首页-> 2008年第14期
诗人档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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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恋,也没带走什么
一个人在这里活着,这么多年了
好像就是为了这一天,能够提回
日渐衰迈的身体,独自而去
你看啊,那块冰
你看啊,那块冰如此冷酷
阳光下却在流泪
其实,他又能冷酷多久
他就要流着泪死去了
大地上再无他一丝残痕
走过的人哪,你
回头看看吧
扔泥团的男孩
这个男孩,整个下午都在扔泥团
他站在田边,不厌其烦地抓起湿泥
捏成一团,然后用力扔出去
有时,田野上飞过鸟雀
泥团就追着鸟雀
不过,追不多远
掉下了,又变成田里湿泥
但这个男孩不管这些
他一次一次弯下腰
抓起湿泥,用力捏
再朝远处扔去
并发出阵阵喊叫
夕阳慢慢下山,田野上有些暗了
泥团飞到哪儿
也辨不清了
可是,他一样那么开心
一样叫得快乐
火车慢慢开走了
我已经下车了,火车
却没有急着离开
它静静地趴在那儿,似乎等我回去
一扇扇窗口,恍若眼睛
凝视我的背影
又像墨绿的身体,突然间
长满嘴巴,喊我
其实,我多想让它带我继续走啊
去浮云的天边,去
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已经下车了
沿途风景,悄然散尽
我走远了,走到玉米地边上
再回头,火车慢慢开走了
它一阵低咽,全身震颤不已
它就这么低咽着
这么震颤着
慢慢远去
而我,怔怔地站在玉米地前
凉风吹过,身后玉米叶子
刷刷,刷刷刷刷响
赵素英
傍晚,雪越落越大
赵素英又一次走到村口,站在
那棵叶落的槐树下
等小顺回家
听话的小顺就要回家
快过年了,该回家了
村里心急的人,已经贴出红对联
几个小孩,也在雪地玩鞭炮
那劈哩啪啦的声响,让赵素英相信
她的小顺正走在回家路上
雪越落越大,路滑
小顺会不会摔倒呢
天那么冷,会不会冻僵呢
赵索英走出村口,跑向
通往村外的公路
她要沿公路,接小顺回家
雪越落越大,天黑了
赵素英散着头发,溶入大雪
像一个移动的雪人
慢慢不见人影
其实,小顺两年前就回家了
她那听话的小顺
两年前的夏天,在县城
仅仅喊了一声
妈妈,就死在脚手架下
如今,变成一撮冷灰
躺在后山墓地啊
只是赵素英依然在等小顺回家
她天天站在村口槐树下
她相信,她的小顺
很快,在她跟前
喊妈妈
妈妈
两只刺猬
不清楚这是哪一档节目,打开电视时
我就看见两只刺猬。在高速公路
深夜的高速公路
幽暗,寂冷
而此刻,一束强光照着两只刺猬
其中一只已经被车轧死
只是,另一只好像并不明白
它低着头,用鼻子不停地
触碰,似乎那只刺猬
不是被轧死了,是累了
趴在地上不走
它用鼻子不停地触碰,一边吱吱叫着
一定在喊那只刺猬
起来吧,走喽
身边不时有车掠过
挟带静夜的轰响
那束照亮刺猬的强光,缓慢地移动
时光跟着交得缓慢
我在想。躲在暗处的摄影师,为什么
不赶走那只活着的刺猬呢
他如此真实地拍下一只刺猬的死亡
和另一只刺猬的悲伤
究竟为了什么
这时候,一辆载重卡车突然冲过来
声响大得惊人
等车过后,那只死刺猬还在
另一只,却不知去向
很快,落地的强光离开死刺猬
往漆黑的路面寻找
可是,空旷的高速路上
我什么也没有见到
那只刺猬,仿佛被载重卡车带走
又像冷夜的风消失
江一郎的短诗 邹汉明
江一郎近年奋力写下的诗歌,如果我们仔细凝眸它们的结构,全部都是短制。他的诗歌的形式称得上单纯,许多诗歌完全不分行,仅仅凭借着一股内心的力量(有时候是用一股压制着的激情)将诗句推向结尾。采取这样单纯的方式,是与这个时代风行的诗歌写作背道而驰的。在我看来,诗歌的写作,不外乎两种,一种是用手写的,类似于当今的知识分子的诗歌;另一种用嘴巴写成,其源头可以追索到《诗经》里的十五国风。后一类诗歌甚少诗歌知识的污染。而从先民创造“诗”这个语词的原初意义上说,用嘴巴写成的诗歌才真正回到了诗的本源。可惜,回到源头的诗歌在我们这个尴尬的时代少之又少。究其原因,一则,绝大部分诗人的心灵不复有初民的单纯。并且眼前的自然已经远非初民时期的那个自然了。二则,当代的诗人们过于相信诗歌的技术。由于知识变成了某种权力的代名词,诗人心灵的本质的单纯极有可能被指责为肤浅——即使作品单纯透明到让人落泪,在今日诗坛,也未必让人叫好。
问题是,单纯透明的短诗从来不是那么好写的。短诗,如果没有对这个世界有新的发明,那是相当危险的。但是江一郎的短诗,正如沈泽宜先生所说:“短得有结构,有丰富的蕴藏、简短几笔枝叶所给予人的,是一整片树林和天空。”这的确是一条以有限索求无限的诗的途径。
短的作品,势必追求一种干净质朴的语言。江一郎诗歌的语言简约、明晰,仿佛在清水里洗过一般。这也是纯粹的抒情诗意义上的诗歌语言——
在午夜,乡村公路异常清冷
月亮的光在黑暗的沙粒上滚
偶尔一辆夜行货车
不出声地掠过
速度惊起草丛萤火
像流星,掉进更深的夜色
这时,有入还乡,沿乡村公路
沉默着走到天亮
也有醒着的村庄,目送出门的人
趁夜凉似水
走向灯火熄灭的远处
——《午夜的乡村公路》
短诗而不迷恋诗句的速度,简短到让我们玩味出诗人的耐心,这是一个境界。这样的抒情短制,与我们传统意义上的抒情诗是有区别的。它并不放任自我,它客观,它的诗行间充满了沉默和提醒。短诗短出了丰富的层次,这很不容易抵达。很难说江一郎在诗歌语言上的野心,他努力的方向大概是精致而不是庞杂,是收缩而不是放纵(鉴于这个时代的特点,我认为庞杂、粗俗、放纵的语言甚至污言秽语在诗歌中出现还是有必要的)。他的语言温暖、明净,有亲和力,是适合还乡的那种诗性语言。他对待语言的态度不像梵高或海子那样试图发明一整套个人的语言。不过,他也完全从时代的公用语言中剥离开来了。在江一郎的整个创作中,他一直在用汉语中最基本的几个语词在创作,一直在细心地将现代汉语擦拭了又擦拭——直到它们从内到外显露出坚硬而又锃亮的质地。这工作,正是春天的一个花匠面对旁逸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