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20期

原创新作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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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神秘世界最幽深的脐带
  高原如沉睡的婴孩
  在母亲的呵护下纯净如雪
  在越来越近的明亮里
  它赤裸的纯真
  马上就要奔拥入怀
  
  生态宾馆的黄昏
  黄昏,夕阳仍像浓烈的酒
  在海拔3700米的上空
  倾泻而下。窗外起伏的青山
  在光与影的交错中
  纷纷奔向遥远的天际
  青稞酒比想象的要醇和
  似乎专为那些寻找圣洁的
  干裂嘴唇预备的甘霖
  
  康巴汉子用高亢的歌声
  把祝福推向高潮
  语言的幔,肢体的慢
  被快速搏动的心脏渐渐消解
  三口一杯酒,一口三杯酒
  高原的豪迈
  立刻把烟雨江南的柔性
  提升到雪域高原粗犷的高度
  
  激情已经在刹那的碰撞中点燃
  灵魂赤裸裸地还原成
  生命初始的纯洁与透明
  
  在布达拉宫想念一场雨
  阳光还是一如既往
  今天上午当我从金珠西路
  整洁的建筑丛中穿梭而过
  我想,要是有一场雨该有多好
  在布达拉宫第一层庭院
  在黄色、黑色和红色交织的
  伟大建筑中间
  多日来被紫外线灼伤的肌肤
  隐隐作痛
  这时我想,要是有一场雨该有多好
  
  门楣上七头巨兽也张开着
  干裂的嘴唇
  扛伞的七彩金钢
  在墙头怒目而视
  他们和我一样等待一场雨
  布达拉宫等待一场雨
  
  当我在布达拉宫的顶端
  用目光抚摸峡谷中的城市
  喇嘛诵经的梵音
  越过前方的白塔渐渐飘入白云
  我还是想,要是有一场雨该有多好
  拉萨需要一场雨
  需要一场布满布达拉宫经文的雨
  
  一只鹰从我的镜头滑了出去
  一只鹰从我的镜头滑了出去
  在大昭寺的前方
  布达拉官左侧的蔚蓝天空里
  一只鹰从我的镜头滑了出去
  
  越过辉煌的金顶
  一只鹰像一个孤傲的骑士
  以信马由缰的姿态
  把所有的目光
  领向高处
  
  它的翅膀布满了雪痕
  它的眼睛有着圣湖般的洁净与深邃
  一只鹰 以起伏不定的曲线
  告诉高原:我来了
  我是珠穆朗玛的使者
  我就是高度
  
  一只鹰从我的镜头滑了出去
  它甚至没有顾及我
  自然的反应
  一只鹰从我的镜头滑了出去
  它的飞翔是谁也无法抓住的
  
  写一只黄狗的一次对视
  像一个人
  它站在中午的草地上
  若有所思
  远处交配的牦牛
  刚刚终止它们幸福的情欲
  一阵风湿润 烦闷
  掠向天际
  
  这只黄狗肯定是善良的
  它忧郁地向空中嗅了嗅
  未曾响起
  我预料中的吼声
  在高原广大的胸怀中
  它腼腆行走的身影
  如一个满怀心事的少年
  
  花开无声
  群草不语
  它内向而沉静的目光
  从远山的迷雾中
  转过来看了看我
  我的心动了一动
  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
  
  黄劲松,1968年12月生,江苏昆山人。曾在《诗刊》《十月》《青年文学》《北京文学》《诗选刊》《扬子江诗刊》《星星》《诗歌月刊》等数十家杂志发表诗歌作品,多次获奖,入选“年度中国诗歌精选”等各类选本,出版诗集6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现在昆山市文联工作。
  
  在途中(组诗)
  友 来
  
  鸟歧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放这个村庄
  我的体内盘错着一条河流
  掩埋是她不可避免的命运
  
  这个黑匣子一样的村庄
  在我还未转身时
  就走到了她的晚年
  她病痛的喘息让星星垂下睫毛
  令我的心颤抖
  
  而她曾经
  哺育过多少快乐的少年时光
  山民荷锄走在细窄的田埂上
  远处高亢的唢呐声里
  迎来一顶又一顶花轿
  
  这个黑匣子一样的村庄
  千年之后或许有几个路人
  扒开松软的时光
  但有谁认得她草木的骨灰
  她少女的红盖头和从前的悲伤
  他们多半不会怀念
  而是继续奔赴泥沙之下的前程
  
  天亮
  谁在我的身体里开了无数扇窗
  这渐渐明晰的过程
  是我心灵的光透出体外
  被水田里的谷种翻译成世间的吹拂
  我依次疼爱着每一件事物:书籍
  厨房,上升的尘埃,另一个人的转身
  以及方圆八百里的孤单
  我的疼爱只能指甲盖那么厚
  穿不透横阳江边的拾荒者
  他坐在地上,吸着烟,像一座孤岛
  谁把我的身体当作一场寂寞的春天
  那些节日里的鞭炮,向上拱的芽尖
  那些低矮的房屋、人群以及命运
  仿佛大地的泪滴,各自沉默
  我的悲伤只能是人类的悲伤
  四年前,祖父从我的视野中出走
  亲人们四散凋零
  在另一片更大的空白里,更深的沉默
  承载着同样的灰烬和荒凉
  
  挽歌:落叶
  ——写在汶川地震后的第61天
  它是轻的,柔软的
  请告诉活着的生灵,相爱和诀别
  从摇晃开始
  如今光明和辽阔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念想
  我在黑暗的地下,在睡眠这个通道里
  这一刻竟走完了一生
  再没有一个画里的黄昏,晚霞辉映的黄昏
  丝瓜藤攀上漏风的屋顶
  祖父和大姑,村头的开叔村尾的哑姐
  相继从时光的眠床上苏醒
  他们大声喧哗,笑
  仿佛不曾去过更远的地方
  它是轻的,柔软的。这一刻
  我一路退回从前,从摇篮里的一棵狗尾草
  退回到虚无,虚无的尽头是什么
  ——一个方向,或者无数个方向
  灾难过后的大地是一个哑孩子
  第一声啼哭要发生在长久的沉默之后
  灾难时的粉碎,它是轻的,柔软的
  仿佛爱本身,被重新种下
  
  一棵草的孤独
  一棵草的孤独
  需要大地作秤砣
  它还需要一片旷野,星光若隐若现
  需要一个人
  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我的生命中为什么出现这么一棵草
  它的生长、枯黄,它的风吹草低
  和对现实的无言以对
  多像一段平常的人生啊
  我们相似的命运还在于,这一生
  注定要干些草芥般的事情:
  不停地睡眠和醒来,跟空气对话
  磨平身上粗砺的地方
  留不住的青春,把它交给时光吧
  把那些理想、爱情和怀疑,摆脱不了的
  泪水和孤独,通通都交给时光
  我们的高贵来自
  泥土之下,那是时光的沉默部分
  在生活的浪潮袭来时
  能够谦卑地唤醒内心的疼
  
  爱情在哪里
  当我俯身向墙角的一个流浪汉
  询问:爱情在哪里?
  显然,他有几个月没洗澡了
  缩在一件破棉袄里
  他并不抬眼看我
  满脸虔诚,继续吮着拇指上的面包屑
  是啊,那一小片粉末
  承载了人生的全部滋味
  当我在夜总会门口,拦住一个
  满身酒气的中年人:幸福在哪里?
  他正和朋友们告别
  也许在发愣的瞬间还能想起
  爹娘被秋风打乱的白发
  这相反的过程
  欲望的无限缩小和无限放大
  被命运安置在同一座小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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