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20期
原创新作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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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已在西汉水对面向我不停招手
可我还没有找到说过“舍不得就别走啊”
这句话的人
牧野,原名杜治军,1969年生于甘肃西和县。在《诗刊》《星星》《飞天》等数十种报刊发表了近十万字的作品。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往事(组诗)
梁久明
红小兵
小时候,对事物没有自己的理解
争取大家都在争取的荣誉就是进步
成为一名光荣的红小兵
是我整个小学五年里的梦想
歪歪扭扭的字认认真真写了很多申请
美好的心愿总在期待中一次次落空
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哭泣,嘟囔着:
二猴子都能加入我怎么不能呢
哭过之后是加倍的表现
在老师一次次的表扬中
又一次次生出新的希望
直到毕业,我左臂蓝灰的袖筒上
也没红出一个方块
等长大了才弄清我加入不了的原因
是老师跟生产队长父亲的矛盾
就是今天我也不会为当年的傻劲而羞愧
我已理解那是一个孩子渴望被承认
也许因为事过境迁,心里
也没生出过对老师的怨恨
只有一点遗憾于我一颗红心
天安门
到处都是天安门的图画
印在课本里、漆在文具盒上
在笔记本、算草本、方格本上
都一样放射万道金光
谱上乐曲课堂里唱:
“我爱北京天安门
天安门上太阳升”
画天安门跟同学比赛看谁画得更像
我指出同学少画了一层楼
同学指出我多画了一个方块
天安门就这样伴着
我童年的学习时光
当时我坐在土坯房的课堂里
天安门是那么雄伟那么辉煌
一次次激发我灿烂的想象
多年之后的第一次北京之行
对我是幸福的旅程
看一眼天安门则是
幸福的探望
刘胡兰
我总是读不好《刘胡兰》这篇课文
老师提问朗读,声音微小颤抖
不是担心念错字让同学嗤笑
面对刘胡兰我在想一个总也想不开的
问题:我遇到她那样的处境
会不会像她那般英勇
削铅笔时不小心伤到了手指
流出的一道血注让我哇哇大哭
将头放在铡刀下,只是想象
心,就痉挛地疼
我不想当叛徒。而
面对血淋淋的铡刀我怕坚持不住
如果“生的伟大”必须以死才能求得
我注定不能光荣。我也许会是叛徒
这样的结论让我不寒而栗
总也不敢抬头面对,黑板上方
画像中毛主席的眼睛
学农课
“以学为主”的我们这些小学生
在农忙时节里总是“兼学别样”:学农
泥土里出生,田野里生长
从小我们就会干些农活
所以不是学农是支农
种地、铲地、收地,春夏秋三个季节
都有我们力所能及的活计
比较起教室,广阔天地这个大课堂
有点累,要风吹日晒甚至雨淋
春风吹皱了小小的脸蛋
秋风撕裂了细嫩的手指
但是,对生产队中午准备的
高粱米豆饭和一碗大豆腐的期待
我们会努力把活干好
理解土地、粮食和生活
从学农这样的课堂上我没有学到
当多年之后终于领悟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我开始膜拜土地,并对粮食和生活
给予充分的尊重
梁久明,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曾两次参加《诗刊》刊授学习,九十年代初曾在《诗歌报》、《诗神》、《诗林》等文学报刊发表作品。
南华村诗抄(组诗)
张 况
农业税的背影
话筒里的愁绪像树梢上的炊烟
爹的声音有些愤懑:家门前十几户人的耕地
差点就被低价强征了去,没有批文没有告示
村里一些掌权的想以每平方15块买入再以300块倒出
这就等于要了村民的命
解放前逃荒,开放后又要流离失所了
爹说这是哪块疙瘩地里留出的理?
寒露风吹熟了责任田里的秋天
犁耙从黧黑的岁月深处翻耕出一茬低矮的希冀
大地上,每一个缝隙都长满蚂蚁般细碎的幸福
割稻子的时候,爹脸上总是堆着弯月似的笑
我终于明白:土地是父辈身上的陈年风湿啊
碰上刮风天会酸会疼
三个月后,我发现:农业税两千年厚重的脚印
来不及走出秋天的掌心
就赫然消失在温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里
历史的书页,将河岸泛黄的月色和苦难掩埋
乡愁的背影在大地上缓慢地移动
我打电话把这一消息告诉爹时
听到话筒里潮水般的掌声
淹没了《新闻联播》里总理掷地有声的承诺
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的泪水一定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驻村干部司徒得果
县卫生局职防站主治医师司徒得果
被组织部门安排到南华村任驻村副书记
司徒原先逻辑性很强的思维顿时陷入村务的重重包围
像村委会门前的那株桃驳果,春风一吹
他这棵胖乎乎的桃树,还就得开出李花来
做惯职防工作的司徒
处理村务就跟排查病毒一般细致
他用手轻轻触摸征地补偿不安的细节
将耳朵贴近农田和水坝
听诊器般倾听南华村的心跳
村民的意见就如脏腑里的杂音
他必须用心辨别其中的五谷和杂粮
在特殊的手术台上,年轻的司徒
用他复姓的智慧,试探性地为南华村处方
七月的积雨云夹着暴雨来临的时候
司徒陪村主任他们日夜守护在大堤上
他索性让手机长时间处于关闭状态
好让爱唠叨的刁蛮女友保持沉默
司徒明白,上了大堤就等于进了急诊室
雨衣就像白大褂,手电就像手术刀
漫涨的洪水就如骤然上蹿的血压
他必须全身心地为百年一遇的洪水望闻问切
南华村的朝阳和晚霞染红了司徒年轻的心
离开村子回原单位报到时已是深秋
村委会门前的那株桃驳果挂满了果实
一些领到征地补偿款的村民使劲摇着他的手说客气话
一位老太太紧紧拥抱他时假牙掉到了地上
整个上午,阳光暖暖地包围着司徒
村委主任的话有意思:司徒,你终于得果了
农电所工作的表妹
木质电线杆倒下来压疼了我的梦
炊烟袅袅,细雨迷蒙
我用乡音哼起的歌谣惊动了燕子们带剪子的飞翔
它们低调的翅膀,轻盈而迅捷
剪碎了我儿时的梦
顺着时间的河流
我忆起小表妹:小学三年的同班同学
三年级上学期数学期中考试表妹只得了2分
数学老师陈庆祥课堂点评时揶揄她:
得3分,那“3”倒也像只燕子
得2分,这“2”顶多像只鸭子或鹅
哄堂的笑声中,嘤嘤的哭泣浮起了表妹幼小的自尊
表妹的名字叫“小燕”
之后的节假日成了表妹简历中虚饰的日子
课外读物和练习题堆砌了表妹的花季雨季
那时的表妹一脸稚气
仿佛我家墙上那幅蒙了轻尘的仕女图
中专毕业后,表妹回乡参加农电所会计招工考试
一同报考的几个女孩名字中都带个“燕”字
表妹心算像剪,口算似刀,她的翅膀硬朗了
几个女孩最终都收拢了愿望的双翼
只有表妹喜“燕”单飞
不止一次听二姑妈自豪地对我说:
你表妹如今已是所里的会计主管
下乡收电费,从没见死丫头用过计算器
桐坑石灰矿备忘录
石灰矿出事那阵,我上初中三年级
纸上的太阳躲在四月的背后
清明节碰翻农事上空的风和雨
春天一瓣一瓣飘落
透过同桌陈法仁的泪眼
我不敢直接问,猜想,他一定遇到了麻烦
一位与他同村作文写得特棒的同学附耳告诉我:
“桐坑矿又出事了,十二个矿工全没了,矿主溜了
陈法仁不爱说话的二哥被埋了
他刚过门的嫂子把矿井的天都哭黑了
陈法仁的娘昨天在家昏死过去了
生活本来就难,这突如其来的霜雪
将他爹的头都染白了
雨水和泪水把他家的黑夜和白天淹没了
老人昨天已叫陈法仁回家干农活了
陈法仁这书怕是没法再念下去了
成绩那么好,这弥天的黑暗压下来,他怎么承受得了?”
翻开1986年的日记
我发现了陈法仁被阴云遮蔽的春天
张况,1971年生于广东五华县,高中时代开始诗歌创作,在《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潮》《诗选刊》《南方日报》《人民臼报》等报刊发表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