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22期
原创新作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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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卫平
随感与联想(组诗)
父亲的火车
父亲七十岁了。一个人
住在乡下。每次打电话
我都对父亲说。年岁大了
一个人孤单,到城里住热闹
父亲说。乡下通火车了
每晚都有火车从村头路过
清明节,我回老家给母亲修坟
陪父亲住了一夜
在细雨中听父亲讲村里的
婚丧嫁娶。生老病死
过十二点了,父亲说
火车快要来了,不到五分钟
我就听见火车的汽笛
翻山越岭,抵达泡桐树掩遮的村庄
父亲说。今夜的汽笛
好像比往常拉得长
父亲说这句话时
语调低沉。语速缓慢
脸上的表情是要挽留住什么
十五瓦的灯光把父亲的背影
印在斑驳的墙上。窗外,雨在淅沥
我眼睛湿润。从那长长的汽笛
听见火车在旷野的孤独
和火车远去后
村庄与父亲的孤单
树叶
在春天,树叶和鲜花一起
接受从冬天活过来的人的赞美
这是树叶的金色年华
它们对树充满感激
过了春天。从鸟的远走高飞
树叶开始抱怨,说树的根
让它们画地为牢,说它们长了翅膀
却到不了天空
只能听风的口令,雨的冷语
这时的树叶,常在蝉的鸣叫里
烦躁,失眠。当果实成熟
庆丰收的锣鼓响起
树叶终于难以忍受
不顾一切从树上逃离
它们的自由断送了它们的前途
一夜狂欢后,它们被一把扫帚
赶到郊外。等待它们的
是一次集体的焚烧
在雪花纷飞的挽联中
树说,它们肥沃了大地
温暖了大地。树的语气
像一个白发人给黑发人致悼词
邻居
出差回来。看见隔壁在搬家
你要搬走了,我问主人模样的中年男子
是搬来。而不是搬走
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哦,我只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我在想。是谁搬走了呢
五年来。在黎明或深夜
我很多次听到隔壁用力关门的
声音,但不知道关门的人是谁
也从未去想门后的人在干什么
我出差前的下午
我隐约听见有人敲我家的门
我躺在沙发上,没去开门
现在想想,说不定是用力关门的人
来向我道别
高处的事物
高处的事物在高高的高处
比如鹰,白云,日月和星辰
曾经爬上树梢,站在楼顶
登上山峰,曾经伸开双臂
高处的事物仍高不可及
直到我学会铺开稿纸
高处的事物才渐渐向我走近
薄暮时分,倦鸟归林
我不止一次看见神秘的鹰
收拢翅膀,在稿纸上慢慢走动
握住它,比握住一枝笔还轻松
还有那白云,‘经常变成一群羊
在稿纸绿色的格子里放牧
它们靠着梦想成长
我一声叹息它们都能听见
至于日月和星辰
它们在夜深人静照亮稿纸
让黑暗中的我闪耀着
灵感和智慧的光芒
一棵树的成长
每一阵风过,树都会张开
枝条的翅膀。天空是树的梦想
树在大地上让鸟安家。是鸟的歌声里
有星辰的消息。为了阳光
树把阴凉留给栽树的人
但树有把握自己的天赋
它永远不会真正飞走
翅膀张得越开
它的根,会将大地抱得更紧
树在摇晃,那是树在理想和现实
最合适的分寸上成长
看望病人
他住318房。这是他住酒店
最喜欢的房间号
医生说,他换了三次房间
才换到这里。他已没有机会再换了
一个呼风唤雨的生意人
刚过不惑,就要走完从宾馆
到殡仪馆的路程
我从千里之外来看望他
想告诉他一件让我愧疚了三十年的事
岁月已经原谅了一块石头
但我仍然没有原谅自己
我希望我说出真相后
他能长叹一声。豁然开朗
从此喜欢医生,不拒绝吃药
相信石头开花,铁树发芽
我到318房时,他正好睡着
阳光透过窗纱。照着他的苍白
但愿他的梦不是噩梦
但愿他醒后没有疼痛
坐在窗下的,是他的母亲
白发苍苍。欲哭无泪
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睡着
他母亲说,从他住进医院
他就经常念叨我
但他不希望我来看他
那么多朋友,天南地北
忙碌奔波,我离他最远
最贫穷,听到风声能心满意足
他曾说。一个人病了
最远的朋友来看望
病人往往就离死亡最近
放下鲜花,送上祝福
带着永远的愧疚
我在他的睡梦中离开318房
在走廊外,我搀扶着他的母亲
反复说,等他醒了
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远去的骑手
把世界上最好的马给我
把世界上最辽阔的草原给我
我也不会想到去纵横驰骋
马背上的日子风光无限
但都呼啸而过
我只想马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安静地吃草
我安静地度过落日余晖的岁月
这样一切就会慢下来
我们能相互看见
马的嘶鸣不吵醒我的睡梦
我的灯盏不遮盖马的月光
覆盖草原的雪
像草原上羊群
永远让我感觉不到寒冷孤单
我歌唱过的姑娘
早已远走他乡
她在幸福的时光
也许会想起我们曾一起
走过的那道沟坎
那道山梁
监狱上空的彩虹
雨后,监狱的上空出现彩虹
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坡
芳草萋萋。离监狱的距离
应该有五百多米
不少人为这五百多米
要耗费漫长的时光
彩虹低矮,监狱的围墙高耸
这是我看见的情景
我不知在围墙里的人
是否也看见离他们这么近的彩虹
但愿在他们流出悔恨的泪后
从彩虹中看见的是天空在微笑
厉彦林
我的沂蒙(纽诗)
中秋节,我在地图上寻故乡
在彩色的中国地图上,
从左到右地仔细搜寻,
却找不着我的故乡厉家泉。
生僻奇怪的地名密密匝匝。
唯独没有它瘦弱的字眼。
但我却能准确地点明它的方位:
在沂蒙的莒南与东港之间,
她就处在那条乡间公路的交汇点。
装在心窝的乡土情结,
积攒了几十载。
故乡那令人落泪的记忆。
即使历经荣辱,
仍是深藏心窝的一捧火炭。
我抚摸沟壑纵横的地图。
一指指度量故乡的河山。
亲人的话语暖在胸间,
花开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一声呼唤,故乡的山脉,
一次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沂河
由沂源起步,由西北朝东南,
穿越绵延八百里沟壑山川,
在沂蒙山额划出几道弯。
那是九曲百折的愁肠,
还是缠绕山峦的彩练?
在临沂城东驯服成湖泊,
一片碧波歌声,在滋养城市;
一条流动血脉,在休养生息;
一位待嫁新娘,在梳妆打扮!
河边是我亲切的家园。
来回走动的牛羊和汽车,
草香味的柴门和炊烟,
乞雨敬神和丰收庆典的祭坛,
路人娶亲时扔给我的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