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意见引起琢治的深思。她说的也有道理,还很有见地。但是,自己的想法,也没有错的地方呀。
让孩子按照自己的专长和个性特点,帮助他选择今后的出路,不正是父母的责任吗?父母应当有这个义务。
诚然,在小川家,不知不觉地让孩子朝学者方向发展,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孩子一个挨一个地,正从少年时期进入青年时期,他们的个性正在逐渐觉醒。让他们一律向一个方向发展,果真正确吗?作为家长,果真有这么大的权力吗?
把三子秀树送往专门学校,琢治已经想了许久了。琢治在学校里,没有哥哥芳树和茂树显眼。所以让秀树走适合于自身条件的路,决不是不平等,或者说,让五个男孩各自走不同的路,只要对他们有利,应该说是更公平的了。如果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不管是不是适合他的情况,都走同样的路,这才是真正的不平等。
琢治发现,最近他思考这一问题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孩子们都在接近人生的歧路,都即将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可以说,对他们的人生来说,就要踏入决定性的年代。对此如果听之任之,即使对他们的智慧和判断力评价再高,人生之路上的闪失也是在所难免的。
长子芳树升入东京大学,可以视为大体已定。次子茂树也应该从三高进入京都大学。四子环树、五子滋树年龄还小,暂时不考虑。因此,最为迫切的是三子秀树的升学问题。琢治认为,把秀树送进专门学校,适合他的个性,有利于他的发展,这就是琢治苦苦思索的结果。
这天晚上,琢治和妻子没有对秀树的问题进行商量,第二天也没有恰当的机会。以后几天,夫妇俩谁也不提这个话题。因为,这是一个敏感而复杂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的分歧是显而易见的,他们都想考虑成熟后,找出充足的理由来说服对方。不然的话,或许谈起来就要闹僵,这是夫妇俩都不愿意的。双方都没有什么错误,大家都是处于善意,越是这样,问题反而显得微妙,显得难以解决。
坚冰总要打破,对峙总会结束。一个偶然的也是必然的因素,决定了秀树的人生道路。
一天傍晚,琢治离开研究室。他欣赏着校园内红色砖瓦的古色古香的建筑,穿过走了千百遍的林阴小路,向家里走去。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
“琢治先生!”
回过身去一看,原来是一位个头不高然而气质高雅的绅士站在那里。
“啊,森先生。”琢治停了下来。
原来是一中的校长森外三郎。
“您现在回家吗?还是那么忙?”
“哪里,哪里。”
说着,他们并肩走起来。
“孩子总给您添麻烦。”琢治诚恳地说。
“不不,他们都是好孩子。”
琢治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对方的表情。森校长的口气,实在是直爽而明朗。忽然在琢治的心里,滑过一道闪光。他想,这位校长很有眼光,何不找他商量商量。
默默走了一段路,琢治开口说道:
“您了解我的三儿子秀树吗?”
“当然了解。”森校长肯定地说。
一辆色调柔和的电车慢悠悠地从眼前驶过。人家的粉色墙壁反射着夕阳,亮堂堂的。校园内树木的叶子闪着光,学生们来来往往。有的向琢治脱帽致敬,多半是听过他的课的学生。
“那孩子到底朝什么方向发展,说实在的,我有些拿不准……”
“朝什么方向?你的意思是……”森校长有些不解。
“也就是一般地经高校入大学呢,还是……”
“还是什么?”森校长忍不住发问。
“还是让他选个什么专门学校?”琢治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森校长没有立即回答。他抬起头,一副望天空的样子。天上,一丝被夕阳染红的云彩,以浅蓝色的天空做背景,在缓慢地舒展着。
“小川先生,您怎么提出这个问题呢?我真不理解。”森校长反问道。
“……”琢治不知应该怎么回答。
“秀树君那样有才能的少年,是不轻易看到的呀。”
“哪里哪里……”琢治像是在为儿子谦虚。
“不,您等等,您如果以为我在恭维您,那就让他给我当养子吧。”
“……”琢治还是开不了口。
“我在他们班教过数学。秀树君的头脑非常灵活,思考起问题来是飞跃式的。他的立意新奇敏锐,在班上出类拔萃。其他学科,没有看成绩册倒是说不清楚。只是关于数学……,我这说法您或许不愿意听……,这方面他是个天才,这个我可以保证。这孩子将来大有希望。我不认为您以前不了解这一点……”
琢治下意识地看着天上的云彩。云彩很美,烧得像火似的流动着。
他猛然在心里嘀咕道:
“我不是不了解……”
结果不言而喻,琢治思想通了,秀树也走上真正适合他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