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坼裂》(歌兑)内容梗概

作者:佚名 字数:19326 阅读:30 更新时间:2016/06/09

《坼裂》(歌兑)内容梗概

  一、人物

  主要人物有林絮:重庆江山医院骨科医生;卿爽:重庆江山医院麻醉科医生;方爻和小乐:林絮所在科室的主任和医生;俏妹儿:德阳天府医院手术室护士长;迟龙翔:国际知名显微外科专家,卿爽的丈夫。其中林絮和小乐参加了德阳天府医院的抗震救灾;卿爽和方爻赴震中映秀抗震救灾。

  二、结构

  以两组军队医务人员分别到达德阳灾区和映秀灾区为线索,描写了两地“伤员救治”、“现场搜救”不同特点情况下的特殊战斗过程。同时暗衬了一对恋人之间在现实中相互寻找与在精神上相互寻找这两方面的努力。突出不同的灾难救援状态、不同的抗灾心理感受,和不同的人生价值观、爱情观的碰撞与冲突,塑造出普通人物在灾难当中面向一个变革时代的不平凡的心路历程。小说共分25节,43.6万字。

  三、内容提要

  2008年“5·12”汶川地震大救援是新世纪中华民族的一项重大史诗性事件。小说以重庆市某部医疗人员奔赴灾区一线实施救援为线索,描述了重庆医疗队员参加应急救援的一系列重大事件与奇迹,生动再现了巨大天灾中一个个惊心动魂的生死场面;同时细腻编织了林絮、卿爽两名医疗队员艰苦卓绝的抗灾经历,以及他们最终为了人生追求与灵魂拯救不惜牺牲生命的爱情故事。

  正如地震的废墟让人们看到了寻常城镇堂皇与喧嚣之外那断裂与破碎的另一番景象,人类的灾难也使得深入其中的人们反观到自己心灵状态的种种困惑。“坼裂”就是对当代社会中普遍藏匿于青年一代内心的困惑与挣扎的描述:他们苦追理想、却在个体与群类之间找不准理想的位置;他们渴求爱情、却在虚幻与现实之间把握不住爱的真谛;他们崇尚尊严、却在正义与自利之间饱尝竞争时去交换尊严的痛苦。

  作者以空灵的笔调揭示了特定人物角色在虚拟世界和社会存在、时尚潮流和残酷灾祸现实之间的剧烈矛盾冲突,尤其是年轻一代知识分子对变革时代理想与价值观的重新确立。

  作品基于灾难惨状,折射现实生活,主要目的不仅仅试图表现灾难中的生活,而更重要的是灾难救援过程之中,时时处处的对平常生活的强烈质疑和深刻反思。这也反映出抗震救灾对于社会历史发展的深层次意义:它更是人类认识进程和社会变革时代的一次深刻醒悟,警示人们应当如何面对生活中的种种视而不见的裂纹。由此展现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革命英雄主义与浪漫主义情怀,是一部主旋律鲜明的、兼顾故事性和哲理性的、厚重恢宏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第一部分 

  遭遇

  地震就像对生活的一次剖切,揭开了庸常生活的一个个横断面。地震发生时,林絮和小乐正在四川德阳天府医院进行手术示教。

  他俩在30岁上下,是重庆市一所著名军队医院——江山医院的骨科医师。

  林絮业务精通、为人谦和、善于思考,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他在生活中比较散漫,爱情上总不成功,似乎已经退化了追求真正爱情的能力,总有些超脱于现实生活之外的游离感。

  这次他们到天府医院,是为了一个私活儿:他们来传授技术,天府医院只支付比“公对公”联系低得多的钱,所得报酬归林絮他们科主任支配,不用上交江山医院。这虽然是医疗上的一种技术“走穴”,却也是医院间比较流行的相互“勾兑”方式。

  因而,地震的突如其来,将他们的行为特征划分成了两个部分:地震之前,他们漫不经心地进行手术表演,间或听着那些有些俗气的当地医生讲着一些半荤不黄的医院笑话,精神状态一如多少个普普通通疲惫的午后;而地震之后,他们伴着整个灾区的混乱而惊慌失措了。并且,这种错愕将平常生活的委琐给冷不丁地抖落出来,让林絮逐渐沉溺于这样一种对生活的质疑。

  克服了天旋地转之时的恐惧,林絮和小乐还是坚持给患者做完了手术。

  远在重庆的医院领导责令他们赶紧返回。可他们还在想着要把“走穴”的钱要到手、也好给科里有个交待。那时看着城市的建筑依然矗立,他们有些嘲笑人们的惊慌,还远未认识到事态的巨大变化和这场灾难的严重性。

  当然,他们身为军人,明白这时医院要收拢人员,不回去就会暴露“走穴”行径,那将让他俩吃不了兜着走。而林絮急于回去,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约好了和女朋友——同医院的麻醉师卿爽约会,他们的爱情来得既突然、又复杂,因为卿爽已经结婚,只是丈夫长期在国外,而这次是他们一不小心把“网恋”弄假成真了!有好多心思必须说清楚,所以,他俩的这次见面非常关键。

  在找不到人要钱的情况下,他们就决定赶快回重庆。

  这时,第一批地震伤员到来了,他们被堵在了天府医院门口。那些触目惊心的地震伤员,是他们从医以来所见过的最为惨烈的。他们出于职业上的责任感,打算抢救一个80多岁的老太婆后再走。

  在地震发生后的早期,走与不走成为他们内心纠结的主要矛盾。

  山城重庆,因为高楼大厦林立,愈发显得地震时的地动山摇。

  江山医院是有着三千张床位的大型综合性医院,病房建筑二十多层,又处在就诊的高峰时段,数万名医护人员和病人、陪伴陷入一片惊慌。由于是军队医院,在应急方面比较有经验,立即启动应急机制,转移伤病员,充实手术室力量,并在全院范围清点工作人员。

  骨科主任方爻、麻醉科医师卿爽都战斗在第一线,人拉肩扛地帮助患者向医院广场的临时医疗点转移。

  齐院长在通讯中断的情况下到达科室一线指挥。他正在为个别工作人员脱离岗位、去寻找家人而恼火,又听说有的医生不假外出,不禁怒不可遏,下令严查严惩。

  江山医院是重庆市医疗应急单位,按市卫生局要求,立即派出医疗队驰援附近的重庆某县倒塌的小学。医疗队匆忙组建,方爻主动请缨带队,卿爽也申请加入了。

  在这支医疗队出发不久,江山医院领导已了解到四川灾区的严重伤情,救命如救火,决定立即向震中灾区派遣医疗队。为了抢时间,院长当机立断,让这支奔赴本市郊区的医疗队立刻转战震中汶川,本市灾区救援交由就近的其他医疗队完成。

  从而,方爻带领的医疗队在准备并不充分的情况下,径直开往四川灾区。

  他在临出发前抓紧通知林絮和小乐,告诉他们院方已下“死命令”,他们必须马上赶到都江堰,只要离开德阳,只要加入了医疗队,就可以将功补过了。

  卿爽更期待着在灾区与林絮相逢。她踏上灾区,更像是一次寻找恋人灵魂的跋涉之旅。

  林絮没想到,一旦操起手术刀,就不再是一个老太婆或一车伤员的问题,地震伤员竟源源不绝,成百上千,让他和小乐无法抽身回重庆了。天府医院的手术室在18楼,已遭损坏被禁用,他只能在急救部一个小房间内开展手术。各种保障都跟不上,气得他和手术室护士长俏妹儿吵了起来,真想一走了之。

  当由方爻和卿爽等组成的医疗队出发以后,他们更是紧急要求林絮迅速赶到都江堰,与他们的队伍会合。

  林絮心里也在惦念着卿爽。他们虽然同在一个医院,但卿爽是刚到临床的博士生,他俩彼此并不认识,却是在网上互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先成为网络恋人的。前几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俩才发现了这个秘密,这种网上的“爱情”突然转嫁到现实生活中,反倒产生了几许情感的复杂变化。那次灵与肉的交融,卿爽不知为了什么、竟然在进行到一半时跑掉了,并且这几天一直对他避而不见。这更让他在那来不及认真审视的虚拟与现实中交错。他俩真正需要静下心来充分交流一下。

  于是,林絮又打算尽快去加入卿爽所在的医疗队。

  在他和天府医院康院长告别时,他注意到地震让医院美丽的花园彻底改变了模样,一尊少女护士雕像竟在乳房处震裂、散落着花纹。他觉得这好像是某种神秘的象征,那种女性特征正代表了大地受到的伤害和自救。这种地震的裂纹正是寻常生活之中人们视而不见的。

  在临时指挥部,一边是康院长的竭力挽留,一边是省卫生厅官员告知去震中的道路完全中断、任何人也去不了。林絮再度犹豫。

  下大雨了。一群孩子志愿者冲进医院,用人墙拉起雨篷,为伤员们遮风挡雨。在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面前,林絮实在迈不开撤回的步子。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无组织、无纪律”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但还是毅然走向了手术台。

  卿爽他们医疗队在接近灾区以后,和外界的通讯联系就中断了,接下来的所有任务只有靠他们独立决断、独自完成。车队到达都江堰,这个废墟之城的一切都陷入瘫痪,医疗队不仅发现通向汶川的道路完全中断,而且陷入无吃、无住、无处安身的窘境。

  方爻和卿爽找到了一个道路抢修指挥部,但是他们也不知道何时可以开通道路和山里边的死伤情况。其它医疗队都在都江堰驻扎下来,一边观望等待,一边就地参加救援工作。卿爽显示出她的主见和才干,既然医院下达的命令是汶川,而显然震中地区比都江堰更需要医疗救助,就应当徒步进入灾区。其它的医疗队笑她想得太天真,队长方爻也举棋不定。这时卿爽找到指挥部领导“请战”,领导领略了“重庆人的耿直”,大为感动,尽管他不分管医疗,可还是帮他们找了一个向导。领导告诉他们,四十公里处就是震中:映秀镇。

  于是,这支重庆来的医疗队成为第一支开进震中的医疗队。

  他们背负着尽可能多的药品、器械,行进在崎岖而危险的山路上。一开始的激情很快在疲惫中散去,有的队员抱怨着不该这么冒冒失失地走进来。这时有一支重庆到川西演练的武警部队赶了上来,为了迅速开进,就算是“老乡”兼战友,武警也顾不上帮他们一把了。

  卿爽也得不到方爻的支持。她愈发孤独,心里气愤林絮为什么不能到来,为什么不能在关键时刻站到她身边。她想起她和他的网恋,网上的“家庭”恩爱,网上的性愉悦……到头来却是一场梦幻一场空。她一直以为能够有效弥补现实中的冷漠与空虚的虚拟世界,现在看来就更是饮鸩止渴。

  医疗队碰上了一辆翻覆的大客车,车里是参加完婚礼的老乡们。他们吃惊地发现:人们费尽千辛万苦挖出了新娘和新郎抱在一起的尸体,由于两家贫富悬殊,一对新人被拆开来,各按各的“财力”安葬。

  这种残酷的现实让卿爽明白:让一个生命“生”下去,该是多么重要。只有生活的,才可能是有尊严的。

  被迫留在天府医院的林絮,有一种对“伤”的热衷,是“伤”而不是“伤员”让他在灾区干得起劲儿。这时激励着他的,是职业上的兴致,和技术上的炫耀,是一种优越感。因而他对影响工作效率的护士长俏妹儿相当不满。吵来吵去也解决不了问题。林絮就想到按战伤处置经验,理顺急救工作。经他“分类、分级”、疏通急救瓶颈,整个医院的工作效率明显提高。这样一来,他的“大牌”地位也相应提高了。

  小乐医师还一心想着快离开这里,他认为不在领导划定的任务范畴之中干活儿,干了多少也得不到承认,有些成绩也会让别人的医院抢了去。他就拿卿爽为借口,启发林絮尽快撤离。

  林絮不是不想念卿爽,他心细地发现:自己医院的领导和方爻主任对他们的安排并不一致,医院领导叫他们回去并非派往一线,而是留在重庆补外派人员的“缺”,是在院内接受“惩罚”,那样的话,他们以后就很难翻身了,所以,他还是想抓紧干出足够多的成绩,至少可以和卿爽他们的医疗队有一比。那样去和她会合就会比较风光。

  小乐看到那个经他们手术的老太婆突发心脏病,凭他的经验觉得肯定是活不过来了,就狡黠地要以老太婆的命与林絮打赌,要是她活过来,就依了林絮。林絮虽说是外科医生,可他在网上虚拟医院处置过不少内科病人。在林絮的救治下,老太婆终于起死回生。

  小乐无可奈何。而得意洋洋的林絮下定决心,在灾区再当一阵子“救世主”。

  在夜色之中,卿爽他们的医疗队到达了震中映秀,和灾民们一起,在一个坝子上安顿下来。条件所限,这些重庆大医院来的医生只能干一些简单的包扎清创工作。灾区的无序、隐约的残垣、和寒冷的夜风,让这些在城市中长大的队员们倍感恓惶。

  好在先期赶到的那支重庆“老乡”部队雪中送炭,给他们送来了热水,队员们总算吃了顿方便面。

  队员们身到灾区,心却融不进现实。

  一个移动通讯工程师被送了过来,他是来抢修设备的,却不幸被砸断脊柱,眼见得没条件抢救过来,卿爽能做的,就是伴着他慢慢地死去。这成了她的第一个任务、第一个伤员。

  这种面对死亡的无奈压迫着卿爽。他们是同龄人,她听着小伙子把生活中的困惑和艰难像遗言那样一点点地诉说。她发现小伙子有一个心理障碍:由于中学时偷看过女生洗澡,让他长久地陷入了女性接触的恐惧之中,甚至无法向心仪已久的女朋友表达爱情。

  他因自己的过错得不到爱,而自己呢,因为婚姻的轻率、和丈夫的远渡重洋、对她不闻不问,也同样得不到爱。直到和林絮突然相聚……

  既然对“天有病”她无可奈何,这“人有病”,她总要做些什么吧!卿爽在小伙子弥留人世最后的短短时间,她开导他、治疗他,让他失去知觉的手触摸自己,直到小伙子逐渐克服了心中的结。至少,他是带着对大地的恐惧,而不是对女人的恐惧而离开这个世界的。

  卿爽甚至有些羡慕他。可是谁能拯救自己呢?灾区尽是地震造成的伤员,同时也暴露出人们平时所受到的不知不觉的伤害。

  天府医院由于地处龙门山和成都平原交界处的特殊性,成为灾区东线的医疗收治枢纽,数以千计的伤员堆满了医院的各处。总理的车队已到达这里,足以证明这里救援任务之重。可当时脱离组织的林絮和小乐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能盲目地、靠内心力量竭力应付着。康院长将全院力量动员到最大化,也应对不了这伤员潮。他不由分说地将林絮任命成医院急救部的负责人,并责成护士长俏妹儿务必要留住他、缠住他、“赖上”他。

  林絮要走的想法就时时处处被机灵的俏妹儿打退了。

  在这一阶段,林絮处置了最惨烈的伤员和数不清的截肢,他被伤员戏称为搞“连续锯(剧)”的。甚至有一个自断手臂的女伤员,由于送来时包扎不当,他还要在断端处再截去一段。这时,他的心逐渐从“伤”过渡到“人”,体会出伤员今后生存的苦难。

  有一个漂亮的女中学生来到林絮的面前。从伤情判断,是必然截肢无疑的。可女孩坚决不干,非要找“更高明”的医生。女孩的父亲还要给他塞上一把钱,被他严辞拒绝了。

  与此同时,一位国际水平的技术精英迟龙翔到来了,他选择给女孩施行“保肢”手术。

  挑战来自于同行,这刺激着林絮的自尊心。林絮从一开始享受着的权威“美感”受到破坏,支撑他兴致所至的“神气劲儿”、和心理平衡的“职业纯粹”,都在动摇了。如果说前期种种牵涉到他的职业感的话,那么现在,救灾与他的尊严挂上了钩。

  于是他的“待定的爱情”就只能放一放了。

  既然希望感情发展,那总需要经受必要的挑战吧。

  即便是身居灾难的最深处,卿爽的内心仍被那困惑的爱情纠缠着。震中的深夜,高原的山风刺骨。卿爽无法入睡,只在想着和她发生“婚外情”的林絮,想着他们网恋的奇怪,和现实中那次性爱遭遇的突兀。这几天她回避着林絮,是因为她急着和远在国外的丈夫联络,达成离婚协议。而此时,她自己像初恋那样被燃烧着,又偏偏不能和林絮在一起……这让她不禁对林絮充满怨尤。

  她觉得,人们对美好的向往,实际上总在否定着对现实残酷性的准确认知,这让人们无形中生活在一种偏颇的感觉之中。林絮就越来越表现出这种不成熟。

  循着夜色中的动静,卿爽来到了一处中学的废墟。那些重庆赶来的武警正在废墟中救人。没有重型挖掘工具,进展太慢,他们急得一团沉闷。这时,卿爽听见垮塌的学校底下竟然传出歌声,是孩子们在给武警加油,也给自己鼓劲儿。

  卿爽震惊了。她带着战士们唱起歌来,回应着废墟里的孩子们。那里有数百师生,他们大部分都不可能再出来了。救援、成了一种抽彩,一种临终关怀,一种对活着的人的自我安慰。

  那么,只有用歌声多传递些慰藉吧。

  卿爽的出现,给了战士们莫大的鼓励。他们给她这个重庆老乡诉说心中的恐惧,交流无能为力的苦闷,敞开埋藏心底的绝望……他们也是一群十八九岁的孩子!

  第二部分 

  沉入

  对抗震救灾参与得有多深,对意志与决心的考验就有多大。林絮出于简单的善良的救援动机,开始变得更为丰富与复杂了。

  迟龙翔是在国际上颇有名气的显微外科专家。地震时,他正好组织几位国外专家在成都召开学术会。看到这次地震的严重,他便马上带着专家们深入到第一线。他的技术、装备和派头,让天府医院的俏妹儿和这些护士赞叹不已。

  在迟龙翔一心一意进行“保肢”的时候,林絮已给其他伤员进行了好几台手术。他暗自关注着迟龙翔的手术进展,又在心里想着和他一比高下。他的这个念头又是俏妹儿在故意“培养”的。

  突然,一名女伤员因头部外伤血肿,出现了心跳呼吸骤停。这是临床上最危险的征候,基本上是死亡的代名词。林絮胆大心细,在俏妹儿的帮助下,果断地就地锯开伤员的颅骨,居然将其抢救了过来。

  在抢救的过程中,林絮注意到一个记者反反复复在拍照这名年轻女病人的乳房。他在讥笑记者一番的同时,忽然想到刚才有个医生要给这个伤员开胸做心脏按压的,而他根据病情判断,果断进行了开颅手术。他不仅救下她的命,也保住了她的乳房。他脑子里闪现出“垂死的乳房”和“生机的乳房”的变化,这不正是灾难与救赎的象征吗!他从世俗眼光中抽提出了某种人性意义上的崇高。这让他觉得自己比迟龙翔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是人文的,而不仅仅是技术的。

  迟龙翔又去其它灾区技术指导了,可是在天府医院仍旧弥散着对他崇拜的气息。

  可气的是,俏妹儿“计谋性”地在取笑他刚才给女伤员的嘴对嘴呼吸,总想“刺探”他的感受。林絮就觉得这些人档次太低。既然这些人如此崇拜迟龙翔,那么姓迟的也高雅不到哪里去。

  那时林絮和小乐本来有很好的机会离开天府医院,向卿爽那里转战的,可是林絮却坚持要在这里和迟龙翔“隔空”斗气。他不知道这正中了俏妹儿要留下他的圈套了。

  武警战士在废墟中打开了一个狭小的生命通道,两名学生被救出来。卿爽了解到,还有一名孕妇老师被卡在里面,于是她不顾武警的劝阻,毅然钻进了废墟。

  卿爽刚一进到洞里,便遭遇了一次垮塌,她被夹在缝隙中动弹不得,又不断有碎石残砖将她填埋,这让她深切感受到死亡的滋味儿。她的心中被打下了一个死亡的可怖的楔子。

  在武警的保护下,卿爽并没有受伤。人们要把她拉出来,可这时,她找到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孕妇老师,她像个蝴蝶标本似的被挤压在混凝土之中。有了刚才濒死的经历,卿爽更能体会老师的不幸,她一心要将老师救出去,可是却发现不仅老师纹丝不动,而且有限的空间也在越变越窄。她明白了老师给她的示意:不要管她,只要能救出胎儿。

  万般无奈之下,卿爽用手术刀切开老师的腹部,成功将胎儿剖出。一个新生命诞生的同时,一个母亲却永远不可能获救了。卿爽甚至无力去再为她缝合伤口。先前死亡的巨大恐惧冲击着她,她无法再钻进那个洞里。

  她听着那个新生儿的哭声,看着坝子里一排排学生们的尸体。

  她发现,和死亡相比,生活中所谓坚定的许多东西,其实是根本不坚定的。

  头三天的紧急救治告一段落。林絮和小乐连续奋战,吃不好,睡不成,已是疲惫到了极点。俏妹儿将他俩接到家里,进行小小的“休整”。

  在这里,林絮才知道了一些抗震救灾的情况,多少村庄受灾之严重,多少人在经历生离死别;而另一方面,又有多少媒体、医疗队的蜂拥而来,特别是一些救援人员,开始与媒体形成自我表现复合体,他们把灾害与灾民当成了道具……

  俏妹儿边看电视边“揭露”有的医疗队沽名钓誉的情形。

  这些“后来者”的种种不地道,让林絮对当前的救灾工作有几分厌倦。好在那些人还没惹到他。

  林絮也领略了俏妹儿友善的一面,和她两口子恩爱的一面。这就是他从来就蔑视着的普通人的普通之处,但是在此时让他感受到了些许温馨。

  在俏妹儿家的床上,他想到了卿爽,想到了与她的欢愉,想到了与她的关系该如何发展。他从对性爱的理性阐释之间,找到了一种欲望的新平衡。

  震中婴儿的救出,引起映秀救灾指挥部领导的重视,开始努力寻找婴儿的父亲小赵。

  小赵被巨石砸中小腿,方爻和卿爽赶到以后,发现石块儿根本无法移动,因而也就无法将小赵救出来。

  卿爽仍在为不能挽回婴儿母亲的生命而痛苦,她又何尝不愿婴儿的一生安好呢?这时她听小赵所说,以前他老婆做B超是男孩,怎么生出来是个女孩呢?她突然想起自己给那个母亲剖腹产时,没来得及在宫腔中探查,不会是双胞胎吧?!

  她不由得满心都是懊悔和沮丧。

  这一阶段,已有好几支救援队伍——包括在都江堰时,那支踌躇不前的医疗队——陆续赶到,大家都想在解救小赵这件事上立上一功,于是各自拿出各自的办法。

  方爻是一个参加过边境战争的医生,过去的战场生与死和近三十多年学术奋斗历程的种种历练,让他很快看清了当前的各医疗队竞争的本质。他必须让自己的医疗队抢在前面,不能任由后来的那些人争了风头。于是方爻向领导提出了在现地开展截肢手术的方案。

  林絮思忖着怎样离开天府医院的老问题,苦于怎样才能体面地告别。或者说,怎样将自己的真诚和那些开始泛滥的不屑进行切割。

  后来,他根据这里积压的无数伤员需要择期手术,想到将他们转运回重庆的办法。

  转运没有先例,谁也不敢决策。林絮好不容易说通了自己单位的领导,又在俏妹儿帮助下,苦苦做通了天府医院的工作。

  俏妹儿为了林絮,直接找到康院长说情,并和骨科主任大吵了一架。

  只要能够实现伤员向重庆转运,就可以堂皇地离开这里。也就有希望转战震中,与卿爽会合。于是,救援在林絮脑子里分裂成了和个人目的性有关的一系列策略和计划。

  卿爽本是坚决不同意在现场给小赵截肢的。她不仅被头一次的剖腹产手术弄怕了,更觉得小赵的感染性伤口会冒更大的风险。在方爻的执意要求下,她只得同意了,当时挺进灾区,他也将就过她的。她不可能拒绝执行他的命令。

  他们现场给小赵截肢,把他救出了石缝,但同时面临极高的生命风险。

  直升机可以飞进来了,小赵刚手术不能搬运,卿爽为了给他找回特效药,同时将生病的婴儿送出,就随直升机去了成都一趟。

  她心里想的,是能和林絮见上一面。尽管已经和林絮联系上,可偏偏是阴错阳差,他们失之交臂。

  卿爽告诉林絮要到成都时,忘了说是乘直升机。所以林絮想着是公路通了,她是坐车出来。于是他决定赶快把转运的伤员落实好了再去成都,然后直接跟卿爽去汶川。没想到,在他逐一敲定伤员时,卿爽已经到了;而待他匆匆赶到机场,她已飞回去了。人生的错遇每每如此。

  林絮只得返回德阳,继续检查伤员、定出转运名单。

  俏妹儿为转运的事和骨科主任吵架,矛盾就是医院的18楼大手术室迟迟不能使用。这本是重建工作的范畴,市里和医院有统一安排。可俏妹儿要言而有信,只要骨科主任帮助林絮转了伤员,她就给他整理出几间标准手术间,提前开放手术室。为此,她带着几名“娘子军”去搞简单装修,却根本堵不住墙上的裂缝。

  林絮闻讯后,想出了个“房间里边搭帐篷”的办法,并自告奋勇,带着俏妹儿连夜去附近的部队借了几顶手术帐篷。路上下雨,他们险遇车祸。在惊吓之中,又想到他明天一早就得返回重庆了,两人聊了很多知心话。俏妹儿抱怨着这救灾的“浮世绘”,人们的善良与美好只在地震当下坚持了72小时,然后的救灾就在各为各的了。他们甚至谈到平常生活中男人对女人的“好”与“真”也不过如此。

  在回到医院时,他们又撞上了一个小偷,林絮护着俏妹儿,有些“英雄救美”的意味儿。林絮与俏妹儿的感情在这告别之际走得更近。他思忖着俏妹儿的话,不禁生出许多感慨,感激俏妹儿在他临别时给了他一次教育,让他真正体会出受灾与救灾中情感的真实。小偷窃取人们的捐款,而自己呢,是否在窃用灾区人们的善良?

  他觉得自己刚刚开始觉醒。

  卿爽万万没有想到,她在机场没等到林絮,却等来了迟龙翔——数年来远居海外、远离她的丈夫。

  迟龙翔本想回国时给卿爽一个惊喜,他没想到她会有什么外遇,他现在学术地位如日中天,卿爽怎么会傻到现在与他分手?他只以为她是在怨恨自己只顾事业、顾不上照顾她呢。这次回国,他就是想着能回国发展,能和她生活在一起,因而才恶作剧般地故意签了一个离婚同意书。

  他以学术大腕儿的身份带着国际专家来指导灾区工作,也包括评价卿爽她们的救治绩效,这让曾经多么骄傲的卿爽倍感尴尬。

  果然,迟龙翔毫不留情地批评了方爻他们在救治小赵过程中的种种不科学做法,甚至和各个医疗队的专家们发生争执。在辩论之中,迟龙翔的形象更加闪亮了。

  在医疗队同事的眼里,卿爽从一个优秀的医生变为一个可怜的“第三者”。她受不了战友们疑惑的眼神儿。

  正在这时,一个曾经为救灾帮着他们忙前忙后的小伙子因“偷情”而自杀了。他在地震时眼睁睁看着情人死在自己怀里,为了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多领一份补助,才苟活了几天。一个看似有些“赖”和“滑”的农民都有如此执着的感情!卿爽深受震动,为何平日里的随性在此时忽地变得郑重?这世界允许着什么,又拒绝着什么?卿爽陷入窘困之中。种种的抱怨变得多了份自问。

  代表重庆人民热情的车队到达了,江山医院齐院长顺利进行了伤员大转运。这是灾区第一起省外转运工作,重庆成为第一个接收伤员的城市,并由此揭开了全国大转运的序幕。某种宣传的光环也罩在这一行动之上。

  天府医院的康院长支持了这项工作。此时,由于全国性的支援,见了许多世面,他已不像是灾区的恩惠授予者,倒像是个名誉的施与者。他提出把林絮和小乐留下来继续“支持”一下工作。经双方“讨价还价”,最后是让林絮一人留下来了。

  林絮本打算转运完成后,就向齐院长申请去映秀的,没想到话没说出口,便更改了使命。

  转运的伤员们对重庆军医的感激不绝于耳,林絮满心激动,找康院长申请任务,希望快点干完活儿,也好早点走。这时,他察觉康院长留下他,并非是因为还有什么抢救工作,只是让他补上技术传授的旧账,无形之中,他又回到了灾害之前的工作状态。他还知道,这一招儿也是俏妹儿提醒康院长的。他顿生一种被捉弄的感觉。

  于是,林絮的抗震救灾,就从一心一意地为伤员尽力,变成了处心积虑地为自己交换利益了。他利用自己的知识,给康院长提了一大堆合理化建议,包括成立一个地震伤员集中收治中心,并由自己任负责人。这本是件好事,可在他心底还有一个小算盘,他可以利用伤病资源写出高水平救灾论文,甚至可以在国际论坛上崭露头角,这也算是在和迟龙翔的竞争中迈向国际的一步。

  俏妹儿成了他的工作助手。别人把他当棋子,他也可以把俏妹儿当工具。谁都可以制造一种交换。

  第三部分 

  挣扎

  卿爽和迟龙翔去岷江边漫步,以避开众人奇怪的目光。

  大型装备到来后,吊起残墙所揭开的遇难孩子们的种种挣扎,那个孕妇老师曾被眼睁睁地丢弃又再没能找到尸体,“偷情”小伙子义无反顾的自杀,以及几天来救治伤员的深刻感触,这一切都让卿爽心中五味杂陈。对迟龙翔的倦怠和对林絮的失望交相折磨着她。

  迟龙翔终于有了和卿爽面对面的机会,陈述他这些年的雄心大志。他疏于对她的情感交流,只是因为一心想着一名优秀医师如何在国际、国内学术风云变幻中的乘势崛起,怎么争取到更高的专业地位和医学在国家政治中的分量。有了事业的美好前景,他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有了家庭的幸福未来。

  卿爽反感他的势利与得意,又不得不认可他的坚定与执着。这正是林絮所缺乏的。

  她反思自己的这一次不成功的婚姻,难道自己就没错么?她从一开始就坚持了一种错误。虽说当时他们结婚,是为了不要让组织上以没结婚为借口卡迟龙翔出国,但是在暗地里,他们的婚姻却是卿爽和几个女研究生打赌的结果,那个帅气又单纯的年轻老师是她扬言要追到手的“猎物”。

  那并非真正的爱情,或者,是爱情中被掺杂了些玩世不恭。她“玩”过他。

  现在,在国外取得成功的迟龙翔要在国内发展他的事业,这可能比他在洋人那里打拼更加不易,他并不一定能适应国内学术界的种种或明或暗的竞争铁律。

  在灾区的这种“战地相遇”故事,对他的“登陆”具有包装作用,能打开他的知名度。既然他有他的一派雄心壮志,既然她曾经成全过他,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成全一次呢?无论是为了偿还、还是怜悯。

  她投入他的怀抱,心中充满了只有在灾难中才有的苍凉。

  地震伤员大转运,很快被媒体渲染成了齐院长和康院长两人酝酿的壮举。而更为过分的,迟龙翔也在报纸上抢夺去林絮救治女伤员的风头。

  林絮有些气急败坏。既然迈进了个人名利的争斗竞技场,就不得不硬着头皮“玩”下去。林絮被困在天府医院走不了,就着手从学术杂志和网络两方面为自己争得光彩。他甚至不惜去编排一个俏妹儿追求他的山寨版灾难爱情故事,以借机在网络上宣传他的成绩。

  在林絮那里,救灾越来越变味儿了:那不再是应急与战斗,告别了伤员,稀释了真诚,也疏淡了爱情……他不得不势利起来,虽然还是那么忙碌,却是在从一种小小的“坏意”中弥补了空虚日子里的失落。

  在回到重庆的战友小乐的提醒下,林絮看到了远在映秀的卿爽和她丈夫战地相会的照片。卿爽很少提到过她的丈夫,林絮只知道那是个叫“喻驰”的留学生。他没觉得她对那个丈夫有什么感情或惦念。他没想到她有这么鲜亮的一个丈夫,更没想到这个就是迟龙翔——“尉迟”是他的复姓。

  他一下子不知自己究竟处在一个什么角色中,但他知道他撞上了属于自己的灾难。这多半是因为自己对生活态度的散淡,以及他那存在主义式的感受至上。明白这一点时,似乎一切都晚了。

  他去拼命地做手术。傍晚,几个重庆来的同行哥们儿来看他,他们都是从区县撤回来的,已完成任务,就要返回了。他们邀他一起去喝酒,并给他讲了不少乡镇灾区的奇特故事,这些故事在正常情况下,是绝无可能出现的。这说明现实生活中本来就有些许“叛逆”的裂纹存在着,它们只是等待着“暴乱”的时机罢了。

  见林絮情绪古怪,同行们以为他喝醉了,就给小乐打电话,远在重庆的小乐只好通知天府医院的俏妹儿把他带回去。俏妹儿将他带回家里,想给他煮点儿东西吃。林絮终于在电视里看见了卿爽与迟龙翔的爱情故事。他以为俏妹儿也知道了他的狼狈,于是错会了俏妹儿的好意,去强行亲吻了她,结果让她发怒了。林絮落荒而逃。

  林絮走后,俏妹儿又放心不下,四处寻找,最后在18楼手术室找到了。这时,俏妹儿才知道他所遭遇的感情创伤。她真心实意地宽慰着他。偏偏在这时,发生了一次余震,两人相拥到了一起。多少天来抗震救灾的共同战斗让他们敞开心扉。

  这时,林絮震惊地发现俏妹儿的一侧乳房被切除了。他联想到那个石雕,联想到那女伤员死而复生的乳房,想到了乳房与人类灾害的象征意义。他不能玷污,又不能辜负;不能纵情,又不能回避,在一种诡异的状态下,他与俏妹儿交融。

  当他得知俏妹儿的手术是一次误切,不禁身心凛凛。他发现人生充满了歧误,充满了碎裂,充满了在一个合理过程和错误目的之间的往复。

  参悟到自己在前面的救灾过程中根本没有察觉到的傲慢和自负,他这时才真正匍匐在灾难的深处,也是生活现实的最朴实之处。

  连日暴雨,灾区又出现水患的危险。在地震之后,这里第二次大难临头。迟龙翔要离开映秀,他暗自向指挥部要求,让卿爽离开这里,去加入他的国际学术团队。在他眼里,抗震救灾的战场已经从现地转向了国际舞台。卿爽不知道迟龙翔在背后的“提携”,她受命送走危在旦夕的小赵,他们同乘一架直升机。这架飞机在飞行途中遇到大暴雨,停在野外。驾驶员要求后上飞机的三人下机,以减轻负载。卿爽就在其中。

  在飞机上的大多数人当然希望他们三个都下去,以确保自己的安全。同来的护士让卿爽呆在飞机上别动,这么大的飞机怎么也不差这几十公斤。

  迟龙翔本想阻止卿爽下机的,可飞行员悄悄告诉他在机上也许会更危险,前面可能有雷暴,已有一架飞机失去联系了。他惊呆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卿爽走到暴雨中。他遭遇了一种无法表白的崇高:他本有恐高症,在机上时时刻刻都是折磨。而现在使命所系,他又不可能下机。如果飞机真的出事了,他将再无机会向卿爽表白他的勇敢;如果没有出事,那他以后怎么解释她也不会相信的。

  卿爽不知道飞行员对迟龙翔说了什么,因而也不知此时迟龙翔心中的矛盾,她理解迟龙翔就是一个胆小鬼。带着深深的失望,她独自走向荒山野外。这成了灾难之中人与人错会意图的又一个例证。

  卿爽陷入了彻彻底底的孤独。她成了一个郑重的救援事件之中,做出了无数的努力,到头来却多出去的那一个。而在此之前,她是多么的慷慨无畏,多么的冲锋陷阵,多么的不离不弃。

  真正狠心抛弃她的,还不是残酷的现实,而是残酷的爱。

  她不禁回想起自中学以来回绝过的求爱,这是因果报应吗?难道自己还要为过去对初爱的惧怕与羞涩加以偿还吗?

  她宁愿让自己在泥泞中冷静地走下去。

  她以为孤单也是灾难中的风景。而她不知道的是,人生的歧误也是命运的风景。

  在一处即将被洪水吞没的公路桥上,卿爽目睹了一辆小轿车不顾危险、涉水冲向彼岸。这就叫灾区,一切的疯狂和诡异都可以在这个舞台上展演。她还在为它叫好呢,后来,在把一名伤员通过挖掘机转移到河对岸的过程中,她才突然发现刚才从自己身边开车过去的那个人竟然是林絮。

  林絮从天府医院离开,没回重庆,而是绕道汶川奔赴映秀。这一路,他不再具有医生专业上的法力,只是一个灾区游历者和苦难的感受者,在他心中展开的是抽象的灾难和心灵的裂断。地震可怕,而由此偶然发现的生存的困顿则更可怕。当他看见突然在这里出现的卿爽时,也惊呆了。

  游移之间,洪水暴涨,他俩被活生生隔在了洪流的两端。

  堰塞湖溃坝卷来滔天的洪水。所有人都撤离了。心有不甘的他俩爬上了一座断裂的高速公路桥。当初,地震打断了他们的幽会,而现在,苍天还给他们一个这样的状态:怀揣着疑惑而隔水相望,荡漾着爱怜却无法相互温暖。

  他们想方设法向彼此靠拢,但是,在暴虐的大自然面前,一切努力都失败了。

  他俩不知不觉地被上涨的洪水困在两个桥墩上。直到这时他们仍未真正体会出大自然的暴虐。

  林絮按“网聊”的方式,用手机输录法与卿爽用最简洁的语词交流。谈情说爱如果滤掉了废话,如果真正做到深思熟虑,那也是极其精辟的。

  入夜,林絮打开车灯,照着他所爱的人。伴着车中的音乐,他们在遥望着翩翩起舞。既然无法浪漫式地相拥,那么总能虚拟出相拥式的浪漫吧,他们营造着因绝望而苦涩的浪漫。

  然而,无情的洪水注定要将这最后的生存之地冲垮。在最后关头,林絮用他的车子撞开那壅塞着的河道,卿爽得救了,林絮被卷进了激流之中。他和灾难紧紧拥抱了。

  抗震救灾落下了大幕。医疗队凯旋,在重庆受到了万人空巷的欢迎。队员们所有的经历、成绩与荣誉都被一系列的奖励、报告和通报文本固定下来。医疗队的工作经验也得到了认真总结,重庆市还在这个基础上完善了应急救援机制,组建了应急救援队。

  卿爽受到了一连串的奖励,她和那位已升任某大学领导的迟龙翔又回到以前的关系:既没有离婚,也没有生活在一起。她还领养了那个在灾区出生的婴儿。

  这其中,林絮成了一个“灰”点,他既没有加入医疗队,也没有按要求返回院,他的救灾没有组织上的命令,他的结局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因而他只能算做是“失踪”。他的所有付出与官方认可无关,倒是在搅乱他生活的那个网络上得到了彰显。

  连卿爽也没有为他的消失是否关乎“见义勇为”出来作证。在断桥上,车灯照着她,她看不见林絮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将轿车开进河道里。她本以为林絮在车里,用自己的生命去搭救她,为了她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后来她发现车子落水以后,林絮还在对面的桥墩上。轿车能自行撞开那壅塞的河道,实在是太偶然了。因而林絮随后和桥板一同被冲走,倒显得像是一个“玩家”的意外。卿爽不可能知道的是:林絮让车撞断的是那形成阻力的一根钢筋——那藏匿在混凝土深处的决定性力量。

  思想的隔阂无处不在,并将永恒地延续。

  人们再也不会知道,林絮在落水以后,为了求生,竟然抱着一具尸体漂泊了很远。那里,他对他的救灾经历、对他的生活轨迹有了一种懊恼,理想与人生价值在他随波逐流之间闪烁于他的脑海之中。一旦他将生活中的种种“模糊”洞彻得清清楚楚,他终于在最后一刻大彻大悟了。那时他立志去谋求一种全新的生活态度──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汹涌的泥石流在酝酿着旧的林絮的溺毙和新的林絮的涅槃。

  卿爽也永远不会告诉人们,当她在洪水漫过残桥时,她经受了多么难堪的苦难。她甚至看见了林絮在激流中向她伸出手,她可以去扑向他的,但是死亡的恐惧——她在废墟中已饱尝过死亡的滋味儿——让她喝斥他离她远点儿,她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世上只有这一个“活”字屹立着,才可能去奢谈什么爱情、尊严和道义。

  灾难制造的洪水,类似于生活之中浑浊的潜流。

  而无论灾难怎样来来去去,生活却从无轻松的时候。后来,她发现自己竟然怀上了林絮的孩子,为了坚持精神上的独立与自由,她打掉了这个“小林絮”。

  为了掩埋那一重重的苦难经历赋予她身心的荷载,她总在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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