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最好的年华献给读书
苏童:最好的年华献给读书
青年时代的读书,或许不能解决短期内的任何问题,但在未来,却有可能创造一个奇迹
作家苏童接了一个电话,对方是《青春》杂志社的编辑,希望他能出任杂志改版后的文学顾问。苏童连连称好答应下来——他还记得,上一次与这个杂志社联系已是20年前,那是他第一篇文学作品发表的时候。
挂了电话,苏童翻开桌上的日历:12月10日。这一天,他回到母校北京师范大学开讲座。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苏童说,这一天于他本人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不仅是这个联系时空的电话,更在于他的好朋友、作家莫言于同一天,在瑞典斯德哥尔摩领取了中国籍作家的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
“我作为一个切实可靠的北师大校友,向另一个比较切实可靠的北师大校友获奖表示祝贺。”苏童的一番开场白让讲座现场的学生捧腹大笑。“切实可靠”是指苏童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在这里度过本科4年;而莫言1991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鲁迅文学院创作研究生班。
这段时间被苏童称作是他文学之路的开始,诞生了《第八个是铜像》等苏童早期的一些作品,以及后来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妻妾成群》的部分灵感。但鲜有人知的是,回忆起这段青春年华,苏童告诉记者,最好的时光除了写作,还献给了读书,他说,“读书是我最大的积累,没有第二种选择。”
漫无目的读小说成了最大的积累
对于那个时候的读书,苏童加了一个限定词:没有功利性的读书,“就是漫无目的地读小说,最好是长篇的。”
苏童说起他的第一次长篇小说阅读经历,可以追溯到小学时代。那时,家里没有电视机,没有收音机,甚至没有小人书,苏童所能接触到的就是印有繁体字以及外文字母的书籍。而他所读过的书,在当时大多都是被没收的,很多打着收购站的印章,有些还是没有封面的。
有一本书他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上中学的姐姐给这个“表现好才能给书看”的弟弟的“赏赐”。在书中,苏童看到了那些让他面红耳热有关亲吻的乃至性的描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叫玛丝洛娃的女人。那年,他9岁。
多年以后,来到北师大的图书馆,当苏童翻开《复活》,他惊了一下,“这不是我看过的玛丝洛娃吗!”
苏童的童年基本是在“放任”中度过的。他称自己的母亲文化程度比较低,她自己不看书,但在厂里有一张借书卡,便把卡交给了苏童,苏童从此有了“漫无目的读书”的机会。
除了书籍,那时候的文字更多地载于报纸上。苏童记得,墙上糊着很多报纸,如今那些字他一个也记不住了,唯一记住的是那个带着时代特色的报纸名称,叫做苏州风云报。他说自己喜欢那种“铅字印刷的味道”。
当然,这样的文学熏陶只是一个开始。苏童称,进入大学,也就是1980年夏末的一天下午,他提着沉重的行李从人头攒动的北京站出来以后,他才开始了真正的阅读,“那是一种恶补,以前没看过的外国文学都是那个时候看的。”
在大学,苏童的时间基本上都花在阅读小说和文学杂志上。他戏称自己是图书馆的优秀读者,却是中文系1980级一个得过且过的学生。为此,他还挨了个令他至今难忘的批评。
在古汉语课堂上,老师叫苏童站起来,然后拿着他的作业说道,“不好好写作业,你不是糊弄老师,你是在糊弄你自己!”从那儿以后,苏童开始关注一些语言上的用法,这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文字积累”。
读书让原本孤独的苏童交上了朋友
有一种说法,一个作家,写的再多,到最后还是会写回自己的童年。对苏童来说,童年,尤其是童年里的阅读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表达上的积累,更有情感上的沉淀。
从一个最直观的细节来说——都说观察生活是作家的一种技能,苏童却认为是一种本能。比如他从小不爱说话,喜欢读书,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他可以更敏感地接收一些信息。
苏童9岁的时候,得了一场肾炎,肾炎并不奇特,但它引发了一个奇特的并发症,变成了重病,这把他的家搞得一塌糊涂。苏童清楚地记得,无数个早晨,他的父亲用自行车驮着他,奔向儿童医院,看老中医,而他的很多同学则背着书包和他相向而去。
他休学了一年,变得“孤独”且“自卑”起来——苏童多数的时间都躺在病榻上,且不可食盐。他目之所及的风景,只有自家的天井、家门口的一条河以及河岸边的水泥厂。
为了保命,苏童半年没沾一粒盐,好几次他掂了筷子在盐罐边上犹豫徘徊,但他记得医生的警告——同街的另一个男孩也得了同样的病,因为没忍住嘴,老偷偷拿筷子在盐罐里沾盐吃,死了。
正是因为时刻充满对死亡的恐惧,10岁的苏童变得比同龄人多思、敏感。这段病中经历,也最终成了他未来写作中的一个影子。“这是我的一块根据地、一个出发点。我一动笔,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年形象就会不由自主地在我脑中涌现。”
也就在那时候,苏童从报纸和书籍里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朋友——文字”。他告诉记者,“我对文字的强烈兴趣,就是从这里开始。”
这分“友情”缘自一本半天时间就能读完的书——《麦田里的守望者》——那是苏童从隔壁邻居那里借来的。
“很多人认为塞林格是个三流或者二流作家,但我非常喜欢他。之后,我写了很多少年视角的小说,很大程度上都是受他‘点拨’。”苏童说。
当然,他也承认,或许正是童年这种“孤独”的遭遇,让他从《麦田里的守望者》里面找到了自己,成了一种感情的发源和寄托。
在阅读之中发现创作的灵感
苏童的大学时期,恰逢“文学的梦幻时代”,给了苏童“释放”的平台。用他自己的话说,一个班里四五十人,就有四十个学生写诗,“那是一个群体性的文学时代”。
苏童还记得,他有一个同学,在人民日报副刊上发表了散文,于是,这个同学就成了全校学生羡慕、赶超的对象。
苏童也不例外。他一边阅读,一边“疯狂”地写作。然而,他所投出的稿件,经常收到令他不堪的回应——生活委员在食堂里当着同学们的面喊住他,递给他一个黑色牛皮纸的信封,和一沓厚厚的退稿信。
后来,为了不被本系的同学“耻笑”,苏童将创作的地方由中文系搬到了体育系,“因为体育系的自习教室人很少,他们又都是那种五大三粗的,没有人会去搞创作,所以我可以更加静心地去创作。”
两年过去了,就在苏童快要放弃时,他收到来自南京《青春》杂志社的一封薄薄的信,说他的《第八个是铜像》决定留用,并没说一定发表,但这已经让他兴奋不已。之后苏童又在同年发表了两篇小说,7篇诗歌,虽然依然会收到退稿,但这些早期的成名作也足以让他在同学中抬起头来。
不过,他也坦言,刚走上文学之路时,支撑他的热情的,仅仅是为了发表。一个作家未来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文学创作中,神圣、严肃的一面又是什么?他并没有思考过。
在那种文学氛围浓厚的大环境下,苏童称自己是一个坚持者,他也相信,在一个读书风气盛行、鼓励文学创作的年代,能跟得上潮流的坚持者就可以成为一名作家。
不过,为何苏童可以从阅读中汲取灵感而成为作家,其他人就不行呢?面对讲座中一些学生的提问,苏童先是换了种方式来表述这个问题:大多数年轻人经常感到阅读没有意义,一个最常见的问题就是“我读了好几本小说了,怎么写作还得不了高分”。
苏童并未给出十分严密的答案,但他谈了自己的一个感受:“在阅读之中发现灵感,一定要赶紧记下来,这个时候有可能就是一个此前所不知的知识点乃至逻辑、文学结构上的一个迸发。”
他还与在场大学生分享了这样一个想法——为了更多灵感的出现,还是离不开更多的读书。他说:“读书,尤其是青年时代的读书,或许不能解决你短期内的任何问题,比如思想迷茫、专业选择,等等,但在未来,却有可能创造一个连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奇迹。而我,就是一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