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第一次去姥姥家

上个世纪60年代初，我7-8岁的时候，时常到姥姥家串门儿，给我留下了许多难忘的故事。
　　
　　姥姥家住在离我家70多里地的一座水库旁边，那里山青水秀，山不算很高，可是树林茂密，山间的小溪流淌，黑土地里庄家的长势喜人，夜晚，能听到火车路过的声音，火车站里村里有8里多地的路程。
　　
　　姥姥家的村庄名称也很特别，叫雷南村，因为这里的村落一共有五个，分别是以雷字打头，按着村落所处的地理位置，像排兵布阵一样，茂密的山林里，散落着雷南、雷北、雷东、雷西，居中的称谓雷中，当地人也称为腰村。因为姥姥家位于几个村落的南面，所以，当地人习惯地称之为雷南。
　　
　　雷南村坐北朝南，建在一处山坡上，村中一条小路，把茅草房分成了南北两半，村里的人口不多，当时只有几十户人家，100多口人，这里虽然每天能听到大火车来回过往的声音，但是，出行依然十分困难。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那里还没有电灯，全村人的吃水，仅靠村落中央的一口水井，到了冬天，村民们用手摇轱辘从井的深处往上提水，十分的吃力，一不小心就会跌倒在井沿儿上，日积月累的积水，井沿儿上堆起了厚厚的冰山，人们行走在井沿儿上，总是心惊胆颤，战战兢兢，至今，童年和舅舅一起到井边挑水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夜晚，这里还没有接上电灯，昏暗的煤油灯下，姥姥为我在火盆里烤着粘豆包，稍不小心，就会被粘豆包粘在手上，火辣辣的痛，可姥姥知道我从小就爱吃这口，所以每次到姥姥家的时候，都要蒸上一锅粘豆包，要是在冬天，她还会放到仓房里冻上，每次我回家的时候，都要给我背上一些。
　　
　　那个时候，我年龄还小，不可能一个人出门，记得第一次去姥姥家的时候，是在一个夏天。母亲领着我和妹妹，带上了5-6斤白面，开始了去姥姥家的路上。
　　
　　离开家里以后，我们首先要乘坐小火车。我们家乡的小火车，是铜矿上的，家乡在伪满时期，被日本人开采了铜矿，解放以后，铜矿回到祖国怀抱，人们开始以火热的激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采矿工作。我家草房的后面，常年流淌着采矿的污水。矿石的运输，就靠着小火车，连接铜矿和县城里的大火车站，火车票是三角钱（单程）30里的路程要行使大约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第一次和妈妈出门，甭提有多高兴了，鸣——鸣，小火车开了，发出咣当、咣当当的响声，爬一个叫做太平岭的山坡时，小火车的长笛不停地响着，小火车头喷着热气，爬山坡的时候比蜗牛还慢。
　　
　　大火车站紧挨着小火车站，步行10多分钟，就到达了那里。头一次见到大火车，蒸汽车头呼啸而来，母亲一手怀抱着妹妹，另一只手紧紧拽住我的手，那时，我还没有火车的轮子高。也不知道害怕，由于距离火车很近，火车喷出来的蒸汽，淋湿了我和妈妈的衣衫。打那以后，我也有了经验，火车进站的时候，离得远远的，免得弄脏了母亲为我做的新衣裳。
　　
　　乘坐大火车的经历让我激动不已。临近一个山洞的时候，溪水顺着水泥从山坡上往下流淌，几只蝴蝶飞舞着，在水边嬉戏，看的正在入神儿，火车一声长鸣，钻入了漆黑的山洞，车厢的两旁，传来沙沙声，人们屏住呼吸，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火车的前方露出微弱的亮光，渐渐地亮了起来，火车又是一声长鸣，飞出了山洞。
　　
　　夏日的公路上，太阳火辣辣的，母亲在怀中抱着妹妹，我身上背着白面，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母亲停下来，蹲在地上，我用毛巾给母亲擦汗，为母亲撑起雨伞乘凉。
　　
　　跨过了当地的一座桥梁——黄河桥，走过了桥梁，我看到了岩石旁有一个山洞，母亲对我说：“这里是一个叫仙人洞的地方,附近的人们常来这里上香，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好年景。
　　
　　经过仙人洞，就来到了山坡上，黄河水库的河水展现我的眼前，河面宽阔，河水涛涛，在水库的尽头是一座高山，像一个绿色的屏障，守护着水库的南大门。妈妈对我说，那是南山，坐在姥姥家的炕上，就能看到它，一年四季，春天一片翠绿，夏天一片墨蓝，秋天变成了花果山，冬天白雪堆积满山。
　　
　　我们走在弯弯曲曲的山坡路上，还不时地坐在路边的树荫下休息。坐在一颗松树下面，妈妈给我讲起了关于姥姥家的故事。
　　
　　姥姥家四口人，舅舅比妈妈小10几岁，妈妈在家里，时常背着舅舅，每当农忙的时候，妈妈就要帮助家里做饭，哄着舅舅，姥姥家里很穷，没有钱供妈妈上学，看着别人背起书包上学的背影，妈妈常常一个人流泪。
　　
　　村里没有小学，只有雷腰村里有一个小学，一个老师，一个茅草房教室，老师分别教着不同年级的同学。腰村离姥姥家有4-5里地，妈妈每天帮助姥姥做好饭后，再到村的东头去接舅舅。在等候舅舅的时候，她来到了附近的山坡上，挖一些野菜，芨芨菜，车轱辘菜，蒲公英等，遇到下雨的天气，还可以在山坡上采摘到一种粘在地皮上的菌类，当地人管它叫“地衣”。
　　
　　妈妈说，舅舅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班级里考试，总是数一数二的，小学毕业以后，还考上了县城里的中学，后来，因为家里困难而辍学。
　　
　　说到这里的时候，妈妈长叹了一口气，对我说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才会有出息。
　　
　　妈妈满头大汗，她有些累了，我和她商量，休息一会儿再走，我为妹妹在野地里摘下一朵蒲公英花，黄黄的，花瓣细细的，很讨人喜欢，我递给了妹妹，妹妹拿在手里不停的摇。
　　
　　眼前的山坡下，狭长的水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几户人家依附在水库岸边，妈妈说：“这是姥姥家东面的水库，水库里鱼很多，晴天的时候，乘坐小船行驶在水面上，你会看到鱼儿竟相跃起在水面上，这里的河水，灌溉着姥姥家村东头的水稻田，春季的水稻田里到处是小鲫鱼，村民们栽稻田里的秧苗的时候，鱼儿常在腿和脚下滑过，有时，村民们抓住很多小鲫鱼，回到家里的时候，做上一顿可口的鱼酱，十分下饭。
　　
　　听母亲讲着村里的故事，我也很想到稻田里抓鱼，乘船到水库上，看鱼儿的腾跃，欣赏美丽的湖光山色，体验一下毫无雕琢的田园风光，我期待着尽快到达姥姥家。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穿过松林，走过姥姥家前山坡上的一处深沟，姥姥家的草房，清晰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几间草房上，靠近房山地方的烟筒，上升着袅袅的炊烟。听到了村子里的鸡鸣狗叫，还有老黄牛的叫声。
　　
　　姥姥家住在村西边，三间草房住着两户人家，听说我们要来，姥爷大老远的就看到了我们，站在村西的路口上等候我们，姥爷接过了我肩上的白面，走在前面，我们沿着院前一段上坡的小路，来到了姥姥家的门前。姥姥从妈妈怀中抱起了妹妹，亲了一口，“真乖”姥姥自言自语的说着，迈入了门槛。
　　
　　忽然，我发现姥姥家的屋檐下，飞出了一只燕子，两个燕子窝悬在屋檐下的檩子旁，妈妈说:“庄户人家屋檐下有了燕子垒窝，吉利，燕子是益鸟，吃蚊虫，春天从南方飞回来，秋天从北方飞往南方过冬。我问妈妈：“为啥呀”妈妈说，北方的冬天太冷，燕子喜欢温暖的环境。”
　　
　　“啊“我似懂非懂的答应着妈妈。
　　
　　在草房的西屋，是姥姥家。我四下打量着和我家有什么不同地方。在南北大炕上，中间用一块宽木板连接着，主要是为了坐人，时间久了杏木板子被磨得发亮，紧挨着木板，是一对榆木木箱，表面被熏得已经成了褐色，挨着木箱边，在房子的屋梁上挂着一个摇车（孩子的摇篮）炕沿上方挂着一个细圆木，两侧是木雕龙头，是挂幔帐用的。这里的一切，和我家的摆设，大体相同，只是在入门的上方，还放着一些方块的东西，我问妈妈；“那是什么”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孩子，那是酱块，是用黄豆加工做成，发酵后，用来做大酱的。”
　　
　　那个年代，大酱是人们日常吃饭是离不开的食品。
　　
　　第二天早上，姥姥起得很早，为我们烧火做饭，铁锅下的大灶坑，一小捆柴草还填不满，满屋的蒸汽，房梁上面被熏得漆黑一片，这个时候，我惊奇的发现，在姥姥家的外屋里（厨房），发现了燕子窝。一只燕子，口里衔着小虫，在向小燕子喂食，小燕子看到燕妈妈，兴奋地拍打羽翼未丰的翅膀，呢喃的叫着，我看的入了神儿。
　　
　　在姥姥家，吃过晚饭，每天跟在舅舅的身后，在村里的大街上遛弯，蚊虫很多，夕阳下，劳作一天的人们开始收工了，村东头的一声牛吼，站在村西边，就能听得到。有一天晚上，我和舅舅一起还到雷西村看了一场电影。
　　
　　雷西距离雷南村仅有3里多路，在雷西的队部前面，有一处场院，两根木杆上挂起了电影的银幕，旁边是一台小型发电机。四周围满了乡亲们，三三两两，有的聚集在一起，场院四周的树上，临近人家的玉米楼之上（存放苞米的地方）站满了人。清晰的记得，那天上映的是《马兰花》。大兰的懒惰贪心，小兰的勤劳纯朴，还有那令人讨厌的藤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个时候，能在村里看上一场电影，也是乡亲们一件十分高兴的事了。
　　
　　还有一次，舅舅领着我来到了他家的后山，夏天里的山坡上，山花盛开，黄色的蒲公英，紫红色的绒花，色泽艳丽的灯笼花，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野花无拘无束，竞相开放，忽然，灌木丛里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叫声，原来是一群野鸡，一只母野鸡，领着一群幼畜，在草地里啄食，看着可爱的小野鸡，我急忙嚷着，让舅舅捉上一只，舅舅为我扑捉到一只小野鸡，羽毛融融的，颜色鲜艳，我捧在手里，仔细观看，爱不释手。
　　
　　在姥姥家的那几日，我走到哪儿，把小野鸡带到哪儿，我还和一个小伙伴们炫耀，一个小伙伴儿要用他的弹弓相换，我也没有舍得。晚上我把小鸡叩到筛稻谷的筛篓里，白天喂食，喂水，姥姥还当着母亲的面，夸我挺有耐心的。
　　
　　在姥姥家住了几日，妈妈惦记家中的父亲和姐姐，像姥爷姥姥告别，就要回家了，我舍不下小野鸡，我和舅舅来到了后山，我含着眼泪，撒开了手中的小野鸡，小野鸡欢快地消失在灌木丛中。舅舅怕我难过，随手在野地上摘了一个酸膜浆，我放在了嘴里，酸甜酸甜的……。
　　
　　第一次去姥姥家，永远忘不了的是甜蜜，是淳朴，是自然，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作者：(李兰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