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搬家前夜

2003年11月的一天，当我从外地出差回来后，急急忙忙的赶到家中，那是我在山区平房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明天就要搬家去县城了，在这个不足40平方米的小屋里，昏暗的灯光下，映照着四周光秃秃的墙壁，屋里空荡荡的，一件件衣物细软，散乱地堆放在沙发上，堆放在里屋的床上和外屋的地上。
　　
　　这些日子，爱人一个人在家，忙里忙外的，一种愧疚的心情袭上我的心头。
　　
　　记得搬家前夕，我和单位的一位同事，整天忙于为大家办理住房贷款，家里的事情一点也顾不上。由于单位办公楼和职工住宅的搬迁，一些职工愁了起来，工资收入不高，平时也没有那么多的积蓄，大部分人拿不出购楼的钱来。
　　
　　我清晰地记得，在一次劳动的间隙，处长对我说：“能不能跑跑银行，给困难的职工贷点儿款？”我点头答应了处长。
　　
　　由于我们的家里和县城有30多里的山路，每天，我都要和同事往返于县城和家里之间，那些天，正好赶上修路，路过其中一个地段的时候，我和同事一起，还要背着贷款的资料，步行几里地的路程，然后再坐上公交车，继续向县城的方向驶去。
　　
　　晚上回到家里后，还要去办公室为贷款职工填表、收集贷款所需资料、然后还要处理业务工作，一忙就到了深夜，家里的事情一点也顾不上，可妻子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窗外的天空，月光皎洁，园子里的地上挂满了秋霜，屋子里冷极了，暖气管道已经拆了，邻居们已经陆续离开了这里，四周静悄悄的，远处不时传来狗的叫声。
　　
　　月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妻子的脸上，她睡得很香，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居住20多年的小屋了，在这里，有太多的记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梦，我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多少往事涌上心头，让我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妻子和我是初中同学，她生活上勤俭，事业上进取，在镇上的中学教书。1974年，我的工作是材料员，单位正处在基建时期，早上，大家要到离家很远的小河里捞沙子，白天我还要给10几辆汽车加油，付修车的材料，晚上加班加点地记账，家里的事很少照顾得到。
　　
　　妻子每天骑着一台自行车，往返于上下班的路上。孩子上学时，她要带上孩子，买菜、做饭、批改作业，这一切家务，妻子总是坦然面对，没有一句怨言。
　　
　　为了改善的伙食，有一年，妻子养起了小鸡。起初，我并不理解她为什么养鸡，心里多少有一种抵触情绪，时间久了，我帮助妻子喂鸡，尤其是伸手捡到鸡窝里的鸡蛋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时间长了，喂鸡成了我的乐趣，黄色的“蛋蛋”黑白相间的“芦花”大红鸡冠的“唱晓”，每天，我都要重复着它们的名字，用手指指点点的数着它们。
　　
　　夏天的时候，一到了星期天，我就会到离家很远的野地里挖野菜。每次采来的大筐野菜，一般情况下，小鸡都吃不到下一个周日，遇到这种情况，晚饭后，我还要到离家较近的地里采挖野菜。
　　
　　到了秋天，山里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每当这个时候，单位的劳动也多了起来。这时的小鸡已经开始产蛋了，妻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每当我上山劳动的时候，她都会给我包上鸡蛋馅的菜包子，时间久了，同事们都知道妻子为我带菜包子的事，香喷喷的，连饭带菜的，每次妻子还要为我多带上几个，让我给同事们也尝尝，妻子说，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冬天的时候，我把家里饲养的母鸡关在外屋的鸡笼里，妻子说，屋里的温度高，母鸡能早点产蛋。为这事儿我没少和妻子吵架，气味难闻，打扫卫生也困难……，妻子也不和我争吵，在一边听我唠叨，等我唠叨够了，她总是对我淡淡的一笑了之。
　　
　　有一天，母鸡下蛋了，我高兴地从鸡笼子的下面捡了起来，这些鸡蛋，妻子是不舍得吃的，只有到了星期天，全家人改善一下伙食，家里来了客人，或者我劳动需要带饭的时候，才拿出来吃。
　　
　　有一年冬天，平房里的烟筒出现了冷凝现象，烟道被冰堵上了，清晨时，外屋的老母鸡叫个不停，妻子本能地推了我一下，我急忙下地来到外屋，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我意思到可能是煤烟中毒了，我急忙打开门帘，开门防风，过了一会儿，全家人脱离了危险，而给我们报信的老母鸡却死了，妻子说：“不能吃它的肉，它是我们的恩人”我把它埋到了屋门前的李子树下。
　　
　　此时，小屋里凉飕飕的，妻子卷曲着身体，发出了平时少有的呼噜声，我为她掖了一下被子，她翻身又睡着了。
　　
　　在这个仅有30多平方米的小屋子里居住，算起来也有20多个年头了，女儿已经参加工作了，在城里一家工厂上班。这里，是我们为事业献出青春的地方，是孩子成长的摇篮，这里有太多的苦和爱，这里是我们的温馨的家园。
　　
　　曾记得，初搬到这里的第一天，处长亲自来到我的家里，他烤着我家屋里支起的，小小铁炉里的红火，亲切的对我说，有了它屋里暖和多了，他的背影，我至今也难以忘怀。
　　
　　后来，小炉子改成了“土暖气”，屋子里少了灰尘，厨房里墙角冬天里积起的厚厚的冰条开始融化。尽管如此，北方的寒冬里，它还是抵挡不住冬天里凌厉的北风，为了保暖，到了晚上，我把小屋子的的门窗用棉帘子堵得严严实实的，这样，门窗上才不会结冰霜。
　　
　　时间荏苒，岁月如梭，转瞬之间就到了2002年，有一天，单位为职工搞了福利，把各家的“土暖气”换成了集体供暖，从此，小屋子里告别了寒冷，窗户上不再挂满窗花，厨房不再挂有冰霜，睡觉时，不再有炕上似火烫，头上挂满霜的日子了。
　　
　　妻子打了一个翻身，又睡着了，我替她又盖了一下被子。此时的月光直接照在了妻子的脸上，她在睡梦中笑了，为了这个家，她付出的太多了……。
　　
　　最让我难以忘却的，还是平房前的小花园和小菜园了，每年春天，妻子总是在小花园里细心的摘上各种小花。步步高、九月菊、鸡冠花，庭院里总是鲜花盛开，散发着迷人的香。
　　
　　园子里，种满了豆角、黄瓜、西红柿……。每当看到孩子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园子里摘上黄瓜、西红柿时，我的内心美滋滋的。有一天，住在城里的姐夫来了，对我说：“这要是在城里，那还了得，田园生活真是耐人寻味呀！”
　　
　　当县城里的住房钥匙，如期交到大家手中的时候，那些日子，我的工作很忙，经常外出，妻子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忙着新房装修的事。每逢到了星期天，她一个人来到县城里的新房里，张罗着买材料，找装修工人，每天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
　　
　　月光已经偏西了，午夜过后，清风徐徐，月朗风情，皎洁的月亮，在寒夜里发出了亮如白昼的光亮，送来了温暖，送来了光辉，送来了幸福，看着熟睡的妻子，我忽然感悟到，她的心有如月亮一样清澈，她比天上的月亮更美。
　　
　　即将告别田园生活，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显得格外亲切。想想明天就要离开家了，看着眼前的妻子，望望天边的月亮，一种感动，一种憧憬，缠绕在我的脑际。
　　
　　想想明天搬家的情景，想想搬家后我还要立即赶赴遥远的宁夏，去参加系统内的一个学习班，家里的事又都要甩给妻子了，愧疚的心情再次笼罩着我的心头……。作者：（秋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