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乡村老人
小小说：乡村老人
老人只有七十几岁，又瘦又小，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沟沟壑壑，背还驼着。这样看起来，老人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有人问老人高寿？老人反问人家说你看我有多少岁？很多人就说老婆婆你有八十岁吧？老人说我今年七十五。问的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跟老人笑一笑。老人没有怪人家的意思，老人说乡下人，显老。
老人说的没错，乡下人都显老。乡下事多，地里田里家里，都有做不完的事。就拿老人来说，老人要带一个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老人养了一群鸡，一群鸭，老人还种了一块地。地不是很大，但老人什么都栽。辣子茄子韭菜空心菜小白菜，南瓜冬瓜西瓜和丝瓜以及扁豆肛豆四季豆，还有萝卜芋头薯。老人几乎整天都在里忙，但老人喜欢在地里。老人看着地里的菜一天天成长，看着地里的菜开花结果，心里很高兴。比如辣椒开花了，老人会蹲下来，很认真地看。那白白的细细的花，花里面藏了一只小辣椒，嫩绿嫩绿的小辣椒，只有一丁点大，但在老人目光的关怀下，那辣椒就一天一天大了，由嫩绿变为深绿，然后变红。这时候，老人就会喜不自禁地摘下辣椒。在辣椒开着白白的花的时候，茄子也开花了。茄子的花是茄色的，比辣椒花大很多。茄子也躲在花里面，它们也跟辣椒一样，在老人关怀的目光里一天天变大。老人地里还栽了丝瓜，载了丝瓜就要搭架子，那一根根丝瓜藤会顺着架子往上爬。丝瓜开花了，黄色的花，把老人搭的架子挤满了。这样看起来，丝瓜花不是一朵朵地开，而是一篷一篷，一簇一簇地开。那丝瓜就在花的后面，长长的，只有筷子那么粗。慢慢就大了，有指头大了，再后，会长成捧槌一样。和丝瓜花一样颜色的是南瓜花，南瓜花特别大，老人觉得在整个菜里面，就数南瓜花大。种南瓜就不用搭架子了，南瓜藤顺着地爬，爬哪里算哪里。长出的南瓜有的看不到，都被叶子遮住了。老人有时候往南瓜藤里走过，忽然一脚踢过去，就踢到一只很大的南瓜了，让老人意外地惊喜。老人那块地还真不小，地里还栽了扁豆胡子和包菜，扁豆开紫色的花，也在老人搭的架子上开成一团。胡子的花很大很白，地里栽一大片胡子，那花就很耀眼了，远远看那片白白的胡子花，像云朵一样。这么多花开着，那就是春天了，或者是夏天。这时候地里真的是五花八门五颜六色五彩缤纷。老人有时候累了，在地边上歇着，看着那些花，老人心里也开了花一样。
老人有的时候真的很累，地里那么多东西，有的，可以不怎么管，比如红薯，南瓜还有韭菜萝卜，就不用老人费什么劲。但有些却要花很多力气，比如芋头，就要浇很多水，老人下午要花很多力气去浇芋头的水。还有辣椒扁豆，也是要花力气的。扁豆容易长虫，老人要花很多精力去捉虫。有人看见老人捉虫，就笑老人，说你还捉虫呀，买点农药，虫子都会打光。老人笑笑，老人说我的菜不打农药。说的人又笑，说那你会累死。老人不再做声了，老人的眼神不好，她一说话，就看不到虫子了，老人静下心来，一只一只把虫子捉掉。
老人连虫子都一只一只去捉，说明老人在她的土地上用了心，花了力气。土地是不会欺骗人的，土地给了老人丰厚的回报。老人地里栽什么像什么，栽瓜得瓜，种豆得豆。就说老人栽的辣椒吧，一只一只翠翠绿绿，又长又大，而且多，那些辣椒像是为了报答老人，争先恐后长出来。还有扁豆，也是满藤都是，这里一团那里一簇，看得人眼花缭乱。丝瓜也不甘示弱，一只一只吊在藤上，有风吹来，一只只丝瓜摇摇晃晃，像顽皮的孩子，惹人喜欢。空心菜满地爬，也是翠翠绿绿，一块空心菜地，像铺了一块绿毯。挖出来的薯又大又圆，红卜卜好看，让老人喜笑颜开。
老人吃不了她地里栽出的东西，老人要拿到城里去卖。每天都去。城里离老人家有十一、二里，老人要一大早就出门。老人也挑不了多少，通常是几把韭菜，几把大蒜或者青菜，空心菜小白菜，加拢来，也不过十几斤。但就是这些东西，老人也要在路上歇好几次。路上有熟人碰到老人，就跟老人打招呼，说上街卖菜呀。老人说卖菜。也有人说上街卖什么呢？老人就把筐里的菜报出来。筐里有韭菜，老人就说卖韭菜，筐里有空心菜，老人就说卖空心菜。又有人说你这么大年纪了，在家歇着吧。老人说做些事更好，歇下来，身体就不舒服。说着，就到城里了。老人才把担子放下，就有人过来，他们有的人经常买老人的东西，知道老人的东西不打农药。有这样的常客，老人的东西就卖的非常快，有时候好像才放下担子，老人担子里的东西就没有了。这些常客里面，甚至有人专门等着老人，专门买老人的东西。有几天老人没来，那等她的人就很失落。再看到老人，他们就说你去哪里了？怎么没看到你？老人就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家里忙，这几天没来。也就是说话的工夫，老人担子里的菜就卖的差不多了。有一个人，知道老人住的地方离城里有十几里远，他们觉得老人辛辛苦苦上街一趟，担来的菜却卖不了几个钱，这人就跟老人说还是在家歇着吧，你走了半天到城里来，只买到几块钱，不划算。老人说没什么划不划算，地里的东西，卖了才好。
有一天，老人挑了萝卜上街，但这天街上都是萝卜。有人见老人来了，问她萝卜几多钱一斤。老人说五角。买功萝卜的人就说你看满街的萝卜，你怎么买得到五角，别人都卖三角。老人说三角就三角。那人看老人的萝卜好，就说我一起买，你两角卖吗？老人犹豫了一下，同意了。那担萝卜总共才二十几斤，老人只卖到五块钱。卖完萝卜，老人往回走。路上，老人吃了一碗粉，又给两个孙子买了几个包子，五块钱一下子就没了，但老人很满足，一路打着饱嗝回了家。
这天，老人又担了萝卜去卖。这已是冬天了，天很冷，甚至都结了薄冰。有人见老人还要上街，跟她说天这么冷，萝卜又不值钱，别去吧。老人说不值钱也要卖了它，总不能让他烂在地里吧。说着，老人慢慢往前去。不一会，落雨了。老人停下来，为自己打起一把伞。这是老人小孙女的伞，新红的颜色。于是，雨中缓缓地有一把伞在动。那新红的颜色，在草枯叶黄的冬天分外醒目，她像是一团火，给冬天捎来了温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