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别怪爸爸太狠心
儿子,别怪爸爸太狠心
深秋的夜,月亮和星星都躲在了乌云后面,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快来人啊”!一声惊恐而又急促的惨叫声划破了午夜工地沉寂的星空,接着又是令人心颤的死一般的寂静。当项目党支部书记林长青披着上衣冲出宿舍又冲进大门大敞着的财务科的办公室后,眼前的一幕让林长青大惊失色:项目部的厨师岳云山上身趴在保险柜上,头低垂着,双臂紧紧抱住了保险柜,上身那洗的泛白的工作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一根头部削尖的螺纹钢从岳云山的后背刺入从左前胸穿出。“老岳”!林长青单膝跪地,双手抓住了岳云山的双臂。岳云山缓缓的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低沉的近似呻吟“林书记我正在给工地值夜班的技术员做饭,看到有小偷”!“快来人啊”!又是一声凄厉的近似哭声的喊声远远传了出去…
救护车到了县城医院,县城医院的院长说需要消防队来将钢筋用压力钳轧断后再手术取出,但是县城医院不具备手术条件。救护车又带着凄厉的叫声顶着风雨从县城向一百公里外的市医院急驶。“老岳坚持住啊!坚持住啊”!林长青在岳云山的耳边大喊着。林长青的双手紧紧握着岳云山因常年从事体力劳动,指关节粗大的右手。这只手曾经是那样的有力,一口直径半米多的大铁锅在这双手中前后甩动,锅里的菜上下翻飞,然而此时这只手竟然虚弱的如同无骨般低垂着。岳云山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睛里露出安慰的表情,“林书记别为我担心,我一把老骨头,活了大半辈子,死了也值了”。接着又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救护车的车厢里林长青和两名年轻的技术员呜咽着,泪水已经穿成了线,就连随同医护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县城医院的护士长也低低的啜泣着。救护车在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驶着,雨越下越大,救护车的雨刷开到了最大功率,但是救护车司机小赵眼睛里似乎仍然有一层湿漉漉的东西使得他看前方的路也有了点模糊,小赵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大伙放心,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将病人送到市医院的”,接着似乎表决心般的,右脚将油门又重重的踩下,发动机发出轰鸣声,速度又提高了一些。岳云山又费力的睁开了眼睛:“林书记,麻烦你个事情,回头告诉小泽,说我其实是真疼他的,只是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经常想他”。终于林长青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岳云山又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思绪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那个虽然贫穷但是有着清秀的山,有着青绿的水的地方,那个他一辈子魂牵梦绕的地方…。十九年前的七月十八日,岳云山的儿子岳泽出生了,但是岳云山作为项目部唯一的厨师正在食堂汗流浃背的为大家炒着菜。十七年前岳泽感冒发高烧四十度不退,媳妇在电话里哭着对岳云山说“他爹啊,咋办啊,泽泽高烧不退,家里就我一个人急死了啊,你别在工地干了回家来吧,咱两口子就是捡破烂也饿不死啊”。十六年前的九月一日,岳泽要去幼儿园上学了,但是岳云山仍然在千里之外项目部的食堂忙碌着。十年前的七月十五日,已经九岁的儿子兴冲冲地打来电话说“爸爸再有三天我就过生日了,你回来给我过生日吧,我最喜欢吃你做的红烧狮子头了”。岳云山说:“泽泽,爸爸工地走不开啊,等工程完工了,爸爸回家给你带好吃的”。电话那头儿子兴奋的情绪瞬间滑落到了冰点:“你就会糊弄人!你不是好爸爸”!八年前春节前的十多天,岳泽给岳云山打电话:“爸爸快过年了你啥时候回来啊,娘给你买了新衣服等你过年回来穿啊”。岳云山说:“泽泽,爸爸工地走不开啊,爸爸的工地正在赶工期,正值大干时候,工地上还有很多叔叔阿姨在干活,爸爸走了叔叔阿姨怎么吃饭呢”?三年前媳妇打来电话:“他爹,儿子上高中了,现在是关键时候需要咱俩多上点心,你还是回来吧,现在咱家这也发展的挺好的了,咱有做饭的手艺在咱家乡找个好点的饭店做厨师一个月能拿五千块呢,比你在工地上拿个两三千块好多了,也不用舍家撇业的”。岳云山说:“我在单位干了快二十年了,舍不得啊”。媳妇在电话那头恨恨的说:“你就舍得撇下我们,我和儿子在家孤儿寡母的,泽泽小的时候在学校受了欺负回家也不敢说,别人家孩子有爸爸撑腰,俺孩子没有!”今年的六月五日,儿子岳泽打来电话:“爸爸,后天我就要高考了,你回来给我助战啊”。岳云山说:“儿子,爸爸工地忙实在走不开,但是爸爸相信你一定能考得好成绩”。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继而是如火山爆发般的愤怒:“你有啥走不开的,你不就是个做饭的吗?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肩膀上有着千斤重担,我从小到大你管过我什么?现在都要高考了你还不回来,别人家的孩子高三时候,父母都陪在身边,变着法的给做各种补脑的吃的,给找家教补习。我呢?我有什么?有时候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儿子挑衅的语气激起了岳云山的怒火:“是,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就是个做饭的,但是我的工作在工地上无人可以取代,我用我辛勤的工作换得了领导和同志们的尊重,也给你换来了钱,你从小到大吃的穿的哪一分钱不是我辛辛苦苦给你挣来的,我忠于国家,利于人民,我问心无愧”!儿子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爸爸我需要的不只是钱,还有你的关心,我没有感受到你的疼爱,我知道我有爸爸但是又经常感觉到我没有,你不疼我,我花的你的钱,我保证等我长大工作了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你太狠心了!”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儿子的话如一记重拳重重的打在岳云山的心口上。岳云山想:“是啊,我这辈子亏欠妻子和孩子太多了,孩子十九岁了,我呆在家里陪他的时间加起来连一年都没有,等我老了退休了我就帮儿子看孙子,帮老婆收拾家务干农活,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的苦衷。我爱你们,也爱我的公司,我们公司的兄弟姐妹们没日没夜的奋战在工地上,他们尊重我理解我关心我,我真舍不得离他们而去,现在看来是不成的了...”。
救护车仍然像疯了一样在高速公路上向市医院方向飞奔着…。“老岳、老岳啊”!痛哭声在救护车的车厢内爆发了。那悲痛的情绪使得苍天落泪,黄河呜咽!
三天后在老岳的家乡,追悼会上,林长青送给老岳的挽联上写着:“热血染党旗,浩气贯长虹”!五天后,在老岳的家乡,那个有着很清秀的山,有着很青绿的水的地方,一个十九岁的孩子搀扶着他的母亲,跪在老岳的坟前,将一张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烧给了老岳,十九岁的孩子低低的向老岳说着自己的心事:“爸爸对不起,儿子现在长大了,儿子懂得你的苦衷,你为我树立了榜样,儿子会照顾好娘,会沿着你的道路走下去,做一个忠于国家,利于人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