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国际玩笑

罗老板开发的蔬菜罐头因为打了“绿色食品”的牌子成了城里人的抢手货，雪片般的定单在他眼里好象花花绿绿的钞票。从销售科出来，抑制不住的兴奋，使他将一个肥硕的身体塞进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里，西瓜样圆的脸上两道眉毛笑成了弯豆角，一会吹着口哨，一会对着电话打着哈哈骂娘。所以，老远就听到他的“日Ma”声，别以为他在骂人，这是他的口头禅，特别是在高兴时，他就爱来点“荤”。

　　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开了，胸肌发达的女秘书带着一股香风笑容可鞠地站在他面前，她的背后是副镇长马大花陪着个牛高马大的洋人和一位人见人爱的靓妹儿向他走来。不等女秘书说话，马大花扭着个黄桶腰先打个哈哈说：“罗老板，这是外宾罗伯特先生；这是县外事办的翻泽白小姐。”罗老板与马大花是初中同学，既然马镇长都说“翻泽”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翻泽”。

　　洋人当然不知所云，见人嘴动就“ok！ok！”。只有翻译小姐露出难以查觉的一笑。罗老板暗忖：这洋鬼子也姓罗，但名字改得有点占别人的便宜，年纪不大却叫罗伯伯。反正同姓不同宗，老子是唐朝大将罗成的后代，想来祖宗他老人家不会开洋荤到外国去传宗接代？于是，一种“根正苗红”的优越感在心底升腾。

　　白翻译见他一脸茫然，忙补充来意：“罗伯特先生是来考查你的绿色食品罐头的。”

　　罗伯特礼貌地问候着：“How  do you  do（您好）！”并揣摸翻译的语意友好地点头说：“Yes，Yes（是的，是的）!”

　　马副镇长认为这两句洋话好懂，自作聪明地解释：“没有好豆豆，银……色？不,是绿色食品!”

　　罗老板也不明白洋鬼子为什么说是“银色”，于是连连“日……Ma”着解释他的产品是地地道道的绿色产品。

　　“What ` s日……Ma（什么是日Ma）？”老外以为“日 Ma”一定是新产品，因而打断他的话扭头问翻译。白小姐深知这句“国”骂的含意，但一个未婚大姑娘怎么译呢，因此，只好耸肩摊手。哪知固执的老外对生意上的事是认真的，生气地说：“I don `t  Like it   Miss Bei（我不喜欢你的解释，白小姐）。What`s 日……Ma？”

　　翻译就是母语与外语的桥梁，摇头不知是一种失职，但译成想当你妈妈的情人也觉唐突。急中生智，白小姐突然想起“日”在汉语里的另一层一意思是指“太阳”，只好偷换概念：“日……Ma就是太阳Mummy （太阳妈妈）。”

　　罗伯特来过中国几次，也学了几句汉语，但他的教科书上没有“日Ma”这个词，因此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太阳Mummy……绿色产品？”

　　“Yes！”白小姐只想让他认为这只是一种产品，同时也不想在这上面作无聊的纠缠，更不希望洋人知道这些有损国格的市井俚语，于是加强语气补充说：“MADE IN CHINA（中国特产）。”把“中国制造”硬译成“中国特产”强烈地表达了女翻译对污言秽语的愤慨，不知是女翻译牵强附会的翻译天衣无缝呢，还是那性感的小嘴吐出的译文将这句汉语垃圾注释得温文尔雅，竟使罗伯特高兴得手舞足蹈，英语夹着汉语结结巴巴地喊了起来：“Lovely （太好了）！我……一定要把……日Ma带回家，打向……World（国际市场） ！”

　　罗老板，马副镇长这回倒是听懂了洋人的大概意思，他们不知老外突然间吃错什么药，为什么现在会想起那种事，不由得“哈哈”“哧哧”双双笑出声来。

　　白小姐知道他们笑什么，轻蔑地看着他们挖苦说：“其实，洋先生是称赞你很有孝心！”

　　“有孝心，日Ma还有孝心？”罗马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把目光投向白小姐，希望她能帮他们解答，但白小姐懒得理她们，把头转向了罗伯特。

　　虽然翻译是自己带来的，但他们毕竟是同胞，这时见他们表情认真地嘀咕着他听不懂的话，罗伯特怕他们对他进行价格懵骗，也把一双疑虑的目光投向白翻译。白小姐意识到洋人正在对自己产生误解，只好与那两人拉开距离对他耸肩摊手，一边向老外表示着自己的坦诚和无奈，一边思虑着该怎样提醒这两个同胞不要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进餐前，白小姐总算挤出点空隙，将罗老板拉到旁边。那知罗老板看着这位秀发披肩，体态婀娜的小妞，一时竟呆了，发直的两眼将白小姐想说的话吓了回去。白小姐嚅嗫着，最后鼓起勇气说：“罗老板，你能否不带……不带那个词。”

　　“不带哪个来吃？”罗老板丈二和尚，“大家都可以吃嘛！”

　　女翻译在不同文化背境的洋人面前的潇洒荡然无存，但她清楚，现在不把话说到位，一会在餐桌上罗老板肯定还有更多的打胡乱说搔挠自己。因而咽了一口唾沫，涨红着脸轻声说 ：“就是……就……是日……Ma！”

　　“啊 ！”罗老板张大了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是粗野了些，但是自懂事以来就开始上嘴的话，怎么直到今天才由这水位灵灵的小妞儿提出来呢？他万万没有想到，由于他的国骂，已经引起“外交”误会了。

　　进入餐厅，那宽敞考究的雅座里，一幅大型黔山秀水国画挂在正壁，左壁是李太伯的《将进酒》，右壁是白乐天的《琵琶行》。无论是行书还是草书，皆笔力遒劲，颇具章法。这无疑是个高雅温馨的环境，坐在这里的人们应该是有一定层次的食客。

　　素有马大哈之称的马大花最精于迎来送往之道。为了体现本地特色，她亲自下厨安排酒菜。现在她审时度势，这里数自己官最大，于是以主人身份举起酒杯致辞：“罗先生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她想，套用毛泽东纪念白求恩的话不会错，“我们全镇人民欢迎你，来，我敬你一杯。”

　　白翻译将副镇长大人的意思翻译给外宾。出于礼貌，罗伯特站了起来：“Cheers ！”（干杯）

　　马副镇长说：“小白，你告诉老罗先生，两脚一站，喝了不算，屁股一抬，喝了重来。白翻译皱皱眉，把主人的意思婉转地译成：“我们这里的习惯是坐着喝酒，否则是对客人不尊重。”

　　罗伯特只好坐下举起杯子：“T h a n k s （谢谢）镇长……马，厂长……罗！”

　　罗马二位差点愤饭，马副镇长对罗老板耳语道：他把我们名姓都说反了，随即转头对老外说：“不是三口（Thanks），我们敬客人历来是一口干。”说完一饮而尽，将空酒杯倒举向客人示意。

　　在国外，与女士斗酒有失绅士风度。因此罗伯特双手直摇：“No……No……！”

　　马副镇长自以为这两句洋话也好懂，举起酒杯对着灯光照了照，见无光线透入，哈哈一笑：“我全喝光了的，不漏，不漏，这是江西景德镇的正宗餐具。”

　　白小姐啼笑皆非，心想，幸好洋先生中文有限，否则，这对宝贝真是在开国际玩笑。

　　席间，罗老板大侃经营之道：“日……！”他猛然想到女翻译的告诫，忙用左手盖往自己的大嘴。 

　　“M a！日Ma”罗伯特已知他缩回去的下一个音节，忙替他补上，他为罗老板随时都想到“太阳妈妈”而感动，动情地为他补上这个音节后，心想：想不到这罗Sir还这样敬业。

　　碍于女翻译的面，罗老板越想避开那可恶的单词，那词却越是调皮地滑向舌尖，要在平时，他早就日开了。这回他尽量一字一顿，哪知顾此失彼，说到忘形处，另一个词又从他嘴里蹦了出来：“球！”

　　“What` s 球 ，S ir？”（什么是球，先生）罗伯特对汉语新名词尤感性趣，何况在商言商，他认为“球”可能又是一种新产品，于是扭头问白小姐。

　　罗老板用左肘碰碰白小姐说，“这洋鬼子还会骂私儿？”但感情上却与罗伯特拉近了许多。

　　女翻译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顾不上回答罗伯特，对罗老板解释说：“不是骂人，是尊称你为先生。

　　罗伯特不明白罗老板与翻译在叽咕些什么，问：“Why  S i r？”

　　罗老板始终不明白，外国人的礼貌怎么与自己骂人的词儿是一样的，并且还在这个词的前面加一个“歪（Why）”字，“球！”他向白小姐投去不信任的一瞥。

　　“What ` s 球？”罗伯特再次问白小姐。

　　白小姐对汉文化糟粕虽然知之甚少，但像“球”这类单词在社会上特别是一些文化层次较低的群体中使用频率之高，应用范围之广是许多高雅文明的词所不能比拟的，她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当然略知其含意。但要一个未婚大姑娘将其翻译出来是“泛指男人的那“家什”什么的东西，她始终不好启齿，只好两手一摊说：“I  Don `t  know ”（我不知道）。但她马上意识到这样回答与翻译职责不符。情急中，她突然想到“球”是圆型的，只好再次懵懵老外了，于是一脸赧颜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圈。

　　“OH golf （噢，高尔夫球） ！” 但罗伯特似乎发觉白小姐言行有异，不放心地问：“I t is  golf  ？”（真是高尔夫球吗）

　　白小姐已经黔驴技穷，只好再向空中画了一个较大的圆弧，以便尽快结束这无聊的文字游戏。

　　罗伯特认为这个球一定比上一个球大：“AH I See  Basketbll（啊，我明白了，兰球。）！”心想，原来这罗老板还经营兰球。于是用双手比划着兰球的大小直视着白小姐，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白小姐进退危谷，情急中见到马大花正夹着一只鸡肾送往嘴里，觉得鸡肾更贴近罗老板的“球”，于是指着餐盘里的鸡肾：“I t `s 球（这就是球）！”说完，一张粉脸羞得通红。

　　罗伯特忙将一个鸡肾送进嘴里，忙不迭地赞叹：“Oh  Lovely I t `s 球，I Like球（啊！这球太好吃了，我真喜欢吃球！）！”他问马大花，“You Like  球？Eat  球（你喜欢球吗？吃球吧！）！”

　　马大花听见洋人伊哩哇啦地什么“又难看的球，已得球。”，忙含含糊糊地点点头：“好球！好球！不难看。”

　　罗白特把目光投向白小姐：“You  Like球（你喜欢球？）？”

　　白小姐懊恼地看了罗厂长一眼对洋人说：“No I Don `t like it（不，我讨厌球！）！”

　　罗伯特不解，这么好吃的球，白小姐却不喜欢，于是问道：“Why？”

　　白小姐只好回答：“Because  I `m  Fatter. I’ve got toothache.”（因为我太胖了。我的牙也痛）其实，白小姐并不胖，她的牙也不痛，但她已经穷于应付，只好搪塞着。

　　罗老板对白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这小妞真她妈了不起，老子连中国的英语都不会，她还会外国的英语。

　　一天的参观，好不容易结束了，白小姐长长地舒了口气，她不明白，罗老板这么有钱，为什么文化素质这样低，马大花这种傻大嫂却官运享通，当什么一镇之长。罗伯特意尤未尽，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唠叨：“我回去一定要太阳 Mummy，Lovely  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