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那盆栀子花

作者:吴永忠 字数:2986 阅读:29 更新时间:2016/06/09

阳台上的那盆栀子花

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我一个在正当盛年的大老爷们儿竟然喜欢上了养花。
  
  那是前几年搬进新居以后,看到装修一新的厅室,摆满了刚刚添置的家具和电器,无意中我踱到阳台,看见宽敞的阳台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纸箱和装修后丢弃的脚料,清理完后又觉得空荡荡的阳台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缺了点什么呢?一时也说不清,那就养上几盆花吧。
  
  可是,可是养什么花呢?名贵的花卉于小小的县城而言自然稀少,何况在我们这些工薪阶层眼中,名人雅士和花痴们垂青的名花异谱毕竟还是一种奢望。于是在一个风和日暖的春日,我和妻商量好后,到花市弄了些十多种五颜六色的普通的花卉回来,摆放在装有防盗网的阳台上。
  
  那一段时间,楼上楼下的小媳妇们总是笑我。是笑我这小事不闻不问的粗人也有这般雅兴呢,还是笑我一时的图个新鲜而心血来潮?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就让她们笑去吧。在这些普通的花卉中,我最偏爱的还是那盆栀子花。为什么独爱栀子花,我也说不清,就像郑燮痴迷于瘦竹而不必追问缘由一样。如果非要追究个中的缘由,我想可能是与童年时候的那些关乎栀子花的破碎零乱的记忆有关吧。
  
  儿时住在乡下,没什么好吃的,也没什么好玩的。相信每一个从乡下走进都市的人,在那个饥馑的年代,或多或少的都有过孩提时候偷吃偷喝的琐屑往事,偷桃偷枣,偷花生偷红薯……这当然不能上升到品行的层面去深究,而在我看来,它恰恰是一段苦涩而又甜蜜的回忆,沉淀在记忆的酒坛,酿成绵绵不绝的永远回味。每到五月时节,看到村里的同龄女孩从隔壁大伯家院子里偷摘一朵朵洁白的栀子花,我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她们瞎跑,被大伯逮了个正着。一通教训后,大伯告诉我,这栀子花命贱,好养得很。只要随手从枝头掰下枝丫,插在有水的秧田禾苗丛中,一个多月它就能长出白嫩的根须,再移植到土壤栽培,先放置在阴凉处,多浇水,保管它能成活。那时的我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有心思去栽花?
  
  是的,在阳台上十多种花卉中,栀子花是最容易侍弄的了,只要给它充足的水份,一定的阳光、养份和生存空间,它就能茁壮地生长。
  
  第二年,它意外地开出了三五朵细嫩柔白的花儿。
  
  第三年,它惊奇地绽放出几十朵又大又白的清香四溢的花儿。出于好奇和喜爱,花盛时期,小女儿执意让我和妻把它抬进厅室,她俯身分开枝丫细数了三遍,告诉我们,开得正旺的有五十三朵,还有三十六朵含苞欲放。
  
  这就是平凡朴实的栀子花,这就是随遇而安的栀子花,这就是顽强乐观的栀子花。给它几份雨水,它就报答你满庭的春色;给它几缕阳光,它就报答你灿烂的微笑;给它几份养料,它就报答你一生的精华!童年时代隔壁大伯关于栀子花的朴素的认识真的不谬。
  
  听人讲栀子花在花盆里长期种植,隔年就要换换土,盘盘根,换个更大的花缸,给它的根须以更大的伸展空间。想想也在理,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爱物啊,还指望它今年开出更清幽淡雅的花儿哩!于是买了个更大的花缸,在一个暖和的春天给它重新搬家。换土时还特地托人从乡下带来些上好的饼肥,和土拌匀后再小心地栽上栀子树。那个春天我几乎把阳台上所有的花儿都忘掉了,每天下班回家,我就习惯性地踱步到阳台去瞅瞅它,给它浇浇水,松松土,掐掐多余的枝丫,喷些杀虫的药,隔个三五天就把乡下榨油剩下的饼料浸成水肥,给它补补营养。悉心的呵护,偏执的痴爱,使它在最初十多天倒也很精神。它依然是那样枝繁叶茂,依然是那样青翠葱郁,依然是那样娴静安详,可是一个多月后,精神抖数的栀子树逐渐失去了惯有的精神、气魄和神韵,而变得猥琐不堪。它耷拉着脑袋,卷曲着叶片儿,枝枝干干像抽去了血液的身躯,干瘪灰暗,丧失了往日饱满的丰腴和润泽的光亮。
  
  我惊呆了,傻傻地站在阳台,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揪心的牵挂和悉心的呵护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两个月后,栀子树再也没能开出我久久期待的花儿了,它终究还是在楼上楼下小媳妇们的讪笑声中,在妻子的淡然和我的落寞中悄然地枯死了。后来我不甘心,小心翼翼地把它拔出想探个究竟弄个明白,发现栀子树的根须早已腐烂,发霉变白了。
  
  不是吗?生活也许从来就是这样,当我们种下希望的种子时,我们总渴望着收获的是龙种而不是跳蚤;当我们耕耘于肥沃的土壤的时候,我们总过于执着地相信自己的耕耘必定会结出丰硕的甜果。殊不知,这中间充满着无穷尽的变数,而我们却正是缺乏一种平静坦然的心态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不测。因此,我们才会时常感到迷茫,感到失落,感到无奈而心存怨艾。
  
  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应该更多地去反刍反思我们对待一棵栀子树的爱?就像天下所有的人父人母深爱自己的儿女们一样,这种爱固然纯正而又无私,但又过于迫切而偏执,过于潜心而扭曲。我们更是从来也未曾想过,这种爱的面纱下面掩盖着的原是太多的病态畸形和太大的急功近利。与其让孩子们躲在父母丰满的羽翼下被精心庇护,倒不如让他们多经历些风雨的洗礼,就像孩提时代那些随栽即活的栀子花。要知道,爱之愈深,盼之愈切;盼之愈切,达之愈难啊!
  
  忽然想起了著名的法国文学翻译家、文艺批评家傅雷先生教育子女的故事。傅雷先生之长子傅聪,天资聪慧,家学深渊,家教严苛。为磨砺子志,傅雷毅然抉择,让傅聪远赴欧陆,研习音乐;少年傅聪,不负父望,历尽艰辛,受尽屈辱,学业始成,一代英才,震惊欧亚。一部《傅雷家书》倾注了先生对儿子至真至诚的无疆大爱!这部再版七次、发行量超过百余万册的宝贵家书,已成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千千万个家庭教子育英的金玉良言。
  
  阳台上的那盆栀子树死后,我按照孩提时代隔壁大伯指点的方法,把一棵栀子树枝丫插在冰箱上盛水的易拉罐里,现在它已经长出了三四根又白又嫩的根须,我知道一棵新的生命之树即将在我的孕育下诞生了。
  
  放心,我会懂得如何去培育这株稚嫩的栀子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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