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获奖作文——蚜虫的愤怒

作者:卢鹤来 字数:8612 阅读:91 更新时间:2016/06/09

高中获奖作文——蚜虫的愤怒

高一过后的暑假,我对枯燥的数学产生了兴趣,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是很不可思议的,这该归功于阿木。阿木的脑袋不太灵光,可以说他有些愚蠢,也许是脑细胞储量不多,导致他数学学的很差,我很感谢他,若不是阿木在,我的数学便会在班里稳居老末。
    暑假学校组织强制性补课。我们的学校,阿城一中,私下里被称作“阿城第一监狱”,管理方式严酷,在一中念书的孩子都有过被终生监禁的错觉。但这不妨碍一中拥有不可动摇的龙头学校地位,它垄断了这个小县城大部分教育资源,颇有点专制意味。阿城处在山沟沟里,教育局的魔爪跋山涉水伸到这里,便成了鸡爪,毫无威力可言。于是,一中成了学生们的天,一中的指令只有服从不可抗拒。这次组织的暑假补课只针对劣差生,我荣幸的被算作其中一员。这意味着美好的假期生活归于幻灭,而且还需上交不少补课费,我交了钱,才能去受罪。但一切不满只能和着口水生生往肚里咽,没人敢表现出来,除非是不想念了。在数学这一科,班主任老毕只点了两个人来补,我与阿木。老毕是有名气的数学老师,在他的带领下,我班的数学成绩基本消灭了不及格,我与阿木是排除在基本之外的,异常顽固的没被消灭。假期伊始,我俩到空荡的校园报到,烈日暴晒,操场在蒸腾,我俩走进教学楼的阴影,享受老毕单独辅导的待遇,上午四个小时,下午六个小时,在夕照里归家。第一天老毕的语气并不友好,很没耐心的样子,想来他和我们一样对学校的安排感到愤懑,他有时错把数字写成拉丁符号,有时又把拉丁符号写成了字母。他心不在焉地讲,我和阿木却听得认真。素以魔鬼著称的刘主任不定时在走廊巡视,她目光扫视之处,便有阴森寒气袭来。在只有两个学生的班级里听讲,溜号是很容易被逮到的。时而有风吹拂,透过窗子,翻涌一股热浪,贴在墙上的奖状飒飒作响,显得教室深谷般空旷。
     我对这空旷感到莫名羞愧难当,这空旷提醒我,我是一个差生,所以被迫来聆听这里的空旷。我还没敢告诉母亲暑假补课不是集体行动而是特殊针对,我说了谎。她像往常一样起早给我备好午饭,补课费塞到饭盒里,叮嘱我在学校不要惹事,好好学习。补课带给我的压抑在持续一周后便消减不少,转而被一种优越感替代。就像开篇提到的,这该归功于阿木。我与阿木的成绩都很差,但又有所不同。阿木一向认真听讲,笔记工工整整,神态专注。而我却会利用四十分钟的课溜上五十分钟的号,从课间就开始溜。每堂课都是一次精神之旅,我的大脑天马行空。所以当我不得已认真听讲,所表现出的潜力是巨大的,处理习题的速度提升不少,可阿木就不行了,知识点他早便知道,做题却依旧吃力,每做一道,都好像飞跃东非大裂谷。在习题课上,我把所有题做完,阿木却只完成大约一半,为了课时同步,老毕只好眼巴巴地等着他。我不禁飘飘然,心里有了安慰,又多出大把时间可以浪费,便偷偷地在草纸上画小人,咬手指甲,闲极无聊,便捉弄一只蚜虫。阿城周边盛产五倍子,可以治肺虚咳嗽,属于中草药,散发奇特气味,仿佛四月烧焦的荒草。懂的人都知道,五倍子与蚜虫有莫大的关联,蚜虫没有芝麻大,有风路过,被吹走的蚜虫只好乘着风去旅行。细细地看,阿城每一个角落都散布它们的身影。上课时,总有这些东西没头没脑地闯到我作业本上,很不珍惜生命。我悄悄把它们收集到钢笔帽里,做完题后倒出来玩弄。蚜虫的身板实在脆弱,甚至不能承受一滴水的负重。我看着它们在纸上跙隅而行,不时用笔尖堵住它们的去路,任它们在我划定的牢里囚游。蚜虫身上是有翅膀的,可我没见它们飞过,也许生来便不知怎么飞。
      我体会着它们迷失方向的恐慌,感到些至高无上的快感。不久,阿木长吁一口气,说明他做完了。我便对虫们吹口气,借一阵风送它们去流浪。我不会把它们随手摁扁在纸上,这些敢于漂泊的勇士不该被轻易抹去。我与阿木从小就勉强算是邻居,阿木脖子上架的东西有点低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我所住在的和平街很不和平,时常有打架斗殴乃至流血事件发生,街的左手边是平房区,右手边却是开发区,全是拔地而起的崭新高楼。左街穷人右街富人,两极分化严重,矛盾自然时有发生。我的小康家庭背着巨额贷款勉强挤进了右街,阿木家在左街,而且是特困户。北方的冬天彻骨寒冷,有时大雪齐膝。天时地利人和,左右街的孩子便凑到一起玩雪。不知为什么,每次打雪仗,左街的孩子最后总被右街的孩子打得落荒而逃,右街的孩子永远不知疲倦地叫嚣,中气十足,小芳属于其中最张狂的一个。小芳是很喜欢欺负阿木的。我们的初中部和高中部相连,她的妈妈就是我们的刘主任,那时刘主任便是初高中的总人事主任,其权力之大,相当于半个校长,尽管我们当时尚未升入一中,可依旧在她的管辖之内。小芳颇有点为虎作伥的感觉。一次集体玩雪,小芳拿了大白兔奶糖在阿木眼前晃,阿木紧紧抿着嘴,这恰恰暴露出他的渴望,阿木的家庭条件究竟多差是我闭眼无法想象,我至今也不记得阿木换过他身上那套油腻腻的衣服。他的爸爸没了后留下不少债,能供阿木上一中这样的学校一定掏空了他。所以,我想,也许阿木未必吃过几块糖,不像我们。他是馋的,他对糖的滋味还抱有许多幻想。小芳笑得很甜,说:“想吃么,你?”阿木认真点点头。小芳指着我们小区的大铁门说:“你去舔一下那门,就给你,成不成?”阿木没多想,利索地照做了。孩子们围上来,一齐望着他走近铁门,伸出娇嫩的舌头覆在上面,又扯下来。阿木捂住嘴半跪在地上,有血沿指缝滴下。小芳和几个稍大的孩子首先笑出了声,这是她们在心里设定好了的,但我能看出她们笑容里的慌张,她们显然没料到结果有些严重。我起先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随后我懂了。我笑不出,阿木痛苦地呜咽着,就在我眼前。
       冬天的铁有刀子般的威力。小芳带大家跑开,我的腿不由自主跟着动起来,身边的人都在强笑,我忙挤出些笑往家跑。我不敢回头看阿木一眼,他一定还跪在雪地上,一个人跪在雪地上。我对母亲说了这件事,母亲像只绵羊似的一声慨叹,她的叹气不无道理,刘主任握着学生的生杀大权,阿木的妈妈知道后若是把事情闹大,和小芳家结了梁子,阿木以后在学校便不会好过,这无异于把儿子的前程葬送在自己手里。想到这件事的结果真让人心发慌。那晚寒风凛冽,我想着阿木的妈妈,我仿佛听见她的悲泣,就裹在风里。我听说阿木妈妈没有忍气吐声,显然再理智的心也无法抑制她的怒火,她拉着左街的街坊四邻弄出好大阵仗去了小芳家,却又撤回得悄无声息。后来小芳拿了一大袋大白兔奶糖送给阿木,并且不用他去舔门,阿木很高兴地收下了,他的目光是感激的。阿木偷偷跟我说过,他喜欢小芳。这也难怪,刘主任虎背熊腰,有保龄球状的肚子,可女儿却生得水灵,像一摁就出水的大白萝卜,媚眼长眉,委实漂亮。这样的女孩不论善恶,总是惹人喜欢。升高中后,机缘巧合,小芳竟与我和阿木成了同学,开学不久,她便拥有了众多追求者。追求者们彼此竞争,阿木却不属此列,他没有实力,只能暗恋,不敢公开表明心迹,怕被第一个淘汰。追求者中并没有特别出众的,从未见小芳和哪个男生走得近,倒也相安无事。但这种平衡在第二学期即被打破,班里转来了一个高大不乏帅气关键是成绩好喜欢打球的男生,叫杨康。小芳与杨康迅速亲近,这在情理之中,课间总有他俩的身影在打闹嬉戏,一旁的男生瞪着眼干着急。阿木也忍不住了,跑来唉声叹气地问我怎么办,阿木的智商不高,但情商没有一点问题,他是真心喜欢小芳,尽管这很愚蠢不切实际。看着他充满希冀的小脸,我很无奈,实在不忍予以打击,难道他还不明白自己是不会有丝毫希望的么,除了一副好心肠,阿木早该清楚认识到他身上没有任何比小芳强的地方。为了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只好建议他,不如快刀斩乱麻,跟小芳表白一下,不成功则成仁,一局定乾坤。阿木若有所思,但抱怨说自己没有找到合适机会。暑假过半,机会来了。尽管这个机会来的很令阿木羞愧,也让我有些不适。我们复习完旧知识,开始补习下学期的新课时,刘主任把小芳送来旁听了,小芳显然不是差生,但刘主任知道老毕是个名师,这样免费补课的机会不容她女儿错过。然而每每小芳过来听课,我与阿木便浑身爬满臭虫似的难受,小芳数学不错,练题的时候,她做的要比我俩快很多,每次做完便故意把放笔的声音弄得很响,“啪”的一声,然后看着抓耳挠腮的我俩轻哼鼻子。我在阿木身上好不容易找回的一点优越感就在这一次次“啪”声中消失殆尽,而我俩小心呵护的最后一点自尊心也在这个女孩的轻哼中全面崩盘。对于小芳的高傲,我实在气不过,便只好在蚜虫身上发泄。我原以为这样一种金字塔最底层的生物只有任人欺凌的命,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遇到了一只行动敏捷的蚜虫,它针尖大的身板依旧脆弱,却四肢发达,它暗红色的翅膀说明这是只我没见过的品种,但也没什么,在中国分布着1400多种蚜虫。
        这只虫子跑得再快依旧快不过我的笔尖,我还是用老一套戏耍它,不一会儿,小家伙似乎被激怒了,它换了思路,沿着我的笔尖往上爬。我笑吟吟地看它顺笔身爬到我手指上,停住,一动不动,过会儿,它所停在的那块皮肤鼓了包,红肿的。我感到刺痒难耐,我猜它一定咬破了我那块皮肤细胞,而且有毒。它依旧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骄傲示威,无所畏惧,肆意宣泄着属于一只蚜虫的愤怒,我气极地将它碾成碎沫蹭在桌角。我一直费解它是怎么办到的,这实在超出了一只蚜虫的能力范畴,简直不可思议。暑假快接近尾声时发生了件大事。对于阿木来讲,这件事来的太突然,同样的,也令我措手不及。那天的记忆我似乎保存得相当完整清晰,可有时又像被打上了马赛克,模糊的成了迷,我甚至搞不清它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南柯一梦。我印象里的那天,校园存在于一个普通夏日,花草被晒得乏力,热风收集着角落里每一处烦躁虫鸣,载它们去远方,我只记得大片暖暖的金黄色,还有荒草的气息,铺天盖地。老李在讲台上比划得很投入,小芳托着下巴,显然是在心里谋划事情,而阿木听得目不转睛。我坐在窗边,又开始大脑空白,望向窗外,几只惨白的花坛在土黄色的操场边静默伫立,黄色光晕覆盖一切。我有了错觉,仿佛一眼望进空旷田野,我是只有风与天空陪伴的麦子,腰杆挺得笔直,时常有农民伯伯过来敲打我,要把腰弯下去,太直的腰杆会被麦穗压折。除了风与天空,没人理会我的静默。它们说:折吧,只求活过。它们说:折吧,只求活过。杨康轻轻的敲窗声把我惊醒,我回过神,我们的教室在一楼,杨康正站在窗外,高举一只纯白信封。我会意,把窗子开个小缝,杨康把信封塞进来,指指小芳,我点点头,意思是我明白,没问题,放心吧,杨康感激地笑笑,一闪消失了。我把信封放在桌上,纯纯的乳白色有些刺目,我心里一颤,用笔盒做掩护,拆开信封,信上面是首俗不可耐的诗:我想起一个秘密树上的桃花落了?我想起一个秘密盛夏步履未至春已深深浅浅离去在这至与未至的季节?娇作或顽皮的风将你推入我泛光的眼波里青色的悸动尚未握住命运又让你我相遇我想起一个秘密它曾随桃花埋葬又复苏在这奇异的季节里我要鼓起勇气说我愿试着照顾你在瞩光里徜徉在夕照里叹息一起?一起对着流星许一千个愿望秘密就是?我喜欢你背面写着:下午放学门口等你。杨康没有嘱名,也许忘了。我心里暗笑,什么年代了还用情书,我把信纸卷在钢笔帽里,传给阿木,对口型告诉他,这是杨康的,再由他传给小芳,我想这事应该让阿木知道。小芳拿到信,跟阿木对口型,小芳问这是谁的,阿木沉默了。他低下头又抬起头,我分明看见他的口型传达了三个字:不知道我很诧异,但老李还站在讲台上,我只能把诧异埋在心底。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我与阿木的人品都有了问题。
       小芳迫不及待地展信而读,嘴角勾起青涩的弧度,毕竟有刘主任做母亲,家庭管制一定不会轻松,小芳虽然漂亮,但情感经历不见得丰富,第一次见这种信必然心跳加速。小芳正看的脸颊燥热,我却感到一股寒气逼人,心中一凛,大事不好。刘主任以迅雷之势闯了进来,两个箭步跨到小芳面前一把夺过信,目露寒光,读了起来。讲台上的老李停住,有些疑惑。片刻,刘主任缓缓问道:“谁写的?”声音沉缓如钟声,还是丧钟。小芳已经傻了,脸色苍白,她不说话,她还真不知道谁写的。刘主任又问:“这信谁给的?”语气威严不容置疑。我看见阿木神情异常严峻,他缓缓起立,看着刘主任的眼睛,说:“我给的,也是我写的。”刘主任不再看他,转而把老李叫了出去。阿木就这么站着,对我摇摇头,不要让我多嘴。我的诧异已经无法说出口了。小芳则低着头,三人就这么沉默着。阿木选择这样做,是为了成全杨康还是小芳?还是在成全他自己?老李中午阴着脸回来,带我们去了政教处,那也是主任办公室。进了政教处,已经有家长拘谨地站在那里,一道熟悉的身影令我晕眩,那是我满脸疲倦的母亲。她还像在家里一样披散着糟乱的头发,套着那件总被我嘲笑好像睡袍的素色外衣,那是我像只绵羊似的母亲。她久久凝视我,面无表情,可我看着她纤弱的轮廓,便感到忧伤。她的目光里满是委屈,像个小孩子被抢走了最心爱的玩具。阿木惹的事本与我无关,可我对母亲藏有额外的谎言。而旁边另一位愁容满面的人,该是阿木的母亲了。她真瘦,背上的脊骨像要扎穿衣服刺出来。那封信就摆在办公桌上,想必她已经看过了。刘主任靠墙坐着,淡淡开口:“一中是什么地方相信你们很清楚,你们的儿子要想进大学,这里只有一中能帮他们!”对面两位母亲唯唯诺诺点头。“你们儿子是差生,这没什么,他们给学校拖了后腿,学校没有怪他们,我们暑假费尽心力给这些差生补课图个什么?我们没有放弃!”两位母亲连忙称是。“但,最可怕的是,他们自己放弃自己,做个浑浑噩噩的东西,一中不欢迎这种人!”刘主任语调抬升,我的脸有如火烤。“现在是个什么教育你们心里应该明白,你们没钱,那分儿就是你们孩子的命!我再说一遍,分儿就是你们孩子的命!听明白了?命都不要了,他们还想要什么?要什么!”她语调降下来,说:“阿木妈妈,咱两家过去有点小误会,那些我都不计较,可你儿子今天可是很过分了!做一个学生,就不该有这些花花肠子,你问问他脑袋里成天都装了些什么东西?”阿木妈妈终于快承受不住,红了眼眶,我不知眼下这位瘦弱母亲正把一个怎样的世界扛在肩头,阿木攥紧了双手。“卢迅妈妈,今天叫你来,是想趁这个机会叮嘱你,对你儿子上点心,为他的前途着想,别让他一直都做一中的累赘。”我的母亲就像自己犯了错误,绞着双手,使劲点头。“还有阿木妈妈,你家儿子再这样不学无术,东拉西扯下去,那么不仅现在是学校的累赘,将来也必是社会的累赘!如果真成那样,就会是教育的遗憾,也是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的失败啊!”刘主任把尾音拉得很长,像在悲鸣。话到这里,看见阿木妈妈终于掩面哭泣,刘主任感到满意,语气趋于平缓,她的训话要结束了。可阿木却爆发了。他猛地跨到刘主任面前,笑着说:“教育工作者!教育?哈!教育!”他俯视着椅子上的刘主任,笑得狰狞,他变了个人,疯了魔,嗓音喑哑,表情夸张的像只小豹子。“你们的教育,哪有过遗憾!你们的教育,本身才最遗憾!”他一字一顿,浑身抖,腰杆却挺的笔直,像把寒光闪闪的利剑,被紧握在激昂的斗士手里。办公室里的人都瞪大眼睛望着这里,刘主任明显怔住,又站起身,目光如炬地与阿木对视,不失威严。
          阿木又笑了,笑的不屑,他猛然做了个鬼脸,鼻子眼睛挤在一起,变成猛鬼。刘主任没准备,被吓的倚倒在桌子上,叫出声,威严尽失,他想不到阿木来这么一下。阿木的妈妈一边哭一边扑到阿木身上,使劲拧阿木胳膊,快拧掉块肉,阿木依然在笑,仿佛受了惯性。他轻声说:“妈,回家做饭吧,我饿了。主任,现在你可以开除我了。”就像对恋人的絮语。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时间静止了一样,人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阿木走到我面前,悄悄对我说:“你别学我,永远不要顶撞老师,否则你将受良心谴责,其实我真没怪刘主任,真没怪,他只是教育工作者嘛……我只是没控制住,你在这好好待着,你要忍住,你们是祖国的花朵,要熬着,而我本不是学习的料。”我不言语,心里沉重的想:“可惜我们不是花朵,我们只是草芥。”阿木拉起他无助的母亲头也不回地出了政教处,随后他会走出教学楼,穿过昏黄的操场,走出一中大门,并且再不回头。刘主任抚胸喘着气,也许是说不出话了,扬扬头示意我们走,母亲在回家的路上紧紧握着我的手,对我欺骗她的事久久缄口,天空涂满了暗色调。不知怎的,我想起那只咬痛我的蚜虫,面对我,它毫不保留地喷薄着只属于它的愤怒,纵使我把它碾碎了蹭在桌角,可这无声的愤怒呵,依旧存留。我不知阿木的未来会被哪只手碾碎了洒在风里,但我相信总有些东西是不论几只手都碾不碎的。那天回家的路艰辛又漫长,世界像是倒过来,一切都被泡在大酒缸里。我只有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祈盼一切都是幻梦一场,前方的路在夕照里渐渐消融,囚牢似的一中高高矗立在身后。
        有无数只小虫飞到我耳边叫嚣着,它们愤怒地嘶吼:“折吧,只求活过。”它们愤怒地嘶吼:“折吧,只求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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