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阿文的一生

　　养老院是一片净土，在这里，你看不到浮躁，也看不到喧嚣，一切都会让你觉得很慢。你可能不会觉得它很优雅，可如果你愿意在这上面花些心思，你一定会有所获。你会觉得生命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长，它不是永不止息。它好像人，更像老人，老人把自己最具活力的年华奉献给了社会，在年老时他们需要休息。宛如生命，它很快就会离去，你如果不把它理解得这么糟糕，也可以认为它和老人一样，总要休息。你必须要承认，在什么样的氛围中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在浮躁的环境人，你会变得焦躁不安；在寂静的环境中，你就会变成一个懂生命的人。

　　如果说阿文的前半生有什么值得他去铭记的话，那一定是他曾经做的一件傻事。十年前，当时他二十岁，年少轻狂，犯下了滔天大罪。这在监狱里一坐，就是十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前，阿文对年轻貌美的女人倾心无比；十年后，他选择屏蔽她们，逃离那个带给他牢狱之灾的环境，到养老院这片净土来修身养性，重塑自我，狱后重生。

　　不受苦中苦，不知身上甜。十年前，阿文觉得自己活得很压抑，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不顺，好像一切都在和他作对。最容易暴露本性的时刻是年轻时，那个时候的人做事不知收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长大后的人就越来越会隐藏自己，言行极度不一，自己做的什么事情绝对不愿意别人知道，因为他们的字典里多了一个词，它叫把柄。人最怕别人抓到把柄，而中国人又最喜欢抓别人的把柄，一就是不能让我知道你干了坏事，否则你的形象会在我心里一落千丈，由天使变成恶魔。可见，许多人并不是不愿意献出自己的真心，好好说话，而是怕别人抓到把柄，沦为痰盂，变成唾沫星子的储藏地。阿文在二十岁时很渴望得到一段爱情，尽管他一无所有，但他仍然对爱情的渴望很强烈。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对爱情的渴望是最强烈的，如果他不是一无所有，那他的生命中对爱情的渴求绝不会像一无所有的时候那样强烈。可是，老天喜欢跟阿文开玩笑，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和他交往。你越想得到什么东西，你的内心深处的欲望就会越来越强烈，可是越是这样做的人越不能遂愿，这种感觉很让人难受。我们总是把最美好的自己留给青葱岁月，那个时候我们心中有着无限的遐想，到了一切都到来时，我们又往往丧失了那个美好的自己，可怜曾经的自己，变得不知珍惜眼前的一切。

　　二十岁时，阿文并没有觉得他的年轻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他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没意义。它们让他感觉无聊，让他感觉寂寞，甚至让他感觉到痛苦。他试着从自己的悲哀中走出来，向自己爱的人表白。一天，他拿着精致的玫瑰花去去向自己心爱的女孩表白。不出意外，他失败而归。他不甘心，非要让女孩儿给他一个理由，女孩儿的话让他心灰意冷，那一瞬间他觉得一切都是如此没意义，一切的形式都是那么滑稽可笑。女孩儿说：“我爱你，可是你没钱。所以，对不起，你不是我爱的人。”她说过这些话后，阿文就彻底对她失望了，他甚至有想杀人的冲动，因为爱。我们在现实中会常常看到一些男子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大打出手，或许他们不是冷血无情，而是用情太深，爱人的表现又令他失望，才会让他变脸比女人都快。女人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就像男人的心，说变就变。告白无果后，阿文开始变得不像自己，没了过去的一切，像变了个人似的。在他自己独处的时候，他感觉最令他恐惧的东西就是寂寞。这些东西就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男人的寂寞可以用女人来解决，女人的寂寞男人往往解决不了，它们不是一个概念。二十岁男人的寂寞和更年期已过的女人的寂寞是同一个概念吗？开玩笑，当然不是！

　　阿文一天天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寂寞，日积月累，他终于变得对此不可忍受。他认为自己如果再追求一个女孩儿仍然是一样的结果，更认为爱情中没有别的，除了性，尤其是对于年轻人来说更是如此。他在一次偶然机会遇到了一个女孩儿，那一天他强奸了她。他舒服了，她哭了。他后悔了，她报警了。强奸就是犯罪，只要人家女孩儿认定你是强奸。在那个女孩儿把阿文告上法庭后，他接受的惩罚却是致命的。最后，他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性这方面的问题，只要不是双方都你情我愿，那将是一朝犯错，百世不容的问题。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判回到解放前，阿文的悲哀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悲哀，更是封建思想的悲哀。它就是一把枷锁，把一些人牢牢地困住，使他们无法摆脱它的束缚。他们本来就很压抑，碍于面子，他们就是不愿意抹杀掉那些封建，屈尊于它。事实证明，这种做法大错特错，害人害己。越会压抑自己的人思想就会越野蛮，做坏事的人不一定天生是坏人，愤世嫉俗的人也并不一定不热爱生活。他们被同一种东西困扰着，它就是压抑。中国人的压抑都是性压抑，大家的思想都开放，性观念还是一个样，没有丝毫改变。这一结果，必须感谢父字辈的一代代人，他们使传统观念得到了很好的。

　　十年的牢狱生活让阿文看淡了一切，出狱后他在养老院找了一份工作。每天给老人测测血压和体温，陪他们打打麻将，他每天都很忙碌。他告诉自己：“当人忙碌起来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胡思乱想的。”养老院的很多老人都不理解阿文这样的做法，尤其是王大妈更甚，她认为阿文简直是疯了，这么年轻就跟她们这帮老年人处在一起会让他丧失斗志。阿文从不这么认为，他坚信自己的做法是对的。王大妈劝阿文出去找个体面的工作，今后好好做人，他依然算个好孩子。阿文不听，他坚决要留在养老院。王大妈只是不理解，她并不知道阿文心里在想些什么。直到一天下午两个人得以促膝长谈，他才向她道出了肺腑之言。在敬老院的长廊上。阿文和王大妈紧靠在一起，夕阳如画，映照在他们的脸上，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安详。“你应该出去，不应该呆着这个没希望的地方，这样会害了你。”王大妈说。“出去，我无处可去，也不愿意去。”阿文说。“为什么？”王大妈问。“我不想看到一个个长腿美女在我面前像走秀一样的炫耀她的身姿，我感到恶心，红颜祸水，不见便不念。”阿文说。“可是你还年轻啊！”王大妈说。“那又如何？有的人还年轻，可他已经老了；有的人老了，但他一直在年轻。”阿文说。“外面肯定比这里好，你会在外面得到很多机会，你可以借此发挥你的潜力，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这才是你应该做的。”王大妈说。“机会？潜力？我都不相信，社会永远不会眷顾我这样的一无所有者，每一个被眷顾的人也不过是幸运儿而已。”阿文说，“如果你是一个性感美少女，现在的我绝对不会对你无动于衷，只可惜你已经人老珠黄了，还是由我照顾你吧！”阿文说过把王大妈搂在了怀里，并对她微微一笑。那夕阳来得正是时候，阿文看着王大妈泛红的脸，觉得生活无限美好。他把她视为自己的母亲，每天都细心地照顾着她，陪她说话。老天最眷顾阿文的莫过于让他失去了双亲，他最亲爱的两个人都走了，他还没有结过婚，孤身一人。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地在养老院工作，无任何杂念。

　　寂寞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个人。耐不住寂寞的人，更得不到繁华。出狱之后，阿文的人生中没有再出现过荒唐的事情。他的一生都是那样平静，无起起落落的惊心动魄，更无悬念。他在敬老院里目睹了一个又一个老人离他而去，便更觉活着无意义。活着还得死，死了就不能活。每当一个老人离开后，阿文都会在心里静想一番，思考自己来到人间的意义是什么。他不停地思考，却从来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他明白了人生路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瞬间的风景，美好的只是那一瞬间。所不同的是，有的人的一生会遇上很多美景，而有的人却对美景呼之不来。人生来平等，尘世间的所有物质把人划分了等级，谁贵谁贱，谁轻谁重，仿佛早已被这个物质社会贴好了标签，人们无从选择什么。

　　八十多岁的时候，阿文安静地走了。对于性，他的一生只有那一次。而那一次，却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从出狱一直到死都没有见到过一眼惹眼的女人，且不因此而自卑，反觉得它是一件可以令自己无限自豪的事情。因为在老人面前，他无欲无求，有的只是一颗善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