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穿越记(一)
新概念作文—穿越记(一)
我的书柜里至今还保留着镜子送给我的两本英文书。一本是雷蒙德·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另一本是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的雪》。它们各自都被我读了好几遍,除了作品本身精彩以外,当然也是有其他原因的。镜子爱读日本文学,大约是川端康成、渡边淳一一类。她经常向我转述她读到的故事,我却少有耐心听的时候。有段时间她似乎是读得疯魔了,连说话都学起日本人的腔调来,称呼谁都是××君,客套话少不了,骂起人来便说“你这人太不地道了”,还非要我承认,在三米之外就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那种日本文学里特有的忧伤与厌倦的气息。一时间我积怨过深,无处排遣,几乎要提笔写一篇《论我的女友与日本如何有不解之缘》了。
让我欣慰的是,在日本文学之外,她还钟情那个写《小王子》的法国飞行员。因此她多次怂恿我去考飞行员,说是在几万米的高空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等我看到了,回来能说给她听。我以视力太差为由没有去参加飞行员招生,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认为这世界就这个鸟样子,从哪儿看都一样。搞不好最后还会像那个飞行员一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我可不愿意,我还想要在地上陪她度过许多快乐时光。从前每天晚上我们互通电话时,她常常要我用狐狸、玫瑰、水井之类编故事。我的想象力有限,所以总让狐狸咬着玫瑰花扑通一下掉进水井。这时她便要打断我:“停,你听我编。”于是狐狸爱上了玫瑰,玫瑰爱上了水井,水井等待着狐狸。我觉得她的故事听上去很美妙,可惜我从来不知道结局——因为尽管不情愿,我却总是在这种美妙的催促下睡着。镜子说她的嘴巴是全身上下最重要的器官,并要我简述其原因。我想了想说,它肩负着两件巨大的使命。一是接吻,二是吃东西。她曾掰着指头跟我数过,她最爱吃的水果有杧果金橘西瓜荔枝香橙山竹,最爱吃的小吃是城西的馄饨城东的面疙瘩城北的烤肉和老城区的酸辣粉。她说的这些东西我都记下来了,并都偷偷地去吃过了一遍。但是在记忆里,我只陪她去吃过一次酸辣粉。那家店在城区的一条小巷里,甚是偏僻,人却很多,真是粉辣不怕巷子深。我偏偏是个吃不得辣的人。一碗粉条才吸进去两三撮,鼻尖和额头上就已沁满了细密的汗珠,还要忍不住直吸凉气。镜子则飞快地吃掉了一碗,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吃完后她对我说:“你不如我。”我早就辣得说不出话来,没有同她计较的力气,只是点头,简直有些神经衰弱的意味。她嫌我吃得太慢,便为我倒来凉水,又坐在我身旁,用纸巾一点点地擦我脸上的汗。她说千万不要因此觉得她是个多温柔体贴的人,她只不过是不忍眼睁睁地看着我体内的盐分流失却无动于衷而已。当时人声嘈杂,天花板上的电扇嗡嗡地转着,搅动浑浊的空气。她的那只纤纤细手,捏着纸巾,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白亮亮的。我一直忘不了这个影子。镜子的家在这个城市最早的一家理发店楼上,对面是一所小学,每天下午两点钟会准时响起少年先锋队队歌,让人想起飘扬的红色国旗和升旗台旁的高大梧桐树。一天中午我在她家醒来,又听到了这首激昂的乐曲,使我的血液又流动起来。彼时,她正在隔壁书房弹着钢琴。在我睡着之前,我们躺在一起,望着天花板。她掰着我的指头,要我从头开始数那些以前的女朋友。她们的容貌渐渐模糊地呈现。隔壁班短发戴眼镜的,特容易吃醋,三个月;运动会拿过跳高冠军的,腿又长又白,可是连海明威是哪国人都不知道,三个月;重点高中那个成绩很好并且家教很严的,两个月……数完后,我跟镜子说,她们我一个都不爱。不是不愿意,是喜欢不起来。她忽然深情地望着我,说:“只要你现在喜欢我,就行了。”接着她跟我讲了她过去的故事。她真正地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当年她喜欢的那个男孩。他很好,他抽烟、喝酒、打架,浑身上下充满了提前来到的男人气息。他给她写情书,推开了她少女的心门。她毫无保留地喜欢上了他。镜子说也是在一个下午,她家没人,他连电话都没打,就醉醺醺地来敲她家的门了。他在那个下午吻了她。她说在后来的两年里,她总没能忘掉那股呛到她的酒味儿,那股不顾一切冲进她鼻子里嘴巴里的酒味儿。听她说这段的时候,我心里满是醋意。不仅吃现在的醋,还吃过去的醋。我想我当年为什么不把她抢过来,那样他后来就不会有机会离开她了。我抱着镜子,却不能告诉她我嫉妒。我嫉妒他在她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了她,又在她最脆弱的年纪刺痛了她。这一刻我妄想占有她的全部;可我纵是再有力量,也无法回到过去,弥补那些失落的时光。我又想起来了。她的右边嘴角有一颗痣,左肩也有一颗痣。对她身体的记忆并不十分容易抹掉。如同大多数美好的爱情故事一样,我们的结局也不是翩然到老。终于是应了镜子的谶言,她成了我的太好的前女友。事件的起因是我一时头脑发热,同另外一个女孩暧昧不清。所有人骂我都骂得很对,我是一个不知轻重的浑蛋。是我毁了一切。镜子真是一个坚强的女孩,至少比我坚强多了。她跟我说分手。我在那个雨夜边哭边把雨伞踩得粉碎,像个赖皮的孩子,游戏玩输了便不愿意面对。回家之后我毅然同那另一个女孩说清原委,断绝关系,并写了一封信向镜子认错。
可是她已经不信我了,她不原谅我。我在沉默中度过了一个月。时间也许能够拯救一切吧,我这样想。一个月后,我带着一叠情书和一束鲜花去她家。楼下的理发店顾客寥寥,学校里还在放着少年先锋队队歌。她开门了,我看到的是一张苍白枯槁的脸。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抱她了,也不能再带给她爱和快乐。她问我:有事吗?我把厚厚的每天一封写成的情书连同花一起递给她。她皱眉收下了花,说:谢谢。可是你写的这些东西我是不会看的。我好像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忽然觉得遥远;她的眼里尽是陌生和冷漠,好似远远地就朝我挥动着盾牌和尖刀。我找不到话可以说了,她也不愿再看见我的脸。她说:没有事,就再见吧。门于是轻轻地在她身后关上,挡住了我热诚而痛苦的目光。这门,大概永远不会对我敞开了。如今时隔一年,高考也已经结束,镜子依然是我唯一的前女友。我没有干干净净地忘掉她。不过我明白我们再也没有可能。生活中有许多东西是人力不能挽留的,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然后带着关于她的记忆继续活下去罢了。听说她现在在另一座城市,希望她过得好吧。每当我想她的时候,我就打开窗户,望向窗外。我总是想,吹到我脸上的这阵风,一定也吹过她的裙摆,拂过她的长发,裹挟了她呼吸的味道。这样,我便了然了一点活在世上的意义。致家长们文/路益深。敬爱的那一大帮家长:这些话我本来是想等到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再对你们说的,因为现在即便是说了,在你们听来也和放屁没什么两样,但是有句话叫“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侵犯我的原则与尊严,所以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这是被你们逼的,我别无选择。其实大家的立场已经很明白了,你们的意思就是尽全力阻止我学美术,而我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考美院——不过这只是你们自己这么想罢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上美术学院。我只不过是学了几天素描而已,你们就编出这么一大堆故事,而且还非要让我都这么认为,然后再把我给劝回来,你们这么有才怎么不去拍电影啊?先不说我没想过上美院这事,就单说说你们不让我上美院这事——我想学美术到底有什么不好的,至于让你们大动干戈三番五次地向我发难?在你们眼里是不是除了重点一本毕业证就再没有好玩意了?是不是我学了美术就成了不良少年或者罪犯了?是不是只有钱才是这个世界的王道啊?答案是:是的。
有句话倒是常听你们说起:“高考就是对平民百姓最大的公平。”这句话本身是没错的,但实际上它还是错了。先不说高考本身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公平,光是说提出这句话的人,他就有问题。没错,高考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确实是最好的生存之路,很方便,很通畅,没有那么多的岔路和大坑,你考上就是考上,考不上就是考不上,高考就是这么直白,没有任何起伏。但是高考并不是适合所有人的,就像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十全十美一样,高考也不可能是十全十美从而被所有的人接受的。至于说高考不适合我,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我受不了这样的苦,不要对我说“要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还能成什么大事”,因为我认为如果受得了高考的苦,那么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苦是不可以忍受的了。二、我从心里否认高考,因为高考考的东西对我来说百分之九十都是在我后半生不会用到的,比如说物理化学,我发誓高考完了我下辈子都不再碰这俩玩意。然而呢,这点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大家只不过是都不在乎你学的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在今后的生活中产生作用罢了,大家要的,都只是你考上一个名牌大学,然后拿到毕业证即可。就算你是学土木工程的以后去当医生也没关系,反正有了份光鲜的工作能挣钱就足够了。这就是你们的想法,我相信我没有说错。但这种想法我无法认可。
无论什么职业都是被这个世界所需要的。要是没有清洁工,过两天你出门就得被垃圾堵死;要是没有搬砖的,都是工程师你造个房子给我试试;要是没有送外卖的,你死懒的赖在家里还不得饿死;要是没有马里奥大叔,你家厕所堵了谁给你去通?这些不起眼的小职业明明都起着重要的作用,可是你们却贬低它、看不起它,你们仗着自己读过些书,识几个字就自以为了不起,以为自己的工作光鲜照人,那些打工仔们就是垃圾、废物、不知上进,那些学艺术的就是不好好学习想走邪门歪道,那些爱动漫的就是不务正业没事瞎扯淡。我真的很想笑,可是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这个世界是从什么时候起,成了金钱至高无尚了?甚至连文学艺术这些亘古辉煌的东西都成了垃圾。我想,你们一定是要说:文学艺术不是垃圾,不想让你搞只不过是因为你学不成的,那不是普通人可以玩的东西。那么我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普通人?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可以预见我的未来?说实话我真的不想把这封信写的跟议论文那该死的文体似的来举例论证我的观点,但我还是不得不说:爱迪生小时候被老师们认为是低能儿,结果他成了世界最伟大发明家——都不是“之一”;凡·高活着的时候穷的连裤衩子都穿不起还拿枪干掉了自己一只耳朵,但他死后他的任意一幅画都价值连城;贝多芬连听觉都没有照样是历史上伟大的音乐家创作名曲无数;就说中国的杜甫,活着的时候没人看得起他,甚至小孩子都欺负他,结果人家是“诗圣”。那么现在我不被你们任何人承认,谁能保证说我以后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文学或者艺术家?你们敢保证吗?你们当然敢。其实你们也并不是一锤子敲定我就真不能学那些玩意了,只不过你们觉得那是人生路上的一条弯路,走这条路会很辛苦,所以你们想让我考上大学以后再玩它,拿它当成一个兴趣爱好就行了。
可是你们又怎么懂我呢?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们是不是忘了,难道我还会不对我自己好吗?你们是为了我好,我也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们不了解我,而我了解我,那么到底谁应该听谁的还不清楚吗?说到这我不得不讲一个故事,这是三姑父一年前来初中往一中拉学生时讲的:有一个少年来到一个分岔路,岔路口坐着一个老人,老人说:“你走左边那条路吧,那条路好走。”可是少年说:“没关系,我还年轻,应该经历一些苦难来磨炼自己。”于是他走了右边。在经历了很多艰难坎坷后少年终于走了出来,他又来到一个岔路,那里也有一个老人,也对他说了相同的话,可是少年说:“没关系,我还年轻,经得起这些磨难。”于是他又选择了右边。然后同样经历了很多苦以后他又来到岔路,又见到老人,又听到了相同的忠告,又选择了相同的路线去经历苦难……不知多少次以后,少年变成青年,青年变成大叔,大叔变成欧吉桑,欧吉桑终于走不动了,经历不起了,然而他发现他这一生都在苦难中拼搏,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事情,他终于后悔了,于是他成了下一个岔路口的老人。这个故事虽然很直白,道理却很深刻,当时三姑父给我讲完我就铭记于心从没忘过,并且还时不时拿出来回味回味,因为我觉得:“世界上原来还真是有自虐狂这种人啊!”可是三姑父却以为我忘记了,之后又给我直接或间接地回忆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几个月前劝我不要走动漫之路时,第二次就在今天下午我学素描归来之时。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回来时把画板放到屋里,就听见他对客厅里的你们之中几位讲着这个故事,后来你们还大声讨论:“开学以后就不让他学,他爱咋办咋办,咱们只要盯着他文化课,不让他干别的就行!”“对,咱们就不同意,他自己成不了事。”“就是,学什么美术啊,瞎闹,实在不行就把他那些玩意全砸了。”这明显就是他们在私下策划对付我的方案,可是我真的很想说:当时我就和你们隔了一个半米高的沙发,距你们还不到三米远……我虽然是个傻子,但我又不是白痴也不是二百五,你们这分明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好不好?做人不可以这样的,怎么能连自己家人都算计呢?我知道,你们一定又想说,我这样的性格将来在社会上是吃不开的。虽然我很想辩论,可是你们一定会说,我还没进入社会,所以不知道社会什么样。或者是,我把社会想的太理想化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可是我想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怎么知道我理解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哥哥们说我迷恋动漫已经到病态了,我不否认这点,但我想说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虽然我爱动漫爱到了发疯,但其实这也不过是逃避你们世界的一个方法罢了。
我以前常说人绝对可以改变环境,但我至今也无法否认环境更能改变人这个事实。我今天的所有性格、思想、观点都是我所处的环境造成的,虽然我不想解释其中原因,但我还是要说,我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并不是我的错,并且我也从没认为自己错了,更没认为自己选错了路,我甚至很庆幸我所经历的一切,是它们造就了今天的我,让我真正找到了我的所爱和我的方向。但是我不是那个自虐狂,我是个极怕麻烦的人,除非对于以后真的有莫大的帮助,否则我才不会去经历什么痛苦磨难,我会躲避这些,但不是逃避,我敢于面对,更敢于拼搏。
我不需要你们支持,也不需要你们理解,因为有人会支持我,有人会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