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麻雀
雨中麻雀
我的老家屋后面一排排杨树林里,经常夜宿麻雀。每日天麻麻亮,麻雀就起床了,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清脆的声音,仿佛是一天的序曲,喷涌着生命的激情与欢乐,给庭院带来了生机。由于推开窗户的惊动,它们就“哧”地一声飞出了树林。我望着褐灰色羽毛的麻雀,飞起来的姿态和其他鸟儿一样迷人。它们飞来飞去,穿梭于村庄和田园之间,有的停在电线上叫个不停。黄昏的时候,它们又飞回屋背后那片树林里,叫着,跳着,有的用嘴梳理着羽毛,有的抖动翅膀,有的衔来羽毛、棉絮、细草,寻找屋檐下的老窝进行铺垫,以便生息繁衍。斯如是,朝如是,让人感到可爱。日子一长,一听到熟悉的叫声,就有一种“老相识”的亲切感。
麻雀有时候也让人生烦,它在田野里捉虫的同时,也啄几粒粮食。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末,有人发现麻雀在庄稼地里吃粮食可吓人,一只麻雀一年要吃两公斤粮食,这还得了?引起了高层人物的重视,以“四害”之一的罪名公示于红头文件,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革麻雀命”的群众运动开始了。
那时,我正在学校读书,节假日回家,看见村民们摆上阵势,布下天罗地网“围剿”麻雀,如“追、赶、打、药”等十八般手段全部用上了。地上撒遍毒饵,天上枪炮齐鸣。我的三爷手持竹杆,上面绑着红布料,在空中拼命摇摆;老队长使劲敲着铜锣,堂弟敲打面盆,边敲边喊,弄得麻雀晕头转向,惊恐地从一个角落飞向另一个角落,在宽阔的天空中,比一个标点还要微小。它们成群结队惊慌失措在空中盘旋,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心灵驿站 www.fox2008.cn)此时,它们显得那么孤单,透着难以言说的悲怆与凄凉。只有不停地飞翔,拼命逃亡才有一线生存的希望。据说一只麻雀连续飞行四个小时,就会因为精疲力竭而累死坠落。果然,黄昏的时候,逃亡的麻雀像天上的流星雨那样纷纷从空中落地。也许,它们的死,会引来一阵惊呼,然而围观者没有怜悯,也没有叹息,因为一个卑微生命的死,从来都是这样。
那阵子,我们这些学生伢整个暑假期间,每天蹲在树底下或圈墙后面,手拿弹弓,对准站在电线上、树枝上的弱小生命。有时弹弓还没有拉,它们就散魂落魄地飞得无影无踪。有时我们从它的下面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偷看它们站在树枝上缩着脖子机灵地四处张望,当我们准备拉弓时,它又“唰”地一下飞走了。麻雀其实是一种很机灵的小鸟,时刻都在警惕有人伤害它们。我气急败坏地和伙伴们躲在小树林里,望着站在屋沿上的麻雀,屏住呼吸,拉开弹弓,一弹射出,随着一声闷响,屋沿上那只灰麻雀就掉下来了,我们高兴地跳起来,忙上前将麻雀拾起,胸前有一小片白毛,黄黄的小嘴还在一张一合地喘气,两只褐色的翅膀无力地耷拉下来。我突然感到了一种震撼,小麻雀已经到了一种无助地步了,那是一种被人类夺去生存权利的哀怨。它们没有死在蔚蓝的天空,却死在人类营造的华美陷阱里。
多年以后的一个清晨,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我站在窗前,一只麻灰色麻雀落在屋檐下晒衣竹篙上,羽毛被雨水浇得湿湿的,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渐渐雨小了,麻灰小雀睁开眼睛动了动,梳理几下羽毛,又抖抖翅膀。不一会儿,只见它惊恐地跳来跳去,扇扇翅膀。它的举动与表情露出了委屈与为难,要保住这小生命,不知如何是好。我想,这也许就是动物求生的本能,才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