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倾心向太阳
独自倾心向太阳
在我的记忆中，乡村河边一色青翠，那些葳蕤的草成了乡村的一道亮色。午后，我远远地就看见它。我不知道它为何要在这样的时刻，如约般出现在我的面前。没有风吹来，有的只是一团凝聚的绿色阴影。那耀目的金黄，在这个蝉声让寂寞更悠远的午后，在这个长满野草的院落边，在这个被庄稼守护着的朴素乡村，像往昔岁月里出现的金黄，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认识的农作物中，向日葵是身躯高大的一种。在我不知道梵高之前，向日葵和田里所有普通的农作物一样，并没有得到我多少厚爱，乡亲们也一样。在老家，我几乎没有看到过大片种植的向日葵，它们大多生长在屋子篱笆的周围和田埂墒沟旁边，是乡村的一种点缀。
人们种它，只是等成熟后让家里的孩子解馋，再留一些过年吃。甚至，我不知道它是在哪一场雨后进入泥土，又是在哪一个早晨冒出两片嫩叶的。“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它们只是默默地长出一层一层的叶子，在层层叠叠的浓阴里度过幼年的安宁时光。那时的向日葵，会被许多眼睛忽略。
忽然有一天，它宽大的叶子上面就顶着一个小小的花盘，在田野的绿色里。夏天阳光正亮，它们超出一般植物的高度，高过我的头顶，大大的花盘低垂，伸着长长的颈子，就如同诗人们说的“释放出内心火焰，在和大地低语”。
向日葵的头一律是向着太阳，永远是一副谦逊沉思的模样。“生长古墙阴，园荒草木深。可曾沾雨露，不改向阳心。”从匆匆的春到漫长的夏，那些金色的圆盘让我们牵挂。夏日的蝉声，夏日的雨声，夏日的雷声，都让我们觉出日子的漫长。在我们几乎把向日葵淡忘的时候，凉风渐起，我们便迎来了遗落的惊喜。晒干后的葵花籽嗑到嘴里有一种清香，回味比过程绵长。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有一个凄美的希腊传说与向日葵有关。水泽仙女克丽泰在树林里遇见正在狩猎的太阳神，深深地为这位俊美的神所着迷，疯狂地爱上了他，可是阿波罗却连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克丽泰只能每天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波罗驾着金碧辉煌的太阳车划过天空。直到有一天，她变成一大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儿变成了花盘，“随太阳回转，如日东升则花朝东，日中天则花朝上，日西沉则花朝西”，诉说着她永远不变的恋情。
向日葵有一种花语是“沉默的爱”，有一种花语是“欢颜”。在爱情面前，无论热烈与沉默，都是用自己的方式注解，背后是一种别人无法体会的坚强和执著。而我深知，向日葵随太阳回转，这是因为在它花盘下面的茎部，有一种“植物生长素”，这样的解释虽说让人们丢掉多少生活的诗意与浪漫，但却认知了向日葵“黄花冷淡无人看，独自倾心向太阳”不屈不挠精神。
不知从什么时候，谈向日葵便绕不开梵高。我不知道梵高的向日葵里是否有不屈不挠的精神。“痛苦便是人生。”这是文森特•梵高的临终遗言，也是他短暂一生的真实写照。梵高，一个面容丑陋的人，一个生活笨拙的人，在生活中屡次受挫，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生活的美好。为了迎接高更的到来，他把自己的小房子全部涂成灿烂的颜色，在上面画了一组又一组《向日葵》。生在荷兰的他，早在巴黎时期，就爱上了向日葵，而不是故土的郁金香。在他的头脑中，粗茎糙叶、花序奔放、可充当饲料的向日葵富于泥土气与草根性，最能代表向上的精神。在他的记忆中，“天空蓝得使人心颤”的法国农村，远离人群的天空更加明亮，而城市里的他只有感慨和寂寞。梵高的向日葵大都是挤在瓶中的，这些快要凋谢的花，紧紧聚在一起又互相分离，形成一种向外的离心力；绿色的叶子，黄色的花盘，充满了蓬勃的生机；蓝色或者红色的背景，让瓶里的向日葵显得异常生动，让人一看就不可忘。卡夫卡说：“一切思想的诞生都要以人的牺牲作为代价。”37岁的梵高，在精神崩溃下，举起手枪为自己的人生拉下了帷幕。
“此心生不背朝阳，肯信众草能翳之！真似节旌思属国，向来零落谁能持？”向日葵风韵是文人墨客笔下的宠儿，但许多记忆并不是因为诗歌、爱情的诱惑我们才念念不忘。就如同这个午后，在我懂得欣赏向日葵的精神的时候，向日葵渐渐远离了我，田野里一个黄色精灵一步步远离了我。我有些莫名的伤感，但找不到伤感的理由和方向。
一片金黄的向日葵，让我回眸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