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生活

1月17日
    今天可以从MSN上看照片了。
    因为从邮箱里发太慢了，况且女儿又是一位多产的“摄影家”，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拍。当然用意也是想让我们多了解一些她的学习与生活——自己做的第一顿木耳炒鸡蛋；在房东的私家泳池里嬉水；琳琅满目的超市里购物；上学一路的风景；语言班上不同国家的同学合影；甚至她的凌乱的床、内容丰富的冰箱以及银行卡、学生证等统统上镜。
    一遍遍地浏览着这些“佳作”，真是感觉不到有什么距离的概念。

1月18日
    几天来女儿一再提起要去打工的事情。并说“好好干活，劳动光荣，给自己挣钱多好！”
    我是同意她一切安顿好后去做点什么的。不打工的留学生活是不完整的，那还叫什么“洋插队”啊？我对女儿说：“但凡送子女出国留学的家庭，生活费绝对是绰绰有余的。但打工是一种体验，是一种历练，是你日后的财富。当然，保护好自己，不要伤到自己，包括肌肤和尊严——这是底线。”
    她的朋友H就被烫伤过，室友Emma原来去的那家餐馆“拿着女生当男生用，拿着男生当畜生用”，老板娘动辄开口骂人。
    而她找的这个店老板对大家都很热情，一视同仁。发火了最多吼一句：“搞什么搞啊？！”

1月20日
    春节将至，单位里开始分年货了。有好多东西是女儿爱吃的。
    老公说“要是你闺女在家就好了”，被我一句“今年淡化节日气氛”给堵了回去。跟女儿交流时，又谈起这个问题，我说今年“淡化”，明年你回来了咱再“强化”。但她却说“也不用淡化、也不用强化，自然就好了。你刻意淡化正说明你很在乎。”
    瞧，一语被她道破了。

1月22日
    女儿昨日试工，而试工是没有工钱的。今天才是正式打工的第一天。
    出去半个月就能“自食其力”了，确实是很不简单的。只是她描述的劳动场面和强度令父母心疼。
    感到欣慰的是，“劳动光荣”的理念在她那里开始有了实在的内涵，而不再是挂在嘴边的一句空洞的口号。因为她看到有了自己连锁店的老板娘亲自下厨包春卷；因为她看到在这个文明的国度里清洁工人等体力劳动者非常受人尊重；更现实的是，因为她盘算着每周挥汗如雨地干上十几个小时，就可以赚出房租、吃饭及逛超市买零食的钱，她真真切切地懂得了财富是用汗水换来的。
    说起来别人可能不相信，女儿直到高中毕业竟然还不大会花钱。因为从小到大，吃、穿、用所有的东西，不用她要，就会定时地变换着花样送到她手里。缺不着，也就不希罕。
    如今她可是知道爱惜钱了，她拿存钱罐不再只当是漂亮的玩具了。
    另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丫头也变得深奥起来了？她说道：“任何事情，任何感觉都来自于你的心，你想这世界是怎样的，那它就是怎样的。”她把老板娘不绝于耳的“外面擦擦,里面擦擦，然后冰箱擦擦,桌子擦擦,玻璃擦擦......”当成美妙的音乐，感觉“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好多人一辈子也悟不到这一点，达不到这个境界。
    孩子，妈妈真的为你高兴。

1月24日
    下午，放学回去的女儿刚上MSN就张罗着要包过年的饺子。
    才腊月二十五啊？她说过年那天正好打工，提前过。
    尽管是第一次学着和面，尽管是把元宵粉当成了饺子粉，尽管是没有鞭炮，没有烟花，没有欢声笑语和祝福，但她说“今晚的饺子属于我们”。
    这个远离家、远离父母的大年啊，照样被女儿张扬得精彩而浪漫！

1月25日
    报社给送报纸来了，上面有女儿的“大作”。
    那幅她自己命名《三个保镖》的照片非常清晰——娇小的、穿着彩色吊带衫的女儿被三位彪悍的、全副武装的澳洲警察簇拥着，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而，每个人都是一脸的灿烂，嘴巴统统笑成了好看的月牙形，又是那么的和谐，透出一种别样的美，让人想到了好多——和平？人性？有两位同事过来说，看到女儿的文章和照片了，夸奖了一番。
    心里甜丝丝的。

1月29日
    22年来头一次不在一起的春节。
    特别是当铺天盖地的鞭炮声袭来，从窗口看到对面楼上的几家张灯结彩、老少围坐在一起的时候，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透不过气来。
    几乎与狗年的钟声响起的同时，女儿的拜年电话打过来了，原来她一直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尽管电话线的两头都在刻意地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但那种酸酸的感觉是掩饰不了的。
    心想，再撑一下，捱过了今夜，这年就算过去了。

2月1日
    女儿说在打工时把手切破了，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她爸爸说：“不行咱不干了。”
    谁知她坚决不肯：“我还刚干上瘾来呢！”     
    通过视频看，状态不错。脸蛋儿油亮亮的，看样子胖了不少。
    这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她胖了，我却瘦了。
    要说有多么想念，还真不是。用两个字概括比较确切，那就是——牵挂。
    比如就说打工吧——切菜时别伤着，端盘子别烫着，出汗多了喝不上水别渴着，被老板骂了没处宣泄别委屈着；还有日常生活——水果虽贵别缺着，冰激凌吃多了别凉着，白天出门紫外线太强别晒着，晚上睡觉盖不住东西别冻着……
    我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2月5日
    女儿出去整整一个月了。真的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今天忽然感觉到了她那边情绪的波动。
    问她，却不愿意承认，她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估计是生理上的低潮期，加上考试和打工的压力。
    真被我猜中了。她竟然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啊？为什么要打工啊？”据她自己说，第一次产生这种念头是在刚去的头一天傍晚——当同屋的人“砰”地一声把各自的房间门关上，她面对着那一堆没有归置好的东西，就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这第二次是在整整一个月后的今天，难道情绪也有周期啊？
    她当然明白出国留学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慎重考虑后的自主选择；她当然明白自己不甘心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安稳的工作过安分的日子，她想要的是一个多彩的人生；她当然更明白不是每个孩子想出去就能出得去的，她的背后有多少羡慕的目光啊！
也许身在异国他乡都会有这样的心路历程——偶尔的孤独，寂寞，茫然，很难避免的。
    还好，女儿的独立意识和自我调节能力超前的强，很快就过来那个劲儿了，现在总起来说是身心健康。
    每一天下来，她经常会告诉我们：好消息！好消息！譬如涨工钱啦，发红包啦，与校方交涉胜利啦，等等。
    这些自然是好消息，但对父母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她平安、开心。

2月6日
    给女儿的网络日志写评论真是一件乐事。
    她说：“你还挺能赶潮流啊！”其实，多一种交流方式而已。能以一个网友的身份与女儿“过招”，真的是特别得意。一是说明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了；二是证明自己还不是很老，还不是很落伍。
    想起与女儿过马路，以前她小的时候都是我牵着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好象是她上大学的时候吧，母女俩走在省城那车水马龙的文化东路上，我忽然意识到是她在牵着我了，她还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车辆和人流的一边。我那个感慨呀！
    女儿的每一篇日志我都细读无数遍。她写的东西自然、流畅、幽默、诙谐、含蓄，很有点小寓意。我不得不承认，几年前还显幼稚的她，其文笔已不在我之下了（还是放不下娘老子的架子）。
    尽管心里有点异样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引以自豪，因为她是我生命的延续啊！

2月9日
    凭良心讲，女儿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刻苦的，但我总是懂得去欣赏她，适时地去鼓励她，给她以充分的自信。
    今天又报来好消息——语言班课堂演说顺利，一片叫好声。结业考试成绩是A。高兴得不得了，还像个一年级的青年。我给予了极高的夸奖：“你在哪里都是最优秀的!祝贺你,初战告捷,好兆头啊!继续努力!”
    一下子传来近200张照片。从学校到家门，再从家门到学校，一路拍下来，每一张都加了简短的说明，一部小纪录片似的。
    反过来复过去地看着这些照片，像是跟着走了无数趟，连一草一木都熟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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