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军的最后一战(十四)

作者:亨利·瑞德·… 字数:11827 阅读:42 更新时间:2016/06/09

格雷军的最后一战(十四)

几分钟后,执行侧翼进攻任务的部队悄悄地出发了。他们依靠起伏的山势做掩护,躲过了敌军侦察兵敏锐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前进。执行侧翼进攻任务的部队出发半个小时后,执行正面进攻任务的格雷军和被称作野牛军的后备部队也出发了。这两支部队是我军的主力部队,自然也要承受敌人最猛烈的攻击。两支部队都是身强力壮的精兵,拥有惊人的战斗力。在上午的战斗中,格雷军是后备部队,只在敌军冲破右翼防线的战斗中参战,伤亡人数很少。我也是在那一场战斗中被敲晕的。野牛军之前属于左翼的第三道防线,可敌人连第二道防线都没冲破,因此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参战。英弗杜斯不愧是一名谨慎的老将军,深知在生死大战的前夕,保持高昂的士气是多么重要。因此他利用行军休息的空隙,声情并茂地对格雷军做了一番演说。他说道,格雷军能够担负正面攻击的重任,是莫大的荣耀,说明国王对他们充分信任。另外,星星上来的伟大白人勇士将与他们并肩作战,无异于如虎添翼。最后他承诺,如果艾格努斯取得胜利,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将获得牛群,并且得到提升。看着一排排长长的队伍,看着士兵们黑色的羽饰和严肃的脸庞。
    我不禁长叹一口气。不到一个小时之后,这些不到四十岁的作战骁勇的士兵当中,会有很多人战死沙场,或身负重伤。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部队取得最后的胜利,战士们注定要牺牲自我。他们深知这一点。他们的任务是在这片狭窄的平原上与敌军一支又一支的部队顽强作战,直至将敌人全部歼灭,或直到我军的侧翼部队找到合适的突袭机会。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战士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脸上没有一丝惧色。他们即将战死沙场,即将永远告别世间的光明。然而他们却冷静地面对自己的命运,从容不迫。这一刻,我不禁把他们和自己偷偷地做对比,实在是自愧不如,钦佩之情油然而生。我从未见过如此忠于职守,不惜代价的人。“看啊,那就是你们的国王!”演讲的最后,英弗杜斯指着艾格努斯大喊道,“为国王而战,为国王而死,这就是战士的使命。贪生怕死、背叛投敌之辈将永远受到诅咒,永远蒙羞。为国王而战!各位酋长、首领、战士,对神圣的蛇形图案致敬吧。我和因楚卜将带领大家直捣泰瓦拉军队的心脏。”短暂的停顿后,密集的队伍里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声音,就像远处大海的波涛声,那是六千支长矛敲打盾牌的声音。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最后好像山间的巨雷,震耳欲聋。然后声音渐渐减弱,归于平静。紧接着士兵们高声向国王致敬:“库姆!”我想,这天的艾格努斯肯定非常自豪,就连罗马皇帝也没有享受过即将上战场赴死的士兵们这样发自肺腑的欢呼声。
      艾格努斯举起战斧,以回应士兵们的欢呼,接着格雷军分成三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除了军官,每队大约有一千名士兵。当最后一队前进了大约五百码后,艾格努斯来到了也分成三支队伍的野牛军前面,一声令下,军队出发了。不用说,我以最虔诚的态度祈祷,希望能平安归来。我经历过各种意想不到的险境,却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惴惴不安,也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生还的希望渺茫。我们走到山顶平地的边缘时,格雷军已经到了半山腰,山脚下就是那片狭窄的平原,好像马蹄铁的蹄叉一般。平原上泰瓦拉军队的士兵们显得非常兴奋,为了防止我军进入卢城平原,他们快速跑步前进,想抢在我们之前到达那片狭窄的平原。这片平原的深度大约是三百码,最宽处不超过三百五十步,顶部最窄处只有六十步。格雷军下了山,经过最窄处时呈一列纵队,等到了宽阔地带,才又变回三支队伍,停了下来。接着,野牛军来到了平原顶部最窄处,作为后备部队,准备随时增援。我们所处的位置地势稍高,和格雷军相距大约一百码。站在这里,能够观察到泰瓦拉军队的行动。经过上午的战斗,泰瓦拉调来了大约四万人的增援部队。
      他们正迅速朝我们进发。但是当他们到达平原的入口时,有些犹豫了。他们发现,这条峡谷一次只能容纳一个团进入,而且从入口进去后七十码的地方,两边全是巨石,正面则站着鼎鼎大名的格雷军。这支代表着库库安纳军人骄傲和荣誉的军队,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敌军由犹豫了,最后停住了脚步,谁也不愿与这三队手持长矛,严阵以待,令人望而生畏的士兵交战。可是,过了一会儿,一个头戴鸵鸟羽饰的高个将军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酋长和传令兵。我猜此人就是泰瓦拉本人。他一声令下,前面一支队伍的士兵大喊一声,首当其冲,向格雷军进攻。格雷军仍然一动不动,直到敌军前进到离他们不到四十码的距离,才开始反击,一时间飞刀齐发。敌军吼叫着举起长矛冲上前来。两军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战。瞬间,盾牌撞击声好像巨雷一般,整个平原上到处都是寒光闪闪的长矛,士兵们相互厮杀,交战正酣。没过多久,敌军渐渐招架不住。就像巨浪淹没了堤岸一般,格雷军抵挡住了敌军的进攻。敌军被彻底消灭了。可是格雷军也损失惨重,一支队伍全体阵亡,只剩下两支。战士们再次肩并肩地站在一起,静静地等待敌人下一次的进攻。我欣喜地看到亨利爵士在队伍里来回穿梭,部署战斗计划。太好了,他还活着!同时,我们来到刚刚交战的现场,地上躺着大约四千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奄奄一息,有的受了伤,鲜血遍地。艾格努斯下令,不准杀害敌军伤员。
      命令立刻被传达到了每一个战士。看得出来,这项命令得到了严格执行。这原本是一个令人震撼的场面,可时间紧迫,不容我们多想。这时,敌人的第二支部队发起了进攻。这支部队的士兵头戴白色羽饰,身穿短褶裙,手持盾牌。仅剩两千人的格雷军毫不慌张,依然一动不动,等到敌军前进到四十码以内,才势如破竹般冲上去,英勇作战。又是一片盾牌撞击声,双方短兵相接,悲剧再一次重演。不过这次的时间更长,甚至有一段时间格雷军看起来几乎快被打败了。这一次泰瓦拉的部队全是由年轻人组成,个个骁勇善战,尤其是刚开始时,几乎以绝对性优势逼得格雷军的老兵连连后退。这一场搏杀十分惨烈,每分钟都有几百人倒下。到处回荡着战士们的喊杀声、垂死者的呻吟声、长矛碰撞的铿锵声、战士杀敌后的欢呼声。虽然刚开始时处于被动,但格雷军的老兵们毕竟受过严格的训练,意志坚定,一个老兵抵得上两个年轻人。很快局势得到扭转。就在我们认为格雷军会全军覆没,正准备增援时,我突然在一片嘈杂声中听见了亨利爵士低沉的嗓音,定睛一看,只见他高举战斧,奋勇杀敌。就在这时,战局发生了变化。虽然敌军猛烈的攻势一波接一波,但格雷军却不再后退,如磐石般巍然不动。很快他们又开始行动,这次不是后退,而是前进。由于没有使用火器,战场上没有硝烟,我们看得非常清楚。过了一会儿,敌军的攻势减弱了。“瞧啊,他们是真正的男子汉,一定会再次取胜的。”身旁的艾格努斯激动地咬着牙,大声喊道,“瞧啊,他们快成功了!”突然,就像大炮口冒出的浓烟一般,敌军乱成一团,四处逃窜。
      头上白色的羽饰被风吹到脑后。战场上只剩下胜利者,格雷军。哎!其实这时的格雷军算不上一个军团。四十分钟前,格雷军还有三千精兵,现在只剩下最多六百名满身是血的士兵。其他人全都牺牲了。不过士兵们还是挥舞着长矛,欢呼胜利。我们以为获胜后他们会后退,可谁知他们竟向前跑了一百多码,追赶逃跑的敌军,并且又占领了一个小山丘,组成原来的三列队形,绕着小山丘站了三圈,形成三道包围圈。感谢上帝,我看见站在山丘顶上的亨利爵士,他毫发无伤,旁边站着老朋友英弗杜斯。这时,泰瓦拉的部队向这个山丘前进,另一场战场即将打响。也许读者早就看出来了,其实我天性胆小,可是因为命运的捉弄,不喜欢打仗的我却总是被卷入各种险境当中,身不由己地夺人性命。但是我确实非常憎恶杀人,也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因此必要的时候,我会机灵地溜掉。可是,此时此刻,我心中平生第一次涌起了战斗的激情。《英戈尔兹比传说故事集》里的战争描写,以及《旧约全书》里充满血腥的诗句不断地出现在我脑海里,之前被吓得凝固的血液又开始在血管里流淌。我心潮澎湃,涌起一股嗜血的冲动,真想痛痛快快地拼杀一场。看看后面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也热血沸腾,表情和我相似,一动不动地站着,伸长脖子,摩拳擦掌,半张着嘴,双眼闪烁着渴望的光芒,如同见到猎物的猎犬一般。只有艾格努斯一脸冷静的表情,也许他那豹皮斗篷下的心脏也同样平静地跳动着。虽然他仍咬着牙,我却忍不住了。“我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吗?安博帕,不,艾格努斯。我们就这么看着泰瓦拉的部队把我们的弟兄全杀光吗?”我问道。“不,马库玛扎恩,”他回答道,“瞧,现在才到时候,我们上吧。”话还没说完,又有一支敌军部队绕过我们的包围圈发起进攻。
       这时艾格努斯高举战斧,发出冲锋的指令,野牛军的士兵们高呼库库安纳的战斗口号,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冲向敌军。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实在无法描述。只记得士兵们如潮水般冲了上去,震得地动山摇。两军交战,顿时长矛挥舞、喊声震天、鲜血四溅。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站在小山丘顶上,遍地都是格雷军士兵的尸体,身后不远处是亨利爵士。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站在这儿。后来亨利爵士告诉我,当野牛军第一次冲锋时,我被挤到他身边,接着野牛军被敌人逼得退了回来,而我却留在原地。亨利爵士见状,立刻冲出包围圈,把我拽了回来。至于接下来的战争场面,谁能描写得出来呢?敌军一次又一次排山倒海般地疯狂进攻,虽然我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却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敌军。“顽强的战士手持长矛骁勇作战,就像无法穿越的黑暗森林;一个战士倒下,立刻有人补充。”我想《英戈尔兹比传说故事集》中的这几句话能恰如其分地描述当时的战争场面。看到勇敢的士兵们前仆后继,实在令人震撼。有时甚至还有敌军拿起尸体以抵挡我军的长矛,却倒在地上,结果尸体越堆越高。顽强的老将军英弗杜斯冷静自若,指挥自如,仿佛是在阅兵一般,大声发出命令,偶尔还会开开玩笑,嘲讽敌人,以激励剩下士兵的斗志。每次进攻时,他总是冲锋在前,在敌军最密集的地方英勇作战。亨利爵士更是厉害。他的鸵鸟羽饰已被长矛砍断,黄色的长发在风中飘荡。
       他的双手、战斧、盔甲上全是鲜血,没人能逃过他的攻击。每当敌军企图攻击他时,他就大喊:“嗬!嗬!”宛如他的祖先狂暴战士一样。在他的战斧下,敌军的盾牌、长矛被砍碎,头饰和头发也被砍掉。最后没人敢靠近这位白人巫师。他作战异常勇猛、从不失手。突然敌军中传来“泰瓦拉!泰瓦拉!”的喊叫声。只见独眼泰瓦拉身穿锁子甲,一手拿战斧,一手拿盾牌,从队伍里冲过来。“是你啊,因楚卜,你这个白人,竟敢杀了我儿子斯卡加,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能不能杀了我?”他一边叫喊着,一边朝亨利爵士扔出一把飞刀。好在亨利爵士眼疾手快,一把举起盾牌,挡在身前,飞刀刺穿了盾牌的牛皮表面,深深地扎进铁板里。紧接着,泰瓦拉大喊一声,朝亨利爵士猛冲过来,用力挥动战斧,这一斧的力量非同小可,连亨利爵士这样强壮的人都招架不住,跪倒在地。但就在这时,从围攻我们的敌军里传来一阵惊慌的叫喊声,阻止了泰瓦拉的进攻。我赶紧抬头看去。只见平原的左右两边到处都是插着羽饰的我军士兵。他们分成一个个纵队,从侧翼增援我们。这下我总算松了口气。他们来得正是时候。正像艾格努斯预料的那样,这时泰瓦拉的部队正全力与格雷军和野牛军交锋。等侧翼部队攻到面前时,他们根本来不及布阵。五分钟后,胜负已定。泰瓦拉的部队被格雷军和野牛军打得落花流水,再加上受到两翼部队的突然袭击,很快便溃不成军,平原上到处都是打算逃回卢城的敌军。刚刚还包围我们和野牛军的敌军,如今却一哄而散,只剩下我们站在原地,就像退潮后的岩石。眼前的景象真是惨不忍睹!周围堆满了尸体和奄奄一息的伤者。英勇的格雷军只剩下九十五人,其余两千九百多人全部倒下,其中大部分人永远也站不起来了。“战士们,”英弗杜斯一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对剩余的部下说道,“你们守住了我们军团的荣誉。今天的英勇战斗会被世代传颂。”说完他转身紧握住亨利爵士的手,说道:“你真是了不起,因楚卜。我打了一辈子仗,见过很多勇士,但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了不起的人物。”这时野牛军开始向卢城挺进。艾格努斯下达命令,让英弗杜斯、亨利爵士、我随他同行。
        另外,格雷军剩下的九十多人留下来搜寻伤员。于是我们跟随艾格努斯一同赶往卢城。可能的话,他打算趁势一举抓住泰瓦拉。没走多远,我们猛然发现古德正坐在离我们一百多步的山丘上,旁边还躺着一具库库安纳人的尸体。“他肯定是受伤了,”亨利爵士焦急地说道。话音刚落,一件意想不到的麻烦事发生了。这具库库安纳人的尸体突然一跃而起,原来是装死。只见他朝古德的头猛地一击,古德栽倒在地,他又拿起长矛朝古德刺去。我们大吃一惊,迅速冲了过去。这个强壮的库库安纳人还在不停地朝地上的古德刺去。每刺一下,古德的手脚便抽搐一下。看见我们快赶到了,库库安纳人又狠狠地刺了一刀,大喊:“去死吧,巫师。”然后一溜烟跑了。古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们心里一沉,估计他凶多吉少。我们难过地跑过去,只见他面色苍白,几乎快晕过去了。不过看见我们,脸上又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单片眼镜仍然牢牢地戴在眼睛上。“幸亏有这件盔甲,”当我们俯身审视他的伤势时,他低声说道,“他以为我必死无疑了。”说完他晕了过去。我们发现,在追击敌军时他的大腿被飞刀刺中,伤势不轻。好在有锁子甲的保护,刚才的刺伤并不严重,只有些青肿。古德幸运地逃过一劫。由于当时我们没法治伤,只能用柳条编成的担架抬着他,一起赶往卢城。来到最近的一道城门时,我们发现有一支部队遵照艾格努斯的命令正监视着卢城的情况。
       其他城门也有部队监视。这支部队的指挥官看见我们,立刻跑来向艾格努斯敬礼,报告说泰瓦拉的军队已经逃入城中,彻底丧失了斗志,有可能会投降。泰瓦拉本人也躲在城里。艾格努斯和我们商量了一番后,派传令员通知各个城门的守军,让他们打开城门,并且以国王的名义担保,只要放下武器,就能免于一死。这道命令果然奏效了。很快,在野牛军的欢呼声中,护城河上的吊桥放下了,大门也纷纷打开了。为了以防有诈,我们还是很谨慎,并没有放松警惕。走进城中,道路两旁站着很多士兵,个个垂头丧气,盾牌和长矛放在脚边。艾格努斯走过时,他们都向他行皇家礼。我们径直来到了王宫。一两天前举行女巫搜捕行动的广场,如今却空空荡荡。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泰瓦拉,还有他身边的加古尔。只见泰瓦拉孤零零地坐在那儿,战斧和盾牌放在一旁,低垂着头,身边只有一个干瘪的丑老太婆,让人不免觉得有些伤感。虽然他残暴成性,罪行累累,可是昔日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国王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我还是生出几分怜悯之心。他曾拥有成千上万的军队,此时却没有一兵一卒;曾经围在身边阿谀奉承的几百朝臣,此时却全无踪影;曾经妻妾成群,此时却没有一人留下来与他共度难关。他是个暴君,也是个可怜之人!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人们总是对落败者视而不见。失败者没有朋友,也得不到怜悯。对于这样的下场,他罪有应得。走进王宫大门,穿过广场,我们径直朝前国王坐着的地方走去。在距离大约五十码的地方,部队停住了。在几个士兵的陪同下,我们走上前去。加古尔恶狠狠地咒骂我们。当我们走进时,泰瓦拉这才抬起戴着羽饰的头,独眼死死地盯着获胜的对手—艾格努斯,眼里闪着压抑的怒火,像他前额上的那颗钻石一样闪闪发亮。“您好啊,尊敬的国王陛下,”他语带讽刺地说道,“我给你好吃好喝。你却借助白人的魔力唆使我的军队造反,打败了我的军队。现在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国王陛下?”“当年你怎么对待我的父亲,现在我就怎么对待你!你已经在他的位置上坐了很久了!”艾格努斯冷冷地回答。“很好。我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死的。等你的死期到了时,记得这个死法。瞧,残阳如血,”他举起沾血的战斧,指了指渐渐西沉的太阳。“很好,我的生命将随着太阳一同落幕。
         现在,国王陛下!我已准备好迎接死亡。不过我希望和库库安纳王室决斗。你不能拒绝我,不然就连今天战场上的逃兵也会瞧不起你。”“我同意。你选吧,你想和谁决斗?我本人是不会和你决斗的。除了上战场,否则国王是不会与人交手的。”泰瓦拉阴沉的眼光在我们几人中间扫视了一番。我觉得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心里不由得有些惊慌。如果他选择我,我该怎么办?面对这个身高六英尺五,生性残暴的亡命徒,我有几分胜算?和他决斗等于送死。我立刻打定主意,拒绝和他决斗,就算被赶出库库安纳也在所不惜。被驱逐总比被战斧劈死强。很快泰瓦拉开口了。“因楚卜,怎么样?我们是继续今天未完的打斗呢,还是我叫你懦夫呢?”“不,”艾格努斯连忙插话,“你不能选择因楚卜。”“如果他没这个胆量,那就算了吧。”泰瓦拉说。不幸的是,亨利爵士听懂了他的话,气得满脸通红。“我和你决斗。”他说道,“我要让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恳求道,“别拿你的性命和这亡命徒冒险。见过今天打斗的人都知道你不是懦夫。”“我要和他决斗。”亨利爵士愠怒地回答道,“没有人能叫我懦夫。我准备好了!”说完他举起战斧走上前。我着急得直搓双手,对于亨利爵士这种堂吉诃德式的行为实在无能为力。既然他心意已决,谁也拦不住。“别去,白人兄弟。”艾格努斯一手抓住亨利爵士的胳膊,深情地说道,“你今天已经够累的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心也会碎成两瓣。”“我要和他决斗,艾格努斯。”亨利爵士一脸坚决。“那好吧,因楚卜,你的确很勇敢。相信这场决斗一定很精彩。听好了,泰瓦拉,因楚卜准备好了。”前国王狂妄地笑了,走到亨利爵士面前。他们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强壮的身躯笼罩在夕阳余晖之中。两人果然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接着,两人开始围着对方绕圈,同时举起了战斧。亨利爵士猛地朝前冲去,狠狠地砍向泰瓦拉。泰瓦拉身形一闪,躲开了。由于用力过猛,亨利爵士有些重心不稳,脚下几步踉跄,泰瓦拉趁机高举战斧,用尽全力朝亨利爵士砍去。此时此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决斗就此结束。谁知亨利爵士飞快地抬起左臂,将盾牌挡在身前。战斧一下砍掉了盾牌的外沿,落在亨利爵士的左肩上。所幸伤得并不重。说时迟,那时快,亨利爵士立刻举斧还击,也砍在泰瓦拉的盾牌上。接下来两人轮番进攻,打得难解难分,战斧不是砍在盾牌上,就是被对方躲开了。打斗越来越激烈,一旁观战的士兵忘记了军纪,纷纷围拢过来,不时发出叫好声或惋惜声。
          这时,躺在我身旁的古德也醒了。得知眼前发生的事情后,他一下站了起来,抓住我的胳膊,单腿蹦来蹦去,支撑着身体,为亨利爵士加油助威。“砍啊,伙计!”他兴奋地大喊,“砍得漂亮!照腰上砍!”不一会儿,亨利爵士又用盾牌挡住一斧,拼尽全力还击。这一下竟劈开了泰瓦拉的盾牌,并且了砍穿他的锁子甲,在泰瓦拉的肩上砍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泰瓦拉痛得大吼一声,狂怒之下,大力回击,砍断了亨利爵士战斧的犀牛角斧柄,又在他的脸划了几道。眼看他们的英雄—亨利爵士的斧头落地,野牛军的士兵们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叫。泰瓦拉趁机举起战斧,大叫着朝亨利爵士冲来。我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当再次睁眼时,只见亨利爵士的盾牌扔在地上,他那强壮的臂膀紧紧抱住泰瓦拉的腰。两人像两头熊一样扭打在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决一死战,不仅为了宝贵的生命,更是为了宝贵的荣誉。泰瓦拉一使劲,把亨利爵士摔在脚下。随后两人在石灰地上打了几个滚。泰瓦拉企图用战斧砍掉亨利爵士的头,亨利爵士则拔出腰间的飞刀,想要刺穿对方的锁子甲。这实在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夺下他的战斧!”古德大叫。也许亨利爵士听到了他的话。于是他扔下飞刀,伸手去抢战斧。谁知战斧被一根牛皮绳紧紧地绑在泰瓦拉的手腕上。两人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气喘吁吁,像两只野猫似的争夺那把战斧。突然牛皮绳断了,亨利爵士猛一用力,挣脱出来,手里拿着泰瓦拉的战斧。他站起身来,脸上的伤口淌着血,泰瓦拉也满身是血。看见战斧落在了对方手中,泰瓦拉又从腰间拔出飞刀,摇摇晃晃地朝亨利爵士扑去,刺向他的胸膛。这一刀又准又猛,好在有锁子甲的保护。泰瓦拉恼怒地大吼一声,又是狠命地一刀,亨利爵士被震得摇晃着后退了几步,泰瓦拉连忙向前逼近。我们这位了不起的英国人站定脚步,高高举起战斧,使尽全身力气朝对方砍去。士兵们立刻激动得尖叫起来。泰瓦拉的头仿佛从肩膀上跳了起来,然后落到地上,朝艾格努斯的方向滚去,正好停在他的脚边。泰瓦拉无头的尸体站立了几秒,鲜血从断开的动脉中喷涌而出,随后尸体倒在地上,脖子上的金项圈也滚到一边。这时,亨利爵士也因为体力透支和失血过多,重重地摔倒在地。大家立刻把他抬起来,手忙脚乱地往他脸上泼水。几分钟过后,他微微睁开了灰色的大眼睛。太好了,他没有死。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我走到泰瓦拉的脑袋旁,解下绑在前额的钻石,交给艾格努斯。“戴上它,”我说道,“库库安纳真正的国王。”艾格努斯戴上了这颗象征着王权的钻石,然后走上前,一脚踩在无头尸体的胸膛上,唱起了圣歌,或者说是胜利的颂歌。他的歌声粗旷而优美,可惜我无法完全听懂。我曾听一个学者唱起希腊著名诗人荷马的诗歌,那动听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我耳边,使我的血液凝固。艾格努斯的颂歌如同古希腊语一般优美、感人。虽然此刻的我已是筋疲力尽,却仍深深陶醉其中。他这样唱道:“此时此刻,我们的革命大获成功,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清晨,压迫者们穿上战服,戴上羽饰,准备战斗。他们手拿长矛,士兵们高喊:‘来吧,带领我们打败叛贼。’首领对国王高呼:‘陛下,请您指挥我们战斗。’他们骄傲无比,两万士兵,又两万士兵。小鸟的羽毛铺满鸟巢。他们的羽饰遍布大地。他们挥舞长矛,连声高喊,阳光下,长矛闪着寒光。他们心中渴望战争,兴奋不已。他们前来,发誓要打败我们,口出狂言:‘哈哈!他时日不多,必死无疑。’我吹了一口气,犹如暴风骤雨。看啊!他们退缩了。我目光如炬,刺穿他们。
          我的长矛犹如闪电一般吞没了他们的勇气和力量。我吼声如雷,震得他们扑倒在地,瑟瑟发抖。他们被击垮,四处逃窜,就像晨雾一般散去。他们的尸体堆积如山,成了乌鸦和狐狸的腹中物,布满鲜血的土地更加肥沃。清晨的狂妄之徒今何在?叫嚣着‘他必死无疑’的人今何在?他们垂下头颅,不是因为沉睡;他们躺在地上,不是因为沉睡。他们终会被遗忘,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永不复返。妻子改嫁,孩子也不再记得父亲的容颜。我!我回来了,我才是国王,如雄鹰归巢一般。无数个黑夜,我徘徊迷茫。如今,在天亮时,我终于回到故土。我会展开双翼保护我的子民。你们从此将过上幸福的生活,远离苦痛。现在,好日子来到了。山谷的牛群属于我,村庄的少女属于我。寒冬已经过去,夏日即将到来。邪恶已被消灭,繁荣会像百合花一样,开遍这片大地。欢呼吧,尽情欢呼吧,我的子民!暴君已经倒下,大地尽开颜。我才是真正的国王。”他停了一下,人群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回应声:“您就是国王陛下。”我的预言终于应验了。四十八小时内,泰瓦拉果然横尸王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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