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这一招绝极了
第八节:这一招绝极了
伯噽笑对夫差说道:“大王为了羞辱勾践,连让他老婆侍寝这样的绝招都用上了,难道还有比这更绝的招数吗?”
在姑苏城出现一道奇景,白马与人共同驾着一辆豪华马车,在闹市上缓缓而行,那车上坐着吴国的大王。
吴兵嘿嘿一笑道:“汝先别吹。在下给汝说一种病,汝果真能够治好,在下立马面见太宰……”
勾践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还不了解范蠡。范蠡之所以入越为臣,一是为了救文种,二是为了施展自己的抱负,三是报效国家。在这三因之中,尤以第三最为重要。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范蠡是楚国人,而越国又是楚国的附
庸国,仕越便是仕楚,帮越就是帮楚,范蠡如果舍勾践而从夫差,岂不是有违赴越之初衷?岂不成了叛国之贼?就范蠡的人格而言,这样的事他决不会做的。古哲人有言:“良鸟择树而栖,良臣择君而仕。”
夫差、勾践,一为吴国之君,一为越国之君。就目前来看,无疑是夫差强大,勾践弱小。但夫差刚愎自用,贪恋女色,又听小人之言,迟早必有一败;勾践虽然也有些刚愎自用,关键时刻,尚能听进去一些相反的意见。特别
是他能忍,能吃苦,能吃常人不能吃之苦,忍常人不能忍之忍。自己的女人,不只是他的女人,还是他的王后,夫差硬要召去侍寝,人之被辱,莫过于睡他的女人,挖他的祖坟,如此奇耻之大辱,勾践竟然默认了。至于他后
来如何暴怒、发泄,包括夫差并没有睡他的女人,则另当别论。如此一个人物,如此一个能忍的人物,迟早会爬起来的!这样的人物,我范蠡舍而不辅,去辅佐你夫差,除非我是个傻蛋!
夫差见范蠡迟迟不回他的话,正要催问,范蠡开口了。他开口的时候,先向夫差拜了三拜,不卑不亢地说道:“大王如此看重罪臣,这是罪臣的荣幸。罪臣也有一闻,‘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语勇。’罪臣
在越不忠不信,不能辅寡君为善,致得罪于大王,蒙大王鸿恩,幸不加诛,君臣得以相保。入备扫除,出给趋走,臣愿足矣,尚敢望富贵哉?”
夫差满面不悦道:“子既然不愿移志,寡人也只好将子复置于石室之中了。”
范蠡再拜而对曰:“敬从大王之命。”
夫差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直到他走得了无踪影,勾践和范蠡方爬将起来,径回石室。路上,勾践一脸感激地对范蠡说道:“贤弟对寡人之情何其厚矣,寡人不复国便罢,寡人一旦复国,越国当与贤弟共享。不只共享,寡
人还要拿出三百里土地封赏贤弟。”
范蠡微微一笑,没有接腔。自此之后,他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帮勾践割草、铡草、喂马、遛马、除粪、洒水。冬去春来,阖闾墓上的草青了又枯,枯了又青。其间,夫差屡屡遣使前去窥视勾践之所为。使
者回而禀之,皆曰:“勾践夫妇心静如水,不愠不怒,一心一意地养马。”每当这时,夫差总是拈胡微微一笑。这一日,夫差闲暇无事,带着宠臣伯噽一大早去姑苏台吃酒观景。酒至半酣,二人登台远眺,欣赏了一番碧波
万顷的太湖后,把眼睛转向了阖闾墓旁的马厩。马厩边有一堆马粪,勾践夫妇端坐于马粪之旁,范蠡操鞭而左立,一脸谦恭地瞅着勾践。
夫差盯了他们许久,扭头对伯噽说道:“彼勾践不过一个小国之君,范蠡也不过一介之士,虽在穷厄之地,不失君臣之礼,寡人心甚敬之。”
伯噽正要劝说夫差放勾践回国,一直没有机会,听他这么一说,忙接口道:“不唯可敬,亦可怜也。勾践遵约来吴为奴,已经两年零十一个月,不知大王何时放他回国?”
夫差略一思索道:“寡人还是有些担心,寡人破了勾践的国家,又逼勾践做了将近三年马奴,勾践岂能不记恨寡人?”
伯噽道:“先王因勾践而死,大王仅仅破了勾践的国家,罚他做了两年多马奴,而又没有要他的命。勾践不傻,岂能不知道感恩?”
夫差将头微微一低,轻轻咬着嘴唇,略思片刻,将头猛地一抬道:“哎,你对寡人出巡之时,要勾践为寡人牵马这事怎么看?”
“那是大王有意羞辱勾践,挫他的锐气,挫得叫他不知羞耻,挫得叫他像羔羊一样温顺。”
“召姬玉侍寝之事呢?”夫差又问。
“也是为了羞辱勾践,挫他的锐气。”
夫差满意地点了点头:“寡人还想再羞辱他一次,你看怎样?”
“好,当然好。不过,老臣尚有一疑……”
“请讲。”
“大王为了羞辱勾践,连召他老婆侍寝这样的绝招都用上了,大王还有比这更绝的招数吗?”
夫差道:“有啊!寡人召姬玉侍寝,那是在王宫,外人看不见呀!就是看见,为王为君的,哪一个不是嫔妃成群,岂能在乎一个半老徐娘!说不定,勾践早已有了另立王后之心,刚好借助这件事,满足了他的心愿。”
伯噽频频颔首道:“大王圣明。不过,老臣很想知道,大王准备用什么绝招再来羞辱勾践?”
夫差微微一笑道:“暂不告诉你。”
伯噽何等聪明,立马意识到,夫差不说,一定是怕他向勾践传递消息,便不敢再问。讪讪一笑道:“大王之意,老臣明白,是想给老臣一个惊喜呢!”
夫差又是微微一笑,没有接腔,反把头转向随侍的寺人,说道:“传寡人旨,寡人要巡视姑苏城的几条大街,让勾践把车备好。”
寺人直奔马厩,宣读王命。等寺人一走,勾践夫妇和范蠡便一齐忙活起来。勾践牵了两匹大白马在前,越后牵了一匹大红马居中,范蠡扛着挽具殿后。刚把车套好,夫差在侍卫的簇拥下出现了。他扫了一眼左骖骖:一车驾三
马,每匹马叫骖。亦可指边马。,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勾践,你不是说左骖马已经怀上了小马驹,为什么还要让它驾车?”勾践拜而回道:“启奏大王,它怀上了小马驹还不到一个月,不碍事的。”夫差冷目说道:“
寡人觉着要紧,这匹大红马,是寡人花了三十镒黄金,从秦国买来的,人称汗血马。寡人还指望它给寡人生几匹漂亮的小红马呢。”
勾践诚惶诚恐道:“罪臣错了。罪臣这就把大红马换下来。”
一边说一边向轭轭:车与马相连的纵木叫“辕”,古时的马车均为单辕。辕前端拴牲口的横木叫“轭”或“衡”。趋去。解下大红马的缰绳,正要返回马厩,忽听夫差叫道:“不要去了。你这一去一来,不知又要耽搁寡人多
少时间!”
勾践一脸媚笑道:“是,是。”
正要将大红马重新套上,夫差又道:“套什么套!”
勾践一脸愕然道:“不把大红马重新套上,三缺一,这车怎么驾呀?”
夫差皮笑肉不笑道:“还有你呀,你一补上,这车不是照样可以拉了吗?”
“我……”
“你,你难道比寡人这匹大红马还主贵?”夫差乜斜着眼问。
勾践强忍住气说道:“罪臣怎敢和大王的御马相比!”
夫差道:“你还算明智。一个奴在列国中通行的价格是五张公羊皮,而寡人的这匹马,是三十镒黄金买的。故而,让你接替它的位子,并不算委屈了你。”
范蠡见勾践没有应腔,忙趋前两步,向夫差拜了三拜,方才说道:“启奏大王,寡君这几天患了感冒,浑身无力,怕是有负大王之望。罪臣不自量力,极愿代寡君为大王驾车,以效犬马之劳。”
夫差盯着范蠡看了许久,语带讥讽道:“你倒是一个难得的忠臣,但勾践是勾践,你是你,你如果真的愿意为寡人效犬马之劳,寡人成全你。去,把右骖解下来,你就权且充一充右骖吧。”
范蠡本来是想为勾践开脱的,没想到反把自己也搭了进去。这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心里气得要死,又不敢表露,忙趋到右骖身边,将它的挽具解下,套在自己身上。勾践一言不发,将左骖的挽具也套在了自己
身上。
越后见了,忙向夫差求道:“大王,臣妾极愿做一做您的中骖,万望大王成全。”
夫差正要答应,话到唇边又改变了主意。不能答应她,用马驾车,这事再正常不过了。即是用人驾车,在乡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如果让人和马一道驾车呢?那就不一样了。那会变成一道风景,那会引来许多的围观者,
怕是要万人空巷呢!想到这里,夫差望着越后,一脸顽皮地说道:“这不成,你贵为越国王后,又是寡人心仪的女人,寡人岂能忍心让你做牛做马!”
越后跪而再拜道:“您是臣妾的大王,臣妾愿意和夫君一道为您做牛做马!”
夫差将眼一瞪:“你敢抗旨吗?你如果真想抗旨,寡人这就命人剥去你的衣裳,让你光着身子为寡人做牛做马!”
他这一吓唬,越后不敢再言。于是,在姑苏城出现一道奇景,马与人共同驾着一辆豪华马车,在闹市上缓缓而行,那车上坐着吴国的大王。这车走到哪条街上,哪条街上便立马形成两道人墙,而且这道墙很厚,足有
七八层,人挨着人。事后,经有关官员统计,挤死和踩死的吴人,竟有二十七个。夫差坐着这辆特殊的御车,巡视了一个半时辰,方才回到姑苏台前。勾践和范蠡跪送他上了姑苏台,这才爬将起来,重新将车套好,一言不
发地返回马厩。忍着气、忍着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给马添草、加料、泼水,又用拌草棍在马槽里认真搅了一遍,走出马厩。
“勾践,你要干什么?”看守勾践的吴兵迎头将他拦住。
勾践一脸强笑道:“不干什么,俺回去吃口饭就来。”
吴兵冷声说道:“饭晚吃一会儿死不了你,大王的马若是受了委屈,怕是你的狗头难保!”
勾践本就窝了一肚气,见他如此相辱,满面阴云,正要发火,范蠡重重地咳了一声,勾践方才把涌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范蠡大跨两步,朝吴兵一连作了三揖,说道:“兄弟,您说得对,这马不是凡马,是大王的御马
,决不能让它受半点委屈。这样好不好,我留下来喂马,让寡君回去吃口饭立马就来换我,您看行不?”
吴兵乜斜着眼问道:“你留下来喂马,你拿什么喂呀?”
“在下拿草来喂呀!”
“草在哪里?”
“在马厩里呀。”
“那是什么草呀?那是剩草,已经放了一天,早就不新鲜了,岂能让大王的爱马再吃。”
“兄弟……”吴兵将手一摆,断然说道:“姓范的,你什么也不要说,说了爷也不听。去,快割草去。”
勾践忍无可忍,冲着吴兵大声说道:“你不要欺人……”
范蠡一把将他拽到身后,正要向吴兵道歉,吴兵左跨两步,指着勾践的鼻子喝道:“你想说什么?有本事你就把话说完!”
范蠡满脸赔笑道:“军爷,您大人大量,岂能和俺这些为奴的斤斤计较。您放心,俺这就去给马割草。”说毕,将勾践拉回马厩,拿了一把镰刀递给勾践,勾践不接。
“大王。”范蠡小声劝道,“这草迟早要割,咱何必要和吴狗怄气。走吧。”
勾践将脖子一梗说道:“寡人不去。寡人好赖也是一个王,被人呼来唤去,被人当马来使,寡人早就活够了,寡人恨不得杀了吴狗……”
范蠡忙嘘了一声,探身厩外。谢天谢地,那个呵斥他俩的吴兵,已经走了,站在三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正低着头和另一位吴兵说话。范蠡这才放下心来,收回身子,向勾践劝道:“大王,您千万要学会忍耐,您已经忍了两年
零十一个月,再有一个月便可归国,不能功亏一篑。”
勾践良久方道:“咱约定的固然是三年,然而,到了三年的时候,不知道夫差肯不肯兑现他的诺言?”
“他会兑现的。”
“为什么?”
“大王入吴为奴三年之事是上了盟书的。”范蠡道。
“上了盟书的事也不可靠。”勾践将头摇了一摇说道。
“夫差身边还有一个伯噽呀,他会让夫差兑现的。”
“唉,两年多来,咱在伯噽身上花去多少金钱?”勾践问。
范蠡略一合计道:“不说咱入吴之前送他的那些黄金、白璧等物,单就咱入吴之后,送他的黄金是一千八百镒、细绢六百匹、鹿肉六百束、五羖之皮六百张。”
“美女呢,送了多少?”
“加上咱入吴之前送的,一共是四十八名。”
勾践轻轻颔首道:“送的不能算少了,冲着这么多财宝和美女,伯噽应该会给咱帮忙的。”
范蠡十分自信地说道:“他会的。”
勾践长叹一声道:“经你这么一劝,老兄心中好受多了。”
他右手前伸:“把镰刀给我。”范蠡忙将镰刀递了过去,自己也寻了一把镰刀,外加一条扁担和两只箩筐,伴着勾践割草去了。
这一边,勾践君臣空着肚子在野地里为马割草;那一边的夫差,正与伯噽坐在高高的姑苏台上开怀痛饮。夫差一口将樽中的美酒喝下,笑向伯噽问道:“寡人今日这一招,卿没有想到吧?”
“您是指让勾践驾车?”
“正是。”
伯噽使劲将头摇了一摇:“想不到,老臣就是做梦也想不到!”
“这一招绝不绝?”夫差眯缝着眼问。
“绝,绝极了!”
“绝在何处?”夫差又问。
“绝在既羞辱了勾践,又试出了他对您的态度。”
“什么态度?”
“他对您是彻底服了。”
“还有吗?”
“还有……还有……”伯噽将双手啪地一拍,“国人更加敬佩,也更加拥戴大王了!”
“为什么?”
“当国人看到勾践为您拉车的时候,立马便会想到您破越的赫赫战功,这是其一。其二,勾践好赖也是一个王,自夏禹王以来,为王为君的数以千计,有哪一国的君王能使另一国的君王为他拉车?您办到了。古今一王,古今
一王呀!”
这话夫差爱听,拈胡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伯噽也跟着笑。等夫差笑声停下之后,忙举樽说道:“大王,老臣提议,为英武、圣明、大仁大贤的古今第一王干杯!”
“干杯!”
咣的一声,一饮而尽。几樽酒下肚,夫差容光焕发,得意非凡。伯噽暗自喜道,到了该说的时候了。遂轻咳一声,嘿嘿一笑道:“大王,勾践已经彻底服了,您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回国呀?”
夫差很是痛快地回道:“三年期满,寡人立马放他回越。”
伯噽一脸奉承道:“大王真是一个仁义之王,就是齐桓、楚庄重生,怕是不及呢!这中原霸主的宝座,您是坐定了。来来来,老臣敬您三樽!”
这三樽酒喝下之后,夫差有些晕乎乎的,传旨一道,要看歌舞。看了两场,他摇摇晃晃地走下王座,来到歌女中间,振喉而歌道:“长刀大弓兮,坐拥江东,车如流水马如龙。苏台美女兮,载歌载舞,一团箫管香风送。…
…”
伯噽乘他长歌之时,悄悄走到姑苏台下,向守在台下的门客说道:“速去告知勾践,大王亲口允我,等他入吴三年期满之时,便放他回越。”
门客正要转身,伯噽忽又叫道:“且慢。”
门客停步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伯噽道:“顺便送他一坛美酒,一束鹿肉,两条鲜鱼。”门客轻轻颔首,飞步而去。等那门客来到石室的时候,勾践夫妇和范蠡正在用饭。那饭是几个糠菜团团和一锅野菜汤。他仨听到脚步声,不由得一齐向门口望
去。门口现出三个吴人,当头那位,白净面皮,腰悬佩剑,却是空着双手。后边两位,俱是紫红面膛,拎着鹿肉、鲜鱼,还抱了一个酒坛。当头那位,便是伯噽的门客,姓石,名天,勾践和范蠡都认识。每次伯噽给
他们送吃送喝的时候,皆由石天出面。
范蠡率先站了起来,勾践夫妇亦站,笑脸相迎道:“石爷请!”
石天笑眯眯地摇着手说道:“不必客气。”扭头对二吴兵说道:“把东西放进石室之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等二吴兵走了之后,石天双手抱拳道:“恭喜越王!”
勾践慌忙还了一礼,一脸谦卑地说道:“罪臣身为马奴,何喜之有?”
“伯太宰让在下转告越王,吴王已经亲口允他,等您入吴三年期满,立马送您回越。”
“啊!”勾践差一点儿跳了起来,暗自说道:苍天呀苍天,您总算睁开眼了,降福于我。再有一个月,我勾践便会脱离羁绊,恢复自由之身,到……忽听范蠡重重地咳嗽一声,勾践吃了一惊,立马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忙将飞出去的思绪收了回来,咧嘴一笑道:“石爷,您看我这个人,只顾高兴哩,连声‘谢’字都不知道说。石爷在上,受罪臣一拜。”说毕,屈膝跪地,来了一个空首空首:拜是古人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一种传统礼节。拜
有九种,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祥,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所谓“空首”,也叫拜手,行礼时屈膝跪地,拱手于胸前,与心相平,然后手至地,接着俯头至手。所谓“空”
,即指头不着地,这是男子常用的拜礼。。石天慌忙还了一礼,二人相扶而起。
勾践一脸感激地说道:“经太宰大人周旋,罪臣返国有望矣。罪臣有心与太宰大人痛饮几樽,怎奈没有机会。罪臣欲借太宰大人之酒,敬石爷三樽,还望石爷莫要拒绝才是。”石天含笑回道:“看越王把话说到哪里去了。
在下虽为吴臣,但在下的先祖,亦是越民。在下能够与越王同桌共饮,亦是三生有幸。”
勾践喜道:“如此说来,咱今日喝他个一醉方休!”
石天笑应道:“好,咱今日喝他个一醉方休!”
勾践忙命姬玉整置下酒之菜。石天虽说豪饮,但勾践和范蠡的酒量并不比他差。三人先是对饮,继之猜拳,把石天喝了个酩酊大醉,被人扶上马车,径还太宰府去了。送走了石天,勾践酒兴未尽,笑对范蠡说道:“寡人
今日特别高兴,想和范大夫再饮几樽,不知范大夫意下如何?”
范蠡道:“大王莫急,待为臣卜上一卦,看归国之事如何。”
勾践道:“如此甚好。”
范蠡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把蓍草蓍草:俗叫“蛐蜒草”或“锯齿草”,多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花白色。古人用其茎而占卦,故又是占卦的代称。,摆弄了一刻多钟,一脸阴郁地说道:“大王,事情有些不妙。”
勾践一脸紧张地问道:“何以见之?”
范蠡长叹一声道:“今天是戊寅囚日,卯时得信,正应了《天网课》中‘天网四张,万物尽伤’的卦象。”
良久,勾践方才说道:“占卜之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有道是,‘君王口中无虚言’。夫差贵为一国之王,既然亲口答应伯噽,三年期满便放寡人归国,岂能自食其言!”
范蠡道:“但愿夫差不食其言。”
等啊等,盼呀盼,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也过去了,未见夫差有何举动,勾践君臣,正焦急之时,伯辛奉文种之命,携带黄金一百镒来吴,送给伯噽,并询问勾践返国之期。见过伯噽之后,伯辛前去石室探望勾践。勾践、范
蠡一见伯辛到来,喜出望外,君臣三人席地而坐,勾践东向,范蠡南向,伯辛西向。伯辛就国内半年来所发生的一些大事,简要地向勾践作了禀报,勾践又就他所关心的一些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询问,伯辛一一作答。君臣三
人交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方转到归国之事。
伯辛道:“据太宰讲,夫差原本要放大王归越,伍子胥跑进王宫,大闹了一场,遂使夫差改变了主意。”
勾践破口大骂道:“伍子胥,你这条老狗,寡人和你无冤无仇,却处处与寡人作对,寡人恨不得生食汝肉!”
伯辛劝道:“大王不必震怒,有伯太宰在,夫差不会听伍子胥的。请大王再忍几日,必有佳音相告。”
这一忍又是一月,仍然没有放勾践回国的消息,连石天也不再露面。勾践在焦虑和恐惧中又挨过了仨月,范蠡去马厩后大便,有两个巡逻的吴兵向他走来,他没敢吱声。只听内中一个说道,大王病了,两个月来饮食骤减,
卧床不起。等那两个吴兵走远之后,范蠡这才回到马厩,取出蓍草,又摆弄了一阵,一脸欣喜之色。第二天上午,乘遛马之际,范蠡小声对勾践说道:“大王,夫差病了。”
勾践恨声说道:“他早该病,病死才好呢!”
范蠡道:“他不能死,他若是一死,大王永无归期!”
“为什么?”勾践问。
“夫差的儿子太子友精明能干,又是伍子胥的爱徒,他若是即位,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夫差既然死不了,他生他的病,关我们屁事!”
范蠡笑道:“当然有事了。”
“什么事?”
范蠡回道:“大王别急,等臣见过夫差之后,再告诉您。”
“夫差会见你吗?”
范蠡一脸自信地说道:“他会的。”
勾践似信非信,但没有再说什么。君臣二人遛马归来,范蠡找到看守他们的吴兵,一脸沉重地问道:“听说吴王病了?”
吴兵一脸愕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范蠡道:“在下如何知道,军爷不必追问。在下只请军爷转奏吴王,罪臣范蠡,有感吴王不杀之恩,愿意进宫为他诊病,保管药到病除。”
吴兵将范蠡重新打量一遍,“咦”了一声道:“在下只知你是越国的大夫,何时学会看病了?”
范蠡道:“不瞒军爷,在下世代为医,耳濡目染,十五岁时便能为人看病了。”
吴兵嘿嘿一笑道:“汝先别吹。在下给汝说一种病,汝果真能够治好,在下立马面见太宰,由他代为转奏大王。”
“如此甚好,请说什么病?”
“狐臭。”“这病好治。”范蠡不假思索道。
“怎么治?”
“取胡桃之核,研成细末,加水调成汁,擦拭患处。”范蠡道。
“如今胡桃树刚刚结桃,无核可取。”吴兵道。
“没有胡桃捉两条泥鳅总不会太难吧?”
“不难。”
“那汝就捉两条泥鳅,细切其肉,贴于两边腋下。”范蠡又道。
吴兵当天便捉了两条泥鳅,细切其肉,贴于新婚妻子腋下,第二天那臭味便减少了许多。贴了十二条泥鳅之后,臭气全无。吴兵特意捉了两条鲤鱼送给范蠡,又亲去太宰府,将范蠡自荐为夫差看病,以及如何为其妻治疗狐臭
之事,细细地讲了一遍。伯噽听了,心中暗喜,想不到范蠡还会看病呢。他如果真的能治好大王的病,大王一高兴,还能不放他们回国?于是,也没有向夫差奏请,自作主张地把范蠡带进了吴宫。将行之时,范蠡请求勾践
同行,勾践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夫差正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听说范蠡自荐为他治病,满面疑惑地问道:“范大夫,你真会看病?”
伯噽抢先答道:“他会。”
便将范蠡为吴兵新婚之妻治好狐臭之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夫差轻轻颔首道:“狐臭也不是什么大病,但很难治,也没听说有人能治好的。你既然能治好狐臭,说明你真的会医,那就请你给寡人看看吧。”
范蠡忙跪在夫差榻前,仔细地为他号脉,再看看舌苔,望望眼睛,略思片刻道:“大王之病,邪气感于外,烦恼结于内,阴阳失调,毒火攻心。故而,胸腹闷胀,饮食不进,汗不畅,便难通。不知罪臣说得对不对?”
夫差频频颔首道:“说得一点不差。”
伯噽照着范蠡肩头轻拍一掌,笑嘻嘻地说道:“你还真行呢!你既然看出了大王的病症,想必也有办法治疗。”
范蠡微微一笑说道:“罪臣不是夸口,像大王患的这种病,只需两剂药,便叫他柳暗花明。”
伯噽道:“诚如是,那就请范大夫开药吧。”
范蠡点了点头,拿起刻刀,在竹简上刻了十几行字,递给伯噽,嘱道:“请太宰大人照单抓药。此药要急火煎沸,再以温火煨半个时辰。午饭前服一次,晚饭前服一次,夜半服一次,鸡鸣前便可通便。罪臣说得若是不准,
甘受大王之法;罪臣若是说得准了,大王可召罪臣再来。”
夫差轻轻将头点了一点。范蠡君臣再拜而退。回到石室之后,勾践问道:“贤弟,你开的药果真那么神吗?两剂便叫夫差柳暗花明?”
范蠡笑回道:“药倒不神,卦神。”
勾践有所不解:“请范贤弟明示。”
范蠡道:“不瞒大王,臣未曾入宫为夫差诊病之前,已经卜了一卦。据卜卦所得,夫差之病,至己巳日必见好转,至壬申日痊愈。臣所开之药,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只不过顺天而已。”
勾践颔首说道:“寡人明白了。”
范蠡道:“大王明白就好,但臣有一不情之求,还望大王成全。”
“请讲。”
“据卜卦所得,壬申日夫差必当痊愈,臣想在这上边做点文章……”
勾践催促道:“讲,讲下去。”
范蠡吞吞吐吐说道:“臣想请大王尝一尝夫差的大便。”
勾践“啊”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范蠡又将说过的话小声重复了一遍。
勾践一跃而起,戟手指道:“你,你居心何在?寡人好赖也是一国之王,你竟然让寡人去尝夫差的大便,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