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奇耻大辱

　　“你，你不要说了！”夫差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快要将自己烧炸了。伍子胥，你为寡人成为太子之事确实出了大力，但不能乱说呀！勾践双手使劲箍住范蠡的脖子，箍得范蠡出不来气，满面血涌，喉管里呼噜噜直响。
　　勾践又是一声冷笑，对越后说道：“你就是攀上了夫差，你还是我的女人，把衣服给我脱了！”
　　范蠡听了伍子胥的话，暗自吃了一惊，若是直言相劝，又恐激怒了伍子胥。唉，这个白发魔鬼，已经下朝了，怎么又跑了回来？能救大王不死的，怕是只有伯噽了，我得想法提他一个醒。想到此处，范蠡轻轻咳了一声，一
　　双求救的眼睛直盯着伯噽。
　　伯噽会意，满脸带笑道：“伍太师，如何处置勾践，盟约上写得明明白白，不须太师操心。”
　　伍子胥一脸厌恶地说道：“老夫在和大王说话，与汝何干？请闭了你的臭嘴！”说毕，又把脸转向夫差：“大王，您真的打算赦了勾践？”
　　夫差轻轻颔首。
　　“不可，万万不可！”伍子胥抖动着雪白的胡须，声如雷鸣道，“臣闻，飞鸟在青天之上，尚欲弯弓而射之，况今落于庙堂乎？勾践为人阴险，今为釜中之鱼，命悬庖人，故谄词令色，以求免除刑诛。一旦稍得志，如放虎于
　　山，纵鲸于海，不可复制矣！”
　　伯噽唯恐夫差听了伍子胥的话而杀勾践，忙拱手说道：“大王，勾践固然是罪该当诛，但大王已经答应赦其死罪而为奴，并已写进盟约。若是杀了勾践，让列国怎么评论大王？况且，古今之制，不杀降人，若杀，将祸及三代
　　。请大王三思！”
　　他这一说，把伍子胥气得白发冲冠，向伯噽斥道：“你这个小人，吴国早晚非要败在你这个小人之手！你……”一边说一边挽袖子，吓得伯噽一连退了三步。
　　夫差见伍子胥如此对待伯噽，且又在朝堂之上，满面不悦道：“伍太师，伯太宰说得对。至于如何处置勾践之事，盟约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寡人非爱勾践而不诛，恐见耻于列国，见咎于上天耳！”
　　伍子胥见夫差信伯噽之佞言，不听其谏，愤愤然道：“吴国能有今日，实乃先王百战所得，来之不易。大王不念先王之劳，得国之艰，听信奸佞之言，弃杀父之仇而不报，养虎为患，老臣深以为憾。老臣话已说尽，如何处
　　置勾践，请大王三思。老臣向大王告罪。”说完，拂袖而去。
　　夫差恨声说道：“危言耸听。”
　　伯噽奸笑一声道：“大王，您真能忍呀！”
　　夫差苦笑一声道：“不忍又怎样？他是两世老臣，其心又不坏。”
　　伯噽噢了一声道：“怪不得他敢在您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不只是两世老臣，他还是您的恩人，若非他鼎力相助，您就做不了太子。做不了太子，您就当不上吴国的大王……”
　　夫差大吼一声道：“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伯噽道：“您不必斥责老臣，这话伍子胥常挂在嘴上，要斥责，您该斥责他呀！……”
　　“你，你不要说了！”夫差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快要将自己烧炸了，他恨透了伍子胥。伍子胥，你为寡人成为太子之事确实出了大力，寡人承你的情，但你不该乱说呀。你也不能因为有功于寡人，就对寡人指手画脚，就得让寡
　　人一切听你的，就该像一片乌云一样永远地罩在寡人头上，就该成天将先王挂在嘴边。别忘了，现在寡人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专横而昏聩的老东西啊！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寡人才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王，各诸侯国都要像勾
　　践一样臣服在寡人脚下，包括你在内。
　　勾践跪在一旁，偷偷地看着好戏，心里头比吃了蜜还要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静待夫差发落。夫差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目视勾践说道：“你放心，寡人说过的话是不会反悔的。你先去船上住几日，寡人这就让王孙
　　雄将军在先王墓旁给你修一个石室，你就在那里给寡人养马，好好地思过。”
　　勾践再拜而言道：“勾践遵旨。”说毕，小心翼翼地膝行而退。七天后，石室竣工，勾践夫妇被王孙雄带到石室。这石室既小又矮，矮得人不敢直腰，一直腰便碰头。至于面积，按照现在的话说，不足六平方米，还得垒
　　灶台，还得放米面、石桌石凳，这一放，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如何放床呀？没奈何，只得打地铺。这且不说，那石室除门之外，密不透风。姑苏本就潮湿，又值盛夏，二男一女，同居一室，怎么居呀？范蠡好说歹说，看守
　　他们的两个甲兵，勉强同意范蠡睡到马棚里。住得如此之差，吃呢？也吃不好。按照夫差的安排，一人一天给他们发放三斤谷子，伍子胥不干，硬将三斤改为两斤。因为他是太师，吴国不设相国，相国的职责便由太师来
　　担任。为这么一点小事，夫差也不想和伍子胥闹翻，便默认了。那时的一斤只合现在的三两四钱，发放谷子的甲兵，又从中克扣了三分之一，没奈何，只得去挖一些野菜充饥。挖野菜呢，还不能去得太远，限制在甲兵的视
　　力范围，不到一个月，饿得他们皮包骨头。为了让勾践夫妇吃饱肚子，范蠡开始偷马料。偷了几次之后，被吴兵发现，喝令他跪下，用马鞭死命地抽打，打得他鞭痕道道，血迹斑斑。勾践夫妇跪下求情，不但不准，连勾践
　　夫妇也打了起来。范蠡忍无可忍，一跃而起，劈手夺过吴兵的鞭子，照着吴兵身上猛抽，打得他哭爹叫娘。这事惊动了王孙雄，将范蠡绑在石室外的木桩上，暴晒了一天，活活将他晒晕过去。也是范蠡命不该绝，这事被伯噽
　　知道了，立马赶来解救，还将那两个殴打范蠡的甲兵，痛骂了一顿。自此之后，伯噽每隔几日，总要来石室转上一转，顺便给勾践他们带点吃的，偶尔还遣人送来几条鱼，或者一坛酒。伍子胥原本想通过裁粮，饿死勾践，
　　由于伯噽暗中相助，勾践夫妇的生活比常人还略略强了一些。于是，他对伯噽的恨意又增了几分，彼此相见，如同仇人。伯噽暗助勾践夫妇之事，夫差不是不知，但他装聋作哑。他在战场上胜利了，可这个胜利除了随他一
　　道出征的将士，一般人看不到。勾践是他的战利品，勾践若是死了，用什么向国人展示自己的伟大、自己的丰功伟绩！故而，他不想要勾践死。他不只不想让勾践死，还想让他活得很结实，只有他活得结实了，才能更
　　好地为他养马、牵马。他不是缺少马夫。就是缺，也不在乎一个勾践。做大王的，不能老躲在王宫里，我要不时地出巡。当我出巡之时，有一个曾经做过国王的人为我牵马，那该多风光啊！夫差不仅这么想，也确确实
　　实这么做了。每次出巡，总让勾践牵马执鞭，行执御者之事。他自己则扬扬得意地坐在马车上，欣赏着勾践的窘态。每当这时，姑苏城的百姓空巷而来，或站在街道两旁，或尾随其后，指指戳戳。
　　“看，那个马夫就是勾践，越国的大王。不自量力，竟敢和我们的大王作对，被我们的大王给活捉过来！”
　　“不，不是捉过来的，是他自己投降的。”
　　“被捉也罢，投降也罢，他是败了，败给了我们的大王！”
　　“你看他那一身打扮，他那一副猥琐的模样，这正应了古人一句话：失势的凤凰不如鸡！”
　　“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管他鸡不鸡的！”
　　“哈哈哈，哈哈哈……”百姓大笑，夫差亦大笑，震得连树梢儿也晃动起来。
　　勾践的肺差一点儿被气炸，但他又不敢发作，还得跟着强笑。那笑很苦，比吃了苦胆还苦。自己明明遭人强奸了，还得说自己作风不好！每当勾践为夫差牵马归来，总要自虐一番。他打自己的脸，扯自己的头发，拦都拦
　　不住。勾践在百般羞辱中活了下来。夫差通过对勾践的羞辱得到了无穷的乐趣，但他还觉着不够尽兴。他要传召越后。他要让越后为他侍寝。他并不是喜欢越后。越后年将三旬，终日劳作，心情又不好，还不施粉
　　黛，年轻时就是像朵花儿，这会儿也该枯萎了。夫差之所以想占有她，那是为了进一步羞辱勾践，摧垮勾践！当吴之寺人奉旨来宣越后的时候，勾践刚刚吃过晚饭。越后正在收拾碗筷，见寺人来了，忙点头哈腰，笑脸相
　　迎。寺人斜了一眼勾践，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一边去！”说毕，转脸盯着越后：“走，跟我去吴宫一趟。”
　　越后赔着小心道：“这么晚了，能不能明天再去？”
　　寺人将眼一瞪道：“少啰唆，快走！”
　　越后站着没动，反把一双凤目问询似的盯着勾践。勾践抱拳一揖，强装笑颜道：“罪臣斗胆问一声大人，天这么晚了，大王召臣妾前去到底为了何事？”
　　寺人冷声问道：“你真的不知吗？你非要我把话挑明吗？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大王召你老婆，乃是要她去侍寝呢！侍寝你该懂了吧？”
　　听了此言，把个勾践气得浑身发抖，紧握双拳，一双长而细的眼睛怒视着寺人。不仅仅是怒视，简直要喷出火来。寺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倒退两步，颤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正在这时，范蠡蹿了进来，站在寺人与勾践之间，面对勾践说道：“大王，您要冷静，您千万要冷静！”
　　勾践慢慢地冷静下来：“不就一个女人吗？我千里为奴，丢尽了颜面，吃尽了苦头，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讨好夫差，好早日放我回去，重振山河，兴越灭吴。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和夫差闹翻，岂不前功尽弃！唉！”他慢
　　慢地收回拳头，闭上眼睛。
　　范蠡见状，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寺人来了精神，向越后催促道：“走吧，若是再不走，大王会不高兴的。大王若是不高兴，那后果，嘿嘿，你不会不知道吧？”
　　越后仍然站着没动，二目焦急地盯着勾践：“大王……”
　　勾践连眼都没睁，轻轻向她摆了摆手。寺人一把拽住越后的胳膊：“走吧！”
　　越后不得不走了，一步三回头。勾践猛地睁开双眼，抓起身边的陶碗，扔到门外。继之又扔菜刀、砧板、石臼、铺盖……屋子里再无东西可扔了，便开始打自己的脸，扯自己的头发。扯了一阵停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吼
　　道：“夫差，我操你……”
　　他在扔东西的时候，范蠡就在石室门外。东西扔出去还可以捡回来，摔破了也可以再置，若是不让勾践发泄，怕是要把他憋疯呢。但不能听任勾践骂夫差，虽是晚上，看守勾践的甲兵并没有睡，他们正远远地站着，似乎在欣
　　赏一出好戏。当勾践刚刚骂了声“夫差，我操你……”，“八辈”二字尚未出口，范蠡冲了进去，一把将勾践的嘴捂住，一脸诚恐地说道：“大王，墙外有耳！”勾践正在气头上，如何肯听？一边哇哇乱叫，一边去掰范蠡
　　的手。范蠡的武功高出勾践许多，他如何掰得动！他越掰越气，干脆不掰了，用双手使劲地箍住范蠡的脖子，箍得范蠡出不来气，满面血涌，喉管里呼噜噜直响。“你……”勾践的手越箍越紧，他箍的好像不是范蠡，
　　而是夫差，但他口中却明明喊着范蠡的名字，咬牙切齿地喊：“姓范的，你个狗杂种，你三番五次劝寡人向夫差乞降，又与文种串通一气，逼寡人入吴为奴，让寡人吃尽了苦头，受尽了侮辱。你，你居心何在？”
　　“叫什么叫！”只听一声断喝，二甲兵在石室外厉声斥道。
　　“我……”勾践忙将双手松开。这一松，范蠡站立不稳，摇摇欲倒，勾践慌忙伸手去扶，也没有扶住，歪倒在地。勾践索性不管范蠡，面向二甲兵，抱拳一揖道：“军爷，不好意思，在下是在和范蠡较试臂力呢。”
　　二甲兵斥道：“较试臂力叫什么叫？以后不许这样！”
　　勾践点头哈腰道：“是，是！”
　　等二甲兵一走，勾践这才弯腰去搀范蠡，谁知他软得像面条儿一般，搀不起来。仔细一瞧，只见范蠡满脸发乌，嘴发青，张口伸舌，双眼突暴。他，他难道死了不成！忙用手去摸范蠡的鼻子，鼻子无气，忙又摸他的脉搏。谢
　　天谢地，那脉搏还在跳，只不过跳得很弱。
　　“范大夫，你醒醒，你醒醒呀！”勾践一边喊，一边晃动着范蠡的双肩。良久，范蠡慢悠悠地醒转过来。勾践一脸欢喜地说道：“范大夫，你终于醒了。你若再不醒，寡人怕是也就活不成了。”
　　范蠡望着勾践，气若游丝道：“大王，您放心，臣不会死的。臣受命于天，臣的职责就是辅佐您逃离苦海，兴越灭吴。越国还未兴，臣怎么会死呢？”
　　一番话，说得勾践热泪盈眶，泣声说道：“范大夫，不，少伯贤弟，老哥对不住你。老哥被夫差气昏了头，老哥把你当成了夫差，险些要了你的命，你不恨老哥吧？”
　　范蠡微微一笑，说道：“臣不恨您，真的！作为一国之君，沦落到为奴的地步，王后又被迫去陪仇人睡觉，谁能忍受得了？您没气疯，已经是很难得了。”
　　勾践变泣为哭，一边哭一边说道：“好贤弟，这世上能够理解我的，只有你了。你说得对，作为一国之王，沦落到与人为奴的地步，已经很可悲了，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一个草民百姓，谁要是糟蹋了他的老婆，他必然会站
　　出来拼命。可我呢？眼睁睁地看着让别人把自己的老婆带走，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还是个人吗？我这心里苦啊，我这心里痛啊，痛得滴血。呜呜呜。”
　　范蠡劝道：“大王不必悲伤，有道是‘不受苦中苦，难熬人上人’。只有忍人之不能忍，才能成就大事。夫差此为，咱以后会让他加倍偿还的！”
　　勾践轻轻颔首道：“但愿如此！”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范蠡挣扎着站了起来。
　　勾践问道：“你要做什么？”
　　范蠡道：“把外边那些东西捡回来。”
　　勾践按住范蠡的双肩，强行让他坐下，自己跑到门外，将扔出去的东西，一一捡了回来。范蠡本来要走，勾践不让，二人同榻而眠。不一会儿，范蠡便睡着了。可勾践睡不着，又怕惊醒了范蠡，直挺挺地躺在地铺上，一动
　　不动。今天的夜，咋这么长呢？不是夜长，是勾践心中有事，是勾践心中惦念着他的女人。她，已经年届三旬，骨瘦如柴，与夫差的王后、妃子相比，已经人老珠黄，夫差会睡她吗？她会让夫差睡吗？前一问，倒
　　还有几分道理。后一问，纯是自我安慰。承想，吴使来带越后的时候，直言不讳地说道，这般时候，夫差来宣越后，就是让她前去侍寝，她既然去了，岂有拒绝的道理！睡与不睡，关键在夫差，不在越后。越后被寺人带
　　进夫差寝宫的时候，夫差正高坐在龙椅之上，欣赏歌舞。舞者全是夫差从全国各地选来的美女，一个个袒胸露背、婀娜多姿、美如天仙。寺人凑到夫差身边，小声说道：“禀大王，小臣已将越后带来了。”
　　夫差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届三旬、面目枯黄、一身臭味的女人，穿着无缘之裳裳：下身衣服。古人，上曰衣，下曰裳。、左关之襦左关之襦：襦，短衣或短袄。左关之襦，则指左边结扣的短衣或短袄。，站在距他五六步
　　的地方。眉头微微一皱问道：“汝便是勾践的女人姬玉？”
　　越后轻声回道：“回大王，臣妾正是姬玉。”
　　“三个多月没见，汝咋变成这样？”话一出口，夫差便觉着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三个多月前，姬玉刚刚不做王后，她在做王后的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天天洗什么牛奶澡，一身细皮嫩肉。如今是一马奴，吃不好，
　　穿不好，睡不好，天天帮着勾践汲水喂马，除粪洒扫，还得拾柴做饭，充当火头军，一天到晚臭汗不断，莫说洗牛奶澡了，连个凉水澡也洗不成！不等越后回答，夫差便朝寺人吩咐道：“去，把她带下去，好好地洗一洗，
　　再换一件新衣。”
　　寺人躬身应了一声“是”，转脸对越后说道：“请跟我来。”
　　不到半个时辰，寺人又将焕然一新的越后带到夫差面前。
　　夫差扫了一眼越后说道：“去，跟她们一块儿跳舞去。”
　　越后轻声应道：“臣妾遵旨。”便趋进舞女队里。她不知是装的，还是舞技太差，尽管跳得小心翼翼，不是比别人慢了半拍，就是踩了别人的脚，舞女们或侧目而视，或一脸讥笑。舞女队队长正要出列向夫差奏请，让越
　　后出队，夫差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道：“寡人有些困了，这舞明天再跳吧。”
　　侍立在夫差身边的两个宫女，忙过来搀扶夫差。夫差道：“你俩暂退一旁，让她来搀。”
　　一边说一边指着越后。越后慌忙趋了过来，搀住夫差胳膊，走进一间豪华的寝室。先是为夫差除去冠、舄舄：皮、木两层底的鞋，继之又为他除去衣裳剑带衣裳剑带：春秋时流行一种衣和裳相连的“深衣”（类似现在的连
　　衣裙）。穿深衣时，中间须有丝带相束。另外，穿这种衣裳一般都佩带宝剑。
　　夫差裸坐在木榻上，色迷迷地瞅着越后：“汝也脱吧。”
　　越后慢慢地将上衣脱下，露出一个枯黄的上躯，皮肤松弛，双乳下垂，看得夫差索然无味，莫说与她困觉，连看都不愿看了。顺手拿起身边的一个木梆，朝榻沿上敲了三下。寺人急趋而至，越后慌忙将上衣穿上。
　　“大王有何吩咐？”寺人毕恭毕敬地问道。
　　夫差朝越后指了一指，皱着眉头说道：“把她送回去吧。”
　　寺人点头哈腰道：“小臣遵旨。”
　　说毕，转脸对越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走吧。”
　　越后心中暗喜，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刚刚走了两步。忽听夫差叫道：“等一等。”
　　越后吃了一惊，他，他难道变卦了不成，就是明明知道夫差变卦，她也不敢走了。忙止步转身，一脸惶恐地瞅着夫差。在越后止步的时候，寺人已经转过身来，一脸媚笑地瞅着夫差：“大王还有何事吩咐？”
　　夫差道：“今晚就别让姬玉回去了。”
　　“是！”
　　“给她在寝宫里安排一个屋子住下。”
　　“是。”
　　“一直让她住到明日亥时再送她回去。”
　　“是。”
　　“她毕竟做过王后，别慢待了她，有好吃好喝的尽管给她端。”
　　“是。”
　　夫差轻轻将手挥了一挥：“去吧。”
　　越后长出了一口气，跟在寺人身后，屁颠屁颠地走了。三个多月了，她何时住过这么温馨的房子，睡过这么软的床，吃过这么香的肉，喝过这么美的酒。她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锦衣玉食的越王宫。故而，这一夜，她睡
　　得特别香、特别甜。但到了第二天午后，她突然烦躁起来，夫差既然不肯让我侍寝，又为什么不让我走，还好肉好酒地款待我，这到底为了什么？不管为了什么，我得早点儿回去，免得大王挂念。谁知，她好话说尽，寺人就
　　是不放她回去，直到亥时一刻，这才亲自驾车，将她送回石室。石室的灯还在亮着，她进来的时候，勾践正半躺在地铺上，头靠着石壁。范蠡就跪在他的面前，手中端了一只陶碗，陶碗里盛的是禾禾：即今之小米。粥。
　　范蠡见越后进来，立马站了起来，一脸惊喜地说道：“王后，您可回来了。坐，请坐！”
　　越后伸手示意，范蠡忙将陶碗递了过去。
　　越后接碗在手，朝勾践说道：“大王，天到这般时候，您还没有吃饭。来，早些把这碗粥喝下，也好让范大夫早些安歇。”
　　勾践哼了一声，用手猛地一推，只听啪的一声，陶碗摔作两半。越后一脸惊诧地瞅着勾践：“大王，您这是怎么了？”没等勾践回答，范蠡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勾践忽地坐了起来，冷眼盯着越后，盯了好大一会儿，复又坐下。
　　“大王……”越后刚刚叫了一声大王，勾践厉声制止道：“你不要叫我大王，你的大王是夫差！”
　　“你……”越后差一点儿跳了起来，“此话何意？”
　　勾践冷声说道：“没有何意，人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能攀上夫差，寡人为你感到高兴！”
　　“你……”越后气得说不出话。
　　勾践又是一声冷笑：“你什么你？你就是攀上了夫差，你还是我的女人，把衣服给我脱了！”
　　越后知他生了醋意，正要解释，只听勾践二次说道：“把衣裳给我脱了！”说这话的时候，二目中满是凶光，越后不由一凛。“把衣裳给我脱了！”这话勾践已经说了三遍，一边说一边朝她逼来。她节节后退。勾践
　　劈手抓住她的衣裳。岂止是抓住她的衣裳，是将她的衣裳扯掉，又去扯自己的。越后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勾践施为。勾践将越后放倒在地铺上，猛地扑了上去，一边不停地动作，一边骂道：“夫差，我操你八辈，
　　你尽管睡了我的女人，但她还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我操你八辈，操你八辈……”
　　他足足动作了两刻钟，方才停了下来，面条似的躺在越后身边。
　　越后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如泣如诉道：“大王，您错怪了臣妾。臣妾没有为您丢脸，臣妾还是干净之身。”
　　勾践冷哼一声道：“放你娘的狗屁！夫差召你侍寝，一日后方归，你说你还是干净之身，鬼也不信！”一边说一边扑向越后，又一次动作起来。这一次不仅是动作，还掐她的脸蛋、她的双乳和下身。越后一边哭一边说
　　道：“您不必如此待我，您容我把话说完。您如果觉着臣妾言之有假，您就是杀了臣妾，臣妾决无半句怨言！”
　　勾践不再掐她，冷声说道：“你说吧，你如果有半句谎言相欺，寡人让你活不过今夜。”越后一边抽泣，一边将夫差召见她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勾践似信非信道：“既然夫差不让你侍寝，又为什么留住不让你走？”
　　越后道：“为这个事，臣妾想了一天，也没有想明白。这会儿明白了。”
　　“明白了就说嘛！”勾践阴沉着脸说道。“夫差不让臣妾走的目的，一是造成臣妾侍寝的假象，以此来羞辱您；二是让咱夫妻反目，他好拾笑。”
　　“这……”勾践搔着头皮想了一会儿说道，“也许是这样吧。”
　　“既然臣妾没有失身，您刚才那样地对待臣妾，您……”越后说不下去了，两行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勾践自知理屈，慌忙为越后擦泪。他越擦，越后哭得越是悲痛：“臣妾是什么？臣妾是您的女人，是跟您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了十三年的女人。女人是男人的什么？女人是用男人身上的肋骨做的，男人女人本为一体，祸福
　　相依。夫差召臣妾前去侍寝，所幸臣妾设法躲了过去，就是躲不过去，那也是身不由己，那也是因您而起。您若是还做越王，他夫差敢这样对待臣妾吗？您看您刚才那个凶劲，臣妾若是真的失身于夫差，这会儿怕是已经没有
　　命了！呜呜呜……”勾践一边为越后擦泪，一边认错：“这是寡人的不对，寡人被夫差气昏了头，寡人错怪了你，寡人恨不得自个儿掴自个儿几个耳光！”
　　他见越后仍然哭个不停，真的扬起右手，照自己的右脸扇去：啪！”
　　越后吃了一惊，忙伸出双手，紧紧将勾践的右手攥住，仰着泪脸说道：“大王，您这是何苦呢？”
　　勾践一脸愧色道：“寡人对不住你，你若是不肯原谅寡人，寡人就将自己的这张脸扇烂！”一边说，一边使劲抽己的手。他越抽，越后攥得越紧：“大王，您不要这样，臣妾原谅您，这件事咱自今以后永不再提。”
　　勾践将头轻轻点了一点，伸出左臂，将越后紧紧地揽在怀中，照着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一口说道：“你真是寡人的好老婆、好女人、好王后，寡人重返越国后，一定要好好地待你！”
　　越后不再抽泣，一张樱桃小嘴猛地扑向了勾践的鸟喙。一会儿你口中含着我的舌头，一会儿我口中含着你的舌头，吻了个天昏地暗。怨恨、烦躁、委屈等随着这一番长吻，统统化为乌有。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就在夫差宣
　　召越后的第九日的巳时四刻，治朝治朝：据礼经说，天子之宫有五门，即皋门、库门、雉（中）门、应（正）门、路（寝、虎、毕）门；有三朝，即外朝、治朝、燕朝。治朝是指在路门外举行的每日例行的朝见议事。之后，
　　夫差突然心血来潮，遣寺人去传召勾践。勾践闻召，慌忙来到路门之外。范蠡有些不放心，紧随其后。勾践不知夫差为什么要召他，提心吊胆地跪在夫差面前。夫差张目一瞧，见他一身褴褛、一脸憔悴和惶恐不安，心里涌
　　起了无限的自豪感。他无意间一瞥，瞥见跪在勾践身后的范蠡，不禁吃了一惊。范蠡虽然也是形容枯槁，但两眼炯炯有神，气宇轩昂，显然不是寻常人物，便生出了招抚范蠡之心。
　　“汝便是越大夫范蠡？”夫差用手朝范蠡指了一指问道。
　　“罪臣正是范蠡。”
　　“寡人闻，‘哲妇不嫁破亡之家，名贤不官灭绝之国。’今勾践无道，国已败亡，子君臣并为奴仆，羁囚一室，岂不鄙乎？寡人欲赦子之罪，子能改过自新，弃越归吴，寡人必当重用。去忧患而取富贵，子意何如？”听夫
　　差这么一说，范蠡还没开口，勾践倒先担起心来，唯恐范蠡舍他而从吴，说又不敢说，只有伏地哀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