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英雄有泪也要弹

作者:秦俊 字数:12410 阅读:38 更新时间:2016/06/09

第十二节:英雄有泪也要弹


  第十二节:英雄有泪也要弹
  全国的选美活动,已经告一段落,经过筛选,留下了二十名美女,全都送进了美人宫,接受训练。当第三位少女出现在
  堂上之时,勾践的两眼为之一亮,又为之一惊,只见她身材颀长,****高耸,面色比桃花还艳。范蠡,这个浑身上下
  充满智慧的人,竟然哭了,且哭得很伤心。这是他从记事起第一次哭,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伍子胥因恨夫差不听忠言,愤而辞官。辞官不成,索性在家闲居,不再上朝,一晃便是三个多月。这一日晚,因多饮
  了几碗酒,和衣而卧。忽见吴王阖闾阔步向他走来,忙跳下床,迎而拜曰:“自大王魂升九霄,转眼已十年有余,老臣无
  刻不在思念大王。大王这一次回来,就不要走了。”
  阖闾叹道:“寡人也想太师呀,怎奈阴阳相隔,没有玉帝御旨,不敢私自下凡。”
  伍子胥道:“这倒也是。”说毕,爬起身来,邀阖闾入座,亲自为他斟茶。
  阖闾朝对面一指道:“太师也请坐。”
  伍子胥道了一声谢大王,与阖闾相向而坐。
  阖闾呷了一口茶道:“伍太师,寡人一向待你如何?”
  伍子胥道:“老臣遭楚平王追杀,走投无路,几经坎坷来到吴国。大王不仅收留了老臣,还帮老臣报了杀父之仇。大王
  之恩,比天高,比水长。”
  阖闾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肯辅佐寡人的儿子,眼睁睁看着让他走向万丈深渊,让他断送吴之社稷?”
  伍子胥伏地而叩曰:“大王,此事怪不得老臣。太子,不,现大王宠信奸佞,不听老臣之言,老臣是水牛掉井——有力
  使不上呀。”
  阖闾道:“太师所说之奸佞,是否指的就是伯噽?”
  “正是。”
  “那伯噽得以官居太宰,何人所荐?”
  “老臣。”
  阖闾紧追不舍道:“夫差得以为王,又是何人所荐?”
  “也是老臣。”伍子胥轻声说道。
  阖闾又是一声长叹:“既然这样,夫差不争气,怪得了何人?”
  “这……”伍子胥无言以对。
  “伍员伍员:伍子胥名员,字子胥,以字行,故称伍子胥。呀!”阖闾情深意长地说道,“这世上啥都有,就是没有后悔
  药。
  夫差已经为王,吴之社稷之存亡,全系在他的身上。你帮了他便是帮了寡人,帮了吴国。伍员呀,寡人求你了,寡人给你
  磕头了!”伍子胥能让他磕吗?正要伸手去拦,阖闾猛地朝他推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跌了个四仰八叉……醒来
  ,乃是南柯一梦。他再也睡不着了,满脑子尽是阖闾的好,阖闾的恩,自己的不是。未等鸡鸣,他便来到吴宫的路
  门等候治朝。
  众文武骤见伍子胥,又惊又喜,纷纷向他行礼、问候。伯噽略一迟疑,也凑了过来,正要行长揖之礼,伍子胥将脸扭向
  一旁。伯噽甚觉无趣,讪讪而去。来了。终于来了。朝礼本来在鸡鸣时举行,直等到旭日东升,夫差方一脸倦意
  地来到路门。
  众文武见夫差来了,忙匍匐于地,异口同声道:“臣等向大王请安!”
  夫差将手轻轻一挥道:“众卿平身。”
  众文武谢恩而起。这一起,夫差看到了伍子胥,心头猛地一震。他,他怎么也来了?转念一想,人家身为太师,为
  何不来?倒是太师“病”了三个多月,自己无一言相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略带愧疚道:“太师痊愈了?”
  伍子胥朗声回道:“托大王的福,臣已痊愈。”
  夫差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说什么好,王孙雄出班奏道:“启奏大王,楚国邀集随、陈、许三国,大举进攻蔡国。”
  这一奏,夫差的脑瓜子又活跃起来,脱口骂道:“楚国可恶,诸位爱卿,谁替寡人去救一救蔡国?”
  许久,无人应腔。
  “老臣愿往!”伍子胥声如洪钟地说道。
  夫差正不知如何打发伍子胥,见他愿意击楚救蔡,一脸欢喜地说道:“俗谚不俗,‘老将出马——一个顶仨’。但愿太师
  马到成功。至于兵马之数,可由太师自定。”
  夫差原想伍子胥这一次击楚救蔡,少说也得三个月。谁知,楚国闻听伍子胥亲自带兵救蔡,立马将兵撤回。随、陈、许三
  国与蔡无冤无仇,出兵伐蔡,完全是迫于楚国的压力。今见楚军不战而退,一个个卷起帐篷,回本国去了。伍子胥不战
  而胜,并无半点骄色,照样地上朝下朝,但从未再发一言。一晃八个月,越国献来巨木,而夫差又欣然笑纳。伍子胥实
  在憋不住了,出班奏道:“大王,这巨木不能收。”
  夫差眉头微皱道:“为甚?”
  伍子胥道:“勾践献二巨木,用心不良。”
  夫差道:“寡人扩建姑苏台,正缺巨木。勾践献之,就好像雪中送炭,怎的就用心不良?”
  伍子胥道:“从前,夏桀建造灵台,商纣建造鹿台,穷竭民力,遂致灭亡。勾践献木不安好心,大王,您千万不能要他
  那两根破木头呀!”
  夫差强压怒火道:“如此之巨木,太师却说是破木头。既然是破木头,那就请太师给寡人弄几根回来!”伍子胥
  弄不来。伍子胥无言以对。夫差略略抬高了声音说道:“勾践原本要建宫殿的,偶得此木,不肯自用,献给寡人,
  真忠臣也。文大夫……”
  文种忙匍匐而前曰:“臣恭听王旨。”
  夫差朗声说道:“越王献木有功,寡人免其贡赋三年。”
  文种高声说道:“谢大王龙恩!”
  伍子胥冷哼一声,甩袖而去。伍子胥这一走,夫差无了顾忌,当即传旨一道,征调徭工四万人,日夜扩建姑苏台。
  十万徭工,应征而至,昼夜并作,死于疲劳者,不可胜数。消息传到越国,勾践大喜,忙召文种进宫,计之曰:“如今,
  夫差为了扩建姑苏台,搞得民不聊生,第三计已见成效。寡人以为,第四计当行矣。不知文大夫意下如何?”
  文种道:“大王之见甚是。”
  勾践道:“王后身边尚有美女三十人,是全送呢,还是挑选几个送?”
  文种笑道:“王后身边之女,美则美矣,但称不上绝色。据臣所知,吴宫中美女如云,一般的美女,很难入夫差之眼。咱
  不送则已,要送就送绝色的。非有绝色,就无法迷乱夫差的心志。”
  “文大夫言之有理,古人有言,‘兵不在多而在精’,美女亦如是。但绝色的美女,哪里去寻?”
  文种笑道:“大王勿虑,兴亡之数,定于上天,既生神木,何患无有美女。大王不欲得绝色女子罢了,若欲得,可诏令全
  国,每县送美女十人。如此,可得美女三百,再从这三百人中挑选几个,何患无人?”
  勾践道:“好,就这么办。寡人把这件事交给爱卿,请爱卿务必为寡人选几个绝色女子出来,献给夫差老贼,让他搂着这
  些美女等死去吧!”
  三个月后的一天,早朝刚罢,勾践带上文种,直奔城西的离宫,如今的美人宫。全国的选美活动,已经告一段落。经
  过筛选,留下了二十名美女,全都送进了美人宫,接受训练。马车刚一上路,勾践突然问道:“范大夫呢?寡人命他
  重建水师,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进展如何?”
  文种道:“进展很顺利。”
  “一共招了多少水兵?”
  “一万五。”
  “战船呢?”勾践又问。
  “能修的正在修,范大夫还打算再造两只大的。”
  “对,要造就造大的,至少得赶上吴国的大翼大翼:春秋时的战船分为大翼、中翼、小翼三种,形制相当庞大。据《伍子
  胥水战兵法内经》所载,大翼一艘宽一丈六尺,长十二丈;中翼一艘宽一丈三尺五寸,长九丈六尺;小翼一艘宽一丈二尺
  ,长九丈。。”勾践铿声说道。
  “臣也这么想。”蹄声嘚嘚,车声辚辚。
  勾践将话题一转问道:“文大夫,这次选来的美女,到底美不美呀?”
  “美。特别是西施。”
  “美到什么程度?”勾践来了兴致。
  “臣描述不来。但臣听人说,每逢西施去苎萝江浣纱的时候,江里的鱼自惭形秽,全都沉到江底去了。”
  勾践哈的一声笑道:“果真有那么美吗?”
  文种重重地将头点了一点。
  勾践长出了一口气道:“但愿那西施是一个真正的绝色!寡人记得爱卿曾经说过,夫差这家伙眼界极高,他的宫中,美
  女如云,姝丽无数……”
  他突然将话顿住。他又想起了在吴国为奴的旧事。在那里,他每次面见或接近夫差,都是跪伏在地。当然,牵马和驱车的
  时候例外。就是牵马和驱车,他不敢,也没心思去看随侍夫差的那些美女。但他见过这些美女的双脚,闻到过从下裳里散
  发出来的缕缕香气,至于长得究竟如何,鬼才知道!文种见勾践的脸上突然布满了阴云,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苦不堪
  言的往事,几次欲言又止。车辚辚,马萧萧,人无语。又走了将近两刻钟,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文种轻声说道:“大王,美人宫到了。”
  勾践噢了一声,抬起头来,朝车外望了一眼,自个儿跳下马车。在负责美人宫的寺人的前导下,登上大堂,南向而坐,文
  种坐在他的左下侧。竖竖:旧指童仆,亦指宦者。者忙上前献茶,勾践摇手说道:“不必了,快请西施姑娘前来见驾
  。”竖者躬身而退。文种朝寺人轻轻将手一招,寺人忙趋到他的身旁。文种朝他耳语一番,寺人偷偷瞟了勾践一
  眼,点了点头,退下堂去。不一刻,随着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一位年交二八的美女,袅袅娜娜地走上堂来,柔声说道:“
  小女子参拜大王。”一边说一边跪了下去。
  勾践心中暗自嘀咕,这女子长得倒也不错,身材高挑、十指纤纤、目如秋水、面似桃花,美中不足,那头发不够黑,还有
  一些黄梢儿,和寡人的王后相比,也不过伯仲之间,称不上绝色,岂能沉鱼!脸上不由得生出些许失望之色。文种笑着
  对勾践说道:“大王,这一位美女不叫西施。”
  “叫什么?”
  “叫旋波。”
  勾践道:“既然不是西施,还不快宣西施见驾!”
  又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一个与旋波年纪、个头、肤色不相上下的少女缓步登堂。勾践暗自思道:这少女确实比旋波漂
  亮了许多,且不说这少女的颈项珠圆玉润,单就那头发来讲,不仅比旋波的黑,还发亮,锃亮锃亮。尽管这样,怕是与妲
  己和褒姒相比,还要略逊一些,也不能沉鱼!怕还不是西施呢!他猜对了。这女子真的不叫西施,叫移光,是旋波的
  姨家表妹。既然不是西施,那就继续宣,寡人倒要看一看这西施到底有多美!当第三位少女出现在堂上之时,勾
  践的双眼为之一亮,又为之一惊:只见她身材颀长,颈如白玉,鼻如悬胆,目如点漆,****高耸,面色比桃花还艳。她,
  她难道是天仙不成!她不是天仙,也不是西施,叫郑旦。和西施是一个村的,长西施一个月,西施叫她旦姐。二人从小
  就好,好得就像一对亲姐妹。勾践听说她还不是西施,忙吞了一口涎水,高声说道:“宣,快宣西施姑娘前来见驾!”
  西施来了。西施终于来了。她这一来,艳光四射,满堂生辉。自西施登堂那一刻起,勾践的那一双贪婪的小眼就
  没有离开过西施,如此一个尤物,如此一个比妲己、褒姒、夏姬还要俊的尤物,我……刚刚吞下的涎水又流了出来。他
  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将涎水吞下,掏出一方丝巾装着擦手,一扭头悄悄擦去了残留在嘴巴上的涎水。“姑娘,你叫
  什么名字?”他扭回头,明知故问道。
  “禀大王,民女叫西施。”西施语如莺啼道。
  “哪里人氏?”
  “苎萝江畔施家村。”
  “年庚几何?”
  西施未及回答,竖者来报:“大王,范大夫回来了,在堂下候见。”
  勾践一脸欢喜道:“请,快请。”
  不一刻,范蠡来到堂上,目不斜视,径直向勾践走来,双腿跪地,行以君臣之礼。勾践指了指设在御案右侧的凳子
  ,对范蠡说道:“范大夫请入座。”
  范蠡落座后,勾践一脸微笑地说道:“范大夫来自楚国,游历过十几个国家,是见过大市面的人,可曾见过如此之美女
  ?”一边说,一边指向西施。听他这么一说,范蠡方才发现堂上站了四个美女,其中一个竟是自己心爱的西施。忽地站
  了起来,一脸惊讶喊道:“西施,你怎么会在这里?”
  西施早已看到了范蠡,若在一个月前,她早就又喊又叫地扑向范蠡。经过这一个月的训练,她知道了许多规矩和礼仪。尤
  其是在大王面前,来不得半点失礼,否则,性命难保,这是其一。其二,勾践选美的目的,除了他和文种之外,没有第三
  个人知道。西施并无意参加选美,是层层官员把她硬拽进来的。起初,她觉着很好玩,也很开心,及至来到越都,特别是
  参加了一个月的培训之后,她隐隐约约觉着,这内中大有名堂。难道,难道是要我们做大王的妃子?不,不会。是的,大
  王确实有些贪色,刚登上王位,就来一个全国选美,选了一百名佳丽,一概充入王宫。但自吴国为奴归来,他像变了一个
  人,将宫中的嫔妃,五遣其四。如今大仇未报,岂能又要纳妃?且一纳便是二十人!可是,他这样兴师动众地在全国选美
  ,选来之后,又不要我们为妃为嫔,那让我们干什么?这话,她曾悄悄地问过郑旦,郑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儿。正当西
  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的范郎、她的大哥哥来了。心中那个喜呀,比捡了一个金娃娃还要高兴十倍,她真想冲上去大
  喊一声大哥哥。可她不敢,人家是越国的大夫,在百官之中,论地位仅仅次于文种。何况,大王又在堂上坐着。她不
  敢喊,但她敢看,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的大哥哥。她深信,她的大哥哥一定会看到她的。她的大哥哥果然看到了她。不
  只看到了,还大声叫她的名字。她不再害怕,柔声回道:“我是被选美选到这里的。”
  “选美?你,嗨!”范蠡将脚一跺,长吁短叹。
  勾践一脸惊讶地瞅着范蠡:“你俩认识?”范蠡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连文种也大感意外,脱口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西施?”
  “五年前,小弟去民间查访,在苎萝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认识的。唉,我们志在灭吴,可灭吴之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
  竟然搞起了选美,这成什么话!”范蠡自从与文种相识之后,对他一直很尊重,莫说斥责之事,连高腔也没有起过,如今
  差点把指头捣到文种脸上。兴越灭吴,是勾践所制定的既定国策,难道是勾践自己忘了……勾践若是不忘,哪有心思
  选美?可勾践是谁?是越国的大王,范蠡不敢,也不好意思指责勾践,便把火发到了文种头上。
  文种知道他误会了,但在这种场合下,又不能解释。连嗨了两声说道:“你知道个啥,走,咱俩去后堂叙话。”
  到了后堂,文种将门一关,对范蠡说道:“实话告诉你,这一次选美,不是为了大王自己,是为了灭吴大计。”
  范蠡余怒未消道:“一派胡言,选美与灭吴,风马牛不相及,你还骗我?哼,骗鬼还差不多!”
  范蠡火,文种不火,一脸真诚地说道:“为兄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次选美,目的是为了灭吴。”遂将自己如何向越王献灭
  吴七策,以及如何选美,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倒给了范蠡。他原以为自己这么一倒,范蠡的气立马就会消掉。谁知,
  他这么一倒,范蠡愈发生气,当胸便是一拳:“你,你可真会出主意呀!你知道那西施是小弟的什么人?”
  文种被范蠡这么一打、一问,如坠雾中,反问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是小弟的妻子,订了两年婚的妻子!”
  “啊!这事你咋不早说?唉!”文种自个儿照着自个儿的脑瓜擂了两拳。
  范蠡冷目而视。
  文种长叹一声说道:“少伯贤弟,事已至此,你看怎么办?”
  范蠡冷声回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看着办吧!”
  “我……”文种又是一声长叹,“悠悠万事,灭吴为大。为了灭吴大业,为兄恳请贤弟……”他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顿
  住,满面殷切地瞅着范蠡。
  “灭吴,灭吴,灭吴!”范蠡冷哼一声说道,“像灭吴这样比天还要大的事情,这样艰险而又繁重的重任,就该由我们这
  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大臣去承担,由我们这些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去承担。而你,你可好,把这样千钧重担压在几个柔
  弱得像花朵儿一样鲜嫩的少女身上,让她们用自己的青春、贞操乃至生命去征服强大的对手,你不觉得这样做有些太卑鄙
  、太残忍、太可耻了吗?”
  “少伯,请你冷静一些。叫你自己说说,以我们越国现有的国力,真刀实枪地和吴国对着干,能有几成胜算?没有,一
  成也没有。此路明显不通,可我们又想达到我们的目的,只有另辟蹊径了。这个蹊径便是我的灭吴七策,而美人计又是七
  策中最为重要的一策。本应该男人们去干的事情,却让女人们去干,确实有些不该,也有些卑鄙。两年前,为了让大王早
  日归国,你唆使大王去尝夫差的大便,这就不卑鄙吗?”
  “这……”范蠡无言以对。
  “少伯!”文种略略缓了一下口气说道,“谚曰,‘英雄难过美人关’。对付像夫差这样的人,非得美人计不可!如果不
  是为了西施,我想,你范少伯对我的‘美人计’,应该是赞成的。”
  “你说得很对,若不是为了西施,我会赞同你的‘美人计’。但为了西施,我坚决反对你用‘美人计’。实在要用的话,
  也必须将西施剔出来。”
  文种叹口气说道:“这事要怪就怪我文种,怪我知道得太晚。若是早些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西施姑娘选进来。可是,
  现在晚了,大王已经见过西施,他把‘美人计’成败的赌注,全押在了西施姑娘身上。如今,你却要把西施姑娘剔出来,
  他会答应吗?不会,肯定不会!”
  范蠡歪着头反问道:“他为什么非要把赌注押到西施身上?”
  “她长得太美了。”文种道。“堂上那三个女子长得也不错呀,特别是紧挨着西施的那一位。她,她叫什么名字?”
  “叫郑旦。”文种回道。
  “那郑旦身材颀长、****高耸、面色比桃花还嫩,长得并不比西施差。”
  “郑旦姑娘确实长得很美,也很性感,但她身上缺少一种韵味。没有韵味的女子,不可能长久地吸引男人,一旦色衰,便
  会爱弛。况且,就其相观之,此女乃短命之相。真正要拢住夫差,战败夫差,得靠西施。只有西施才能彻底地、永久地征
  服夫差,让他身心疲惫、意志消沉、国政荒怠、军备松懈、君臣离心、民怨沸腾。到那时,灭吴将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子禽兄!”范蠡终于被文种说服了,但从感情上,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我知道你说得颇有道理。可是,西施是
  我的妻子,我已经三十多了,不能没有女人,更不能没有西施!”
  “你早就应该成个家了,可你的妻子不能是西施姑娘,至少说,在没有灭吴之前,西施不能做你的妻子。大王……”文
  种压低了声音说道,“大王的马奴不会白当,大王的车不会白驾,大王也不会白尝夫差的屎,大王的肉头肉头:妻子作风
  不正,丈夫则被称为肉头。更不会白当!他所做的一切一切,全都围绕着复仇,他已经被复仇之火烧得发狂,谁要是妨碍
  了他复仇,他会毫不留情地将谁除掉。贤弟若是坚持不放西施,怕是要招来杀身之祸呢!”
  范蠡将脖子一梗说道:“我范少伯不怕死,你也不必拿死来吓唬我!”
  文种道:“你是不怕死,愚兄也知道你不怕死。但愚兄问你,咱弟兄俩千里迢迢来到越国,又在越国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
  出,特别是你,在大王入吴为奴之时,毅然决然地跟他入吴,干牛马活,吃猪狗食,还得替他担惊受怕。你这样做,难道
  就是为了找一个漂亮女人吗?不是,绝不是,你是想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好来一个青史留名。助越灭吴,便是大事
  业,天大的事业。若是在你我手中,帮助一个濒将灭亡的越国,灭掉世上最强大的吴国,那影响并不亚于姜子牙姜子牙:
  即姜尚、吕尚、姜太公。助周武王灭商。那名,你就是不想留,青史也会记上重重的一笔。反之,如果大王兴不了越,灭
  不了吴,这越岂不是白来了?这苦岂不是白吃了?更莫说青史留名了!为了大王,为了社稷,也为了你范少伯自己,请听
  愚兄一句话,把儿女之情暂且丢开,放西施姑娘去吴。”
  这一番话,入情入理,范蠡不能不听。他长叹一声说道:“好,我听你的。”说毕,一屁股坐在地上,泪如走珠。这
  个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智慧和胆识的人,竟然哭了,且哭得很伤心。他从记事起,三十年来,从来没有哭过,这是他第一次
  哭,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其实,他是在哭他自己,自以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一个自诩堪可与姜尚和管仲相比的
  男人、英雄、大英雄,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这一哭,文种也跟着流泪。他觉着他对不住范蠡,真想狠
  狠地掴自个儿几个耳光。
  忽听门外有人小声说道:“文大夫,大王宣您。”
  他忙将眼泪一擦,照着范蠡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小声说道:“大王有召,不能不去。你就在这屋里先待着,待会儿咱
  俩再谈。”
  范蠡将头轻轻点了一点。
  勾践见文种独个儿来见,问道:“范大夫呢?”
  “他有些不大舒服。”
  勾践何等聪明,仅一句“不大舒服”,岂能把他蒙骗过去?你范蠡身壮如牛,在吴三年有余,朝夕相处,连头痛发热这种
  小病也没见你患过,如今突然不舒服了,且不舒服得连门都走不出来。况且,你文种的眼睛有些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范蠡即使不大舒服,也犯不着你为他哭鼻子呀,这内中必有原因。他朝竖者一指说道:“请把这四位姑娘带下去吧。”
  竖者轻轻道了一声遵旨,带着西施等人,退回室中。勾践又朝寺人及随侍说道:“尔等暂且回避一下。”堂上只剩下
  两个人,一个是勾践,一个是文种。
  “文大夫,范大夫到底怎么了?”
  “他……”文种略略顿了一顿,据实回道,“西施姑娘是范大夫未过门的妻子。”
  这话犹如一声惊天霹雳,差一点儿把勾践给震晕了,惶声问道:“文大夫所言可是真的?”
  文种轻轻颔首。勾践朝御案上狠狠擂了一拳,仰首大叫道:“天哪,怎么会这样?唉,您若是诚心帮助我勾践复仇
  ,就不该生出一个和范大夫有瓜葛的西施!您若是不想帮我勾践复仇,为什么又要生出一双神木?”
  文种小声说道:“大王不必悲伤,范大夫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是一个忠于大王、忠于越国社稷的人,是一个把兴越灭吴
  之事业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人!他愿意抛去儿女情长,送西施入吴。”
  “啊!”勾践又惊又喜,双手上举,用近似狂呼的声音说道,“好大夫,寡人的好大夫!寡人有福,寡人有福呀!走,
  你带寡人去看一看范大夫。”
  当文种将后堂门推开的时候,范蠡还在地上坐着,双手抱头。
  文种轻声唤道:“少伯,大王来了,大王看你来了。”
  范蠡一跃而起,复又跪下。
  勾践双手将他搀起,一脸深情地说道:“范大夫,我们一块儿在吴国当牛做马三年有余,忍受了多少耻辱,遭受了多少煎
  熬。没有你,寡人很难活着回来。你是我勾践的恩人,又是越国的恩人。我正不知如何报答,现在,为了我,为了越国,
  你又忍痛割爱,把心爱的人送到吴宫,这是在剜你的心头肉啊!”
  勾践泣不成声:“少伯弟,我作为一国之君,不能堂堂正正地复仇,却使用这种手段,而且要夺我恩人所爱,我深感抱愧
  啊!我,我对不住你,我给你磕三个响头!”他双腿一屈,真的跪了下去。
  范蠡慌忙去搀,一迭声地叫道:“大王,您不能这样,您是在折臣的寿呀!大王请起,大王请起。”
  文种亦上前相劝,他和范蠡一道,硬将勾践拽了起来。勾践望着范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和西施姑娘,本是天
  造地设的一对,却活活地被寡人拆散。寡人许你一个愿,灭吴之后,寡人亲自将西施姑娘送到你的府中,寡人还要亲自做
  你的大媒。”
  范蠡道:“多谢大王。”
  勾践又将二目移向文种:“文大夫,寡人虽说是一国之君,可是寡人祖传的那个越国已经死了。现在的越国,不是寡人一
  个人的,而是寡人和你,还有少伯,共有的了。”
  文种、范蠡一齐说道:“大王此话谬矣。越国永远是大王的,是大王子子孙孙的。”
  勾践摆了摆手道:“二位大夫不必多言,寡人说过的话不会变的。文大夫,请你辛苦一趟,把西施姑娘送到少伯府中。”
  文种犹豫了片刻回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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