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会盟舒州

作者:秦俊 字数:11693 阅读:38 更新时间:2016/06/09

第二十三节:会盟舒州


  当乐工唱到“赏无所吝罚不违”一句之时,一脸灿烂的勾践,突然把脸沉了下来。
  范蠡致书文种:“‘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夫差之言不谬矣。”
  祠成之后,范蠡在齐国遥祭文种,哭得泪人儿一般。勾践闻听子贡到了,出城十里相迎,二人携手登车,径奔越营。晚宴之后,勾践与子贡同居一室,抵足而谈。至于谈的什么,无从知晓。但子贡返齐之后,齐平公亲率兵车三十乘,赴舒州之会。勾践北上,反应最为强烈的,一是齐,二是晋。而齐,已被子贡搞定。晋呢?数世为霸,因惧怕吴之淫威,让吴先盟,后悔不迭。今日,越又北上会盟,争天下霸主,晋当然不会同意。
  范蠡来了。晋平公闻听范蠡到了,趿履而迎,语之深夜。但语之内容,仍然无从得知。不过,晋平公明确表示,要拥戴越王为天下霸主。连晋、齐二国都愿意推越王为天下霸主,其他国还有何话可说!勾践见大局已定,忙遣文种为使,携厚礼前往洛阳,朝见周天子,并告以会盟之事。是时,周敬王已崩,太子仁嗣位,是为元王。对于文种的朝拜,周元王很高兴,不只宴请了文种,还遣单平公为使,前往舒州,册封勾践为方伯方伯:诸侯首领。,并赐以方伯的服饰及彤弓、弧矢、宝刀、宝剑等。
  勾践想做霸主,想得肚疼。但当周元王任命他为霸主之时,反倒谦让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六拒之后,方才受命。勾践在遣文种朝拜周天子之时,已经将盟坛建成,坛分七级,上建绣有“方伯”二字的大黄旗一面。旁置大鼓,诸稽郢掌之。坛中间设香案,排列着朱盘玉盂,盛牲歃盟之器,曳庸掌之。坛西立石柱二根,系着一头黑牛,牛旁立一屠者。辰时一刻,勾践身着伯服,当先登坛,次晋平公、次齐平公、次楚惠王、次秦历共公、次鲁哀公、次宋公、次郑公,排列已定,鸣钟击鼓。三通鼓毕,屠者割牛耳取血,盛于玉盂,置于朱盘。曳庸将朱盘跪呈勾践,勾践用手指蘸玉盂之血,涂于双唇。曳庸又将朱盘转呈其他七君。七君亦用手指蘸血涂唇。待曳庸退回原地之后,计倪捧约简一函,跪呈勾践。
  勾践高声读曰:“周元王元年,丙寅月,乙亥日,越勾践并晋、齐、楚、秦、鲁、宋、郑等八国之君,以天子之命,会于舒州,共奖玉室,济弱扶倾。有败约者,列国共征之。”勾践读一句,七君亦跟读一句。读到最后一句,重复三遍。
  盟毕,勾践设宴,宴请单平公并各国君臣,直喝到申时一刻,方才散席。宴后,勾践又在舒州停了三日,直到把七国诸侯并单平公送走,这才一路凯歌,返回姑苏。置酒于吴宫文台之上,与群臣为乐,命乐工作《伐吴》之曲。乐师曰:“臣闻,即事作操,功成作乐。大王崇德,诲化有道之国,诛无义之人,复仇雪耻,威加诸侯,受霸主之功。功可象于图画,德可刻于金石,声可托于弦管,名可留于竹帛。臣请引琴而鼓之。”说罢,乐师唱道:吾王神武蓄兵威,欲诛无道当何时?大夫种蠡前致辞:吴杀忠臣伍子胥,今不伐吴又何须?良臣集谋迎天禧,一战开疆千里余。恢恢功业勒常彝,赏无所吝罚不违。君臣同乐酒盈卮。
  当乐师唱到“赏无所吝罚不违”一句之时,一脸灿烂的勾践,突然把脸沉了下来。范蠡暗自思道:他这是怎么了?遂移目文种。勾践脸上的变化,文种并未在意,反双手捧觞,为勾践敬酒,歌之曰:“皇天佑助,我王受福。良臣集谋,我王之德。宗庙辅政,鬼神承翼。君不忘臣,臣尽其力。上天苍苍,不可掩塞。觞酒二升,万福无极。”
  勾践轻摇右手,不肯接觞。
  文种还不识趣,复歌之曰:“我王贤仁,怀道抱德。报仇破吴,不忘返国。赏无所吝,群邪杜塞。君臣同和,福佑千亿。觞酒二升,万岁难极!请大王务要饮下老臣这觞酒。”
  勾践不好再拒,虽说将觞接了过来,但仅仅抿了一口,便将觞递给身旁的寺人。
  宴后,范蠡来到文种帐中,扯了几句闲话,方才问道:“少禽兄,今日明明是大王要大会群臣,应当是开怀畅饮才对,可他只是沾沾嘴唇,且是面无喜色,您道为甚?”
  文种道:“为甚?”
  “他吝啬他的官帽,更吝啬他的土地,不想赏有功。至于官帽嘛,吝啬归吝啬,也许会给咱俩再加高一些。封地呢?他绝对不会赏咱。故而,当乐师唱到‘赏无所吝罚不违’之时,他的脸色开始变了。”
  “封地,什么封地?”文种问。
  “大王在吴为奴之时,不止一次地对小弟说过,等他复国后,越国当与小弟共享之。不止共享,他还要拿出三百里土地封赏小弟。”
  文种笑道:“这话他也给愚兄说过,实乃一句戏言,岂能当真!”
  范蠡道:“咱不当真,大王当真。何也?有道是‘君王口中无戏言’。”
  文种道:“诚如此,你果真要与他共国吗?”
  范蠡道:“小弟从未有过共国之想,但大王害怕。”
  “诚如此,为之奈何?”
  “急流勇退,辞官为民。或效法孔老夫子,收徒传业;或效法子贡,做一商贾。”
  文种笑道:“贤弟之言,愚兄不敢苟同。你我数千里来越,为的什么?你我为兴越灭吴拼着命干了二十年,又为的什么?为的不就是官儿能够做大一点,一来光祖耀宗,二来享几年荣华富贵!如今,吴也灭了,大王的霸主也当了,咱正该与大王共享荣华,您却要辞官,做什么教书先生和商贾!”
  范蠡本想再劝,忽听文种问道:“哎,你辞官的念头,怕不是今天才产生的吧?”
  “不是。”
  “什么时候?”
  “大王遣曳庸前去干隧的时候。”
  文种眉头微皱道:“大王遣曳庸前去干隧,与贤弟何干?”
  “有干!夫差逃出姑苏之后,遣王孙骆前来请成,被你我挡在大营之外,号啕而去。大王听说了这件事,立马遣曳庸前去干隧,不仅赦了夫差,还将甬东五百家封给夫差。这不是在打你我的脸吗?咱俩这样做,是在为他消除隐患,就因为没有向他奏请,立马给咱们一个脸儿。而这时,吴国还没有真正灭,他就敢这样对待咱俩。如果仅这一件事,小弟还不会生出急流勇退之念。”
  “还有何事?”文种问。
  “伯嚭这人,死有余辜,但不该死到大王手中。何也?越国之所以能有今天,大王之所以能有今天,伯嚭是出了力的。况且,他又投降了咱,连夫差都知道杀降不祥,而大王却把伯嚭杀了。还有陈音和南林剑女,离开会稽不久,俱都中毒而死。小弟怀疑,皆是大王所为。你别不相信,此事我不想和你一论短长。但西施之事,我却耿耿于怀。”
  文种道:“西施怎么了?”
  范蠡道:“西施是兴越灭吴的第一功臣。早年,为讨好西施,大王命人在西施的家乡,比照大夫的规格,建了一座硕大的房子。又为她的父亲建了一座祠堂。可灭吴后,还是在西施已经‘死’了的情况下,封赏之事,只字不提。小弟怀疑,刺杀西施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大王所遣。”
  文种将头摇了一摇说道:“大王的心确实有点毒,但不至于毒到刺杀西施的地步。”
  范蠡道:“但愿那刺客不是大王所遣。不过,王后可是实实在在地是被大王毒死的。”
  文种使劲将头摇了一摇:“这事我不信。王后与大王堪称患难夫妻,他为什么要毒死王后?”
  “还不是因为夫差召王后侍寝那件事。”
  “你不是说,夫差根本就没有动王后吗?”文种道。
  范蠡道:“我相信夫差没有动王后,但大王不信,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怎么,您不信我的话?好,信不信由您,小弟只问您一句话,您到底愿意不愿意退隐江湖?”
  文种道:“我总觉着大王没有您说的那么差劲,我还打算再保他几年。”
  范蠡长叹一声说道:“那您就保吧。”
  “贤弟打算什么时候走?”
  “半个月以后。”范蠡回道。
  说毕,告别文种,回到自己帐中,召来伯辛,小声说道:“我打算退隐江湖,你速回越国一趟,备一大船,载上西施姑娘和捷鸢,并黄金、白银各一百镒。男奴女婢中,有值得信赖的,各带三十名,去渤海湾等我。”
  伯辛道:“老奶呢?还有少爷,带不带?”
  范蠡道:“一概不带。”
  “为什么?”伯辛问。
  “若把他们一块儿带走,会引起别人的警觉。”伯辛刚一转身,范蠡又将他叫住:“再带一些吃的穿的,以及五谷和做农活的家什。”伯辛轻轻颔首。
  半月后,范蠡面谒勾践,辞之曰:“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此义一也。今臣事大王,前则无灭未萌之端,后则无救已倾之祸,致使大王辱于会稽。臣本当立死,然所以不死者,大王之仇未报,越国未兴,臣不敢先死。幸赖宗庙之神灵,大王之威德,以败为成。今不只灭吴,大王又居天下霸主之位,大王倘免臣会稽之罪,愿乞骸骨,老于江湖。”
  勾践一脸吃惊地问道:“子说什么?”
  范蠡缓缓说道:“臣要辞去大夫,做一闲云野鹤。”
  勾践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子不能去。”
  范蠡道:“臣意已决,大王即使留住臣的人,也留不住臣的心。”
  勾践见范蠡去意甚坚,潸然泪下:“寡人赖子之力,才有今日,正要共享富贵,奈何弃寡人而去?留则与子共国,去则妻子为戮!”
  范蠡道:“臣固当死,妻子何罪?死生唯王,臣不顾矣。”
  勾践道:“子不必如此决绝,寡人给子一天时间。明日此时,还在这里,回寡人的话。”
  范蠡稽首而去,挨至黄昏,乘一扁舟,出齐(女)门,涉三江,入渤海湾。至今齐门外有地名蠡口,即范蠡涉三江之道也。次日,勾践左等右等,不见范蠡来见,忙使人召之,方知范蠡已于昨日子时一刻遁去。勾践愀然色变,谓文种曰:“蠡可追乎?”
  文种曰:“蠡有鬼神不测之机,不可追也。”
  言毕而出,一道士拦而问曰:“汝是文大夫乎?”
  文种颔首。道士双手呈书,言之曰:“此乃范大夫之书也。”文种接书,展而阅之。书曰:弟前言退隐江湖之事,兄不为然。然弟经过半月的深思,弟还是觉着你我应该退出江湖。“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夫差之言不谬也。弟观大王之为人,长颈鸟啄,忍辱妒功;可与共患难,不可共安乐。子今不去,必为大王所诛。文种看罢,欲待详问道士,已不知何往矣,喟然叹曰:“少伯之虑,岂不过乎?”
  某日,与计倪闲坐,言及范蠡之书,计倪道:“范蠡的话,也许是对的。”三个月后,勾践起驾还越。也不知是他真的怀念范蠡,抑或别有用意,突然降旨一道,让范蠡之子范江承袭大夫一职,且以百里之地相封。范江勉强就职,但封地坚辞不受。时隔一月,又命良工,用上等之金,铸一范蠡之像,置之座侧。对此,文种不仅没有顿悟,反觉着范蠡多疑,不该出走,愧对勾践。计倪、诸稽郢从中悟出了一些道道,效法范蠡,也来一个退隐江湖。曳庸也想退隐江湖,不知为甚,勾践竟然没有同意,曳庸便装起疯来,不再上朝。唯有文种,照常地上朝、下朝。一有闲暇,便去街巷或乡村转悠,遇有贫困之人,施以钱帛。遇耕者,躬身秉耒,朝野皆以为贤,勾践深忌之。
  是时,鲁国之君乃是鲁哀公,但真正掌握鲁国大权的是“三桓”。何为“三桓”?“三桓”者,鲁国的三家公族公族:诸侯的同族。——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因他们都是鲁桓公的子孙,所以又称“三桓”。“三桓”的崛起,始于经济,他们不断地扩展私田,致使公田公田:指井田制度下,由若干农民共同耕种,而将收获物全部交给统治者的土地。同私田相对而言。,也就是井田数量日益减少。井田少了,国家的收入自然也就少了,入不敷出,不得不实行“初税亩初税亩:中国古代征收田赋的开始。”。这一实行,无论公田、私田,一律收税,这就等于承认了私田的合法性。这一承认,加快了鲁国井田制的瓦解,促进了私田的发展。奴隶主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是井田制,井田制一瓦解,奴隶社会自然而然也就瓦解了。故而,各诸侯国的君主,对鲁国很关注,对“三桓”恨之入骨。
  作为霸主的勾践,岂能坐视不管!勾践几次欲要出兵鲁国,讨伐“三桓”,但他深忌文种之才,以为灭吴之后,无所用之,恐其一旦作乱,无人可制,遂把讨伐“三桓”之事搁置下来。“三桓”呢,得寸进尺,来一个“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他们不只分了公室的土地,还分了公室的军队,致使鲁哀公一无所有。鲁哀公越想越气,唆使“三桓”的家臣和其他宗族的人起兵反抗“三桓”,结果全被“三桓”镇压下去,鲁哀公不得不跑到越国,哭诉于勾践。这一次,勾践不能不管了。但要出兵鲁国,文种怎么办?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杀!既然铁了心要杀文种,何患无名?可他这个“名”,太勉强了。
  是时,文种有疾在家,闻听大王到了,抱疾而迎。勾践登堂之后,解剑而坐,一脸严肃地说道:“寡人有一疑事,百思不得其解,特来向子就教,请子不吝赐教为盼!”
  文种慌忙一揖说道:“大王太高看为臣了,为臣不敢……”
  “当”字未曾出口,被勾践摇手止住:“古哲人有言,‘志士不忧其身之死,而忧其道之不行’。子有七术,寡人行其三,而吴已破灭,尚有四术,安所用之?”文种开始冒汗了,硬着头皮回道:“臣不知所用也。”
  勾践曰:“子如果真的不知,寡人这就告子,余之四术,可为寡人之先王谋于地下!”言毕,丢下佩剑,升舆而去。文种跪送勾践下堂,方才起身拿起勾践所遗之剑视之,剑匣有“属镂”二字,即夫差赐子胥自刎之剑也。
  文种仰天叹曰:“古人云,‘大德不报’。吾不听范少伯之言,终为越王所戮,岂非愚哉!”说毕,泪如雨下。少顷,忽又大笑:“百世之下,论者以吾配子胥,亦复何恨!”遂伏剑而死。
  勾践得知文种已死,大喜,葬其于卧龙山,后人改其山为种山。一年后,海水大发,穿山胁,种之冢忽然崩裂,有人见伍子胥同文种前后逐浪而去。今钱塘江上,海潮重叠,前为伍子胥,后乃文种也。
  勾践杀了文种,本应出兵鲁国,鲁哀公突然驾崩,遂止。三个月后,又欲出兵,国内叛乱迭起,叛乱者多为文种、范蠡旧部,闹得勾践疲惫不堪。不得已,遣人去访范蠡,欲让范蠡出山为他收拾残局。是时的范蠡,早已更名为鸱夷子皮,躲到齐国经商去了。他之所以要更名为鸱夷子皮,乃因伍子胥而起。伍子胥的文韬武略,简直是举世无双,为吴国的振兴和强大,立下了不世之功,却被夫差逼死,装入鸱夷之器。范蠡之所以要更名为鸱夷子皮,一来为了纪念伍子胥,二来也是为了警告自己:你本已该死,却没有死,但过去的辉煌已经不在,你的一切要重新开始。他几经考察,决定定居薄谷,一边开荒种地,一边制盐,通过以盐做物物交换,换得大批廉价的五谷、生丝或漆类物品。而后,再将这些廉价的物品,运往缺少这些物品的地方出售,不到五年,赢利的钱,折合成黄金竟达两万镒,运送物资的帆船有一百多条。对于附近的百姓,凡经济上有困难的,他便伸之以援助之手,或一百或一千(青铜块)地施舍。他的财产,他的贤名,很快传遍了全国。齐平公三次遣使,恳请他担任齐国的相国。虽说范蠡无意重登政治舞台,但他居住在齐国,对于国君之盛请不能一拒再拒,便把家事和买卖上的事委托给伯辛和范江母子,带上西施、捷鸢、范海和范高,到临淄上任。
  三年前,范蠡已经遣人将范江母子偷偷接到了蒲谷。后经西施力劝,范蠡又将捷鸢收为小妾。范海为西施所生,范高为捷鸢所生。当相国不同从商,不能总躲在后台,得上朝,得处理朝政,得不断地见人,包括各国的使者。这一见,便露了馅儿,朝野上下都知道,鸱夷子皮就是范蠡,是当今的大英雄、大谋略家。于是,越使跟踪而至,拿着勾践的亲笔函,恳请他回越平叛。范蠡虽说深恨勾践,但他不恨越国,越国在勾践手中已经亡了。是他和文种,再造了一个越国,就像伍子胥把吴国看做他的根、他的儿子一样,范蠡也把越国看做了自己的根、自己的儿子。儿子有难,做父亲的岂能袖手旁观!于是,范蠡遣伯辛返越,将叛军一一说服,才使勾践的政权稳定下来。勾践感念范蠡相助之情,加封范蠡为相国,并将他的封地又扩大了一倍。
  范蠡笑了,对越使说道:“我已经做了齐国相国,还怎么做越国的相国?至于封地嘛,我压根儿就没要,还增的什么?如果大王真的过意不去,我有两个不情之请,请贵使转奏大王。”
  越使道:“相国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讲来,卑职一定如实上奏。”
  “文大夫为兴越灭吴,立下了不世之功,却被大王赐死。恳请大王为他建一祠,拨十里之田,作为祠田,使人掌其岁祀。”越使道:“这是一,二呢?”
  “文大夫自杀之后,其子惊悸而死。恳请大王遣使入楚,从文大夫宗族之中,择一贤者,奉文大夫之祀。”
  越使道:“依卑职看来,这两个‘不情之请’,并非难事,卑职这就还奏大王,请相国静候佳音。”说毕,起身告辞。
  范蠡道:“且慢,我还有话要说。”
  越使道:“请讲。”
  范蠡道:“请您转奏大王,我虽说离开了越国,但我毕生的精力,奉献于越。越国是我的根,大王是我终生的大王。大王若是答应了我的两个不情之请,我立马辞去齐相,退隐江湖。”
  范蠡之所以要说这番话,乃是送给勾践一个定心丸。自从范蠡的身份暴露出来之后,不少国家向齐示好,也包括晋。如此一来,便危及了勾践的霸主地位。他若辞去了齐相,这危机便不复存在。越使频频颔首,夤夜还越,将范蠡的话一字不漏地上奏勾践。勾践甚为感激,一边责令有关人员为文种建祠,一边遣使去楚寻找文种宗族,择一英俊少年,为文种之继子,拜为大夫。
  祠成之日,范蠡在齐国遥祭文种,哭得如泪人儿一般。祭毕,范蠡铺开细帛,修书一封,交给伯辛,嘱他三天之后,呈给齐平公。书中,除了感念齐平公的拔擢之恩,又为他描绘了一张振兴齐国的宏伟蓝图。还将在齐经商所赚得的黄金,拿出来一万镒,捐献给国家。
  齐平公未曾将书读完,忽地站了起来,朝伯辛问道:“范相国呢,今在何处?寡人要见他!”
  伯辛道:“已离开临淄三天矣。至于他去了什么地方,小人也不知道。”
  齐平公朝御案上啪地拍了一掌道:“胡扯八道!子是他的左膀右臂,岂能不知道他的去向?子若不说实话,寡人将子五马分尸!”
  伯辛道:“主人一向做事神鬼莫测,您就是将小人五马分尸,小人也不知道。”
  齐平公怒道:“子以为寡人不敢吗?武士何在?将他拉出去五马分尸!”
  二武士应声而出,向伯辛喝道:“走!”
  伯辛并不害怕,昂首而去。齐平公本想吓一吓伯辛,让他说出范蠡去向,谁知没有吓住,忙大声叫道:“将伯辛押回来。”“伯辛,子真的不怕死吗?”齐平公冷声问道。
  “不是小人不怕死,小人真的不知道主人去向。”
  “子既然不知道范相国去向,寡人也就不再逼子。但子追随范相国二十余年,一定学了不少东西,寡人这就拜子为相国,辅佐寡人。”
  伯辛啊了一声道:“我,我能是做相国的料呀?主公,您莫不是在和小人开玩笑的吧?”
  “寡人不管子是不是做相国的料儿,这相国一职非子莫属,除非子将范相国给寡人请回来。”
  伯辛欲要坚辞,执殿官高声喊道:“退朝。”
  伯辛冷哼一声说道:“您不要我辞,这事难不住我,我来个不辞而别。”
  他想得太简单了,他的一举一动皆处在齐平公的监视之下。是时,范蠡已经退隐到陶这个地方,先是从事朱砂的生产,一经上了轨道,便又着手另一项事业,即研究火药。此后,又继续从事贸易事业,不数年间,范蠡的资产已达十万镒黄金,富可敌国。因他居住于陶,又是生产朱砂起步,故而,人们便称他为陶朱公,抑或陶朱。后人因他在商业方面的非凡成就,尊他为“商圣”、“财神”。中国的神话史上,被尊为“财神”的很多,但真正为民众敬仰和供奉的是七位,分别是:赵孔明、比干、管仲、子贡、白圭、关羽和范蠡。在这七位财神之中,影响最大的当属范蠡。着有《养鱼经》等书行世。因他的经营智慧最为民众所信服,于是许多经验致富求托在他的名下,如《经商十八忌》等。
  范蠡辞去齐相的消息传到越国,勾践又惊又喜,叹曰:“真信人也,真忠臣也!”遂传旨一道,在文种祠中增塑范蠡之像,由文种祠改为双忠祠。又想方设法寻到计倪、诸稽郢和曳庸,不只官复原职,又各赐以千户之家,为其封邑。后又听从计倪之谏,将国都迁到琅玡。这里是一片丘陵起伏地带,东面靠海,越国有强大的水军可以由海道运送军队到达这里,再由这里西去,控制中原国家。迁都之后,复又下令求贤。一时间,列国之贤才,纷至沓来,越国又呈现出一派兴旺景象。孔子闻之,率领弟子们,奉先王雅琴礼乐来越国演奏。勾践乃披唐夷之甲,佩“属镂”之剑,仗屈卢之矛,派出敢死之士三百人,在关下摆开阵势,迎接孔子。少顷,孔子到。
  勾践迎而问曰:“唯唯唯唯:应诺声。引申为谦卑的应答。,夫子何以教寡人?”
  孔子曰:“丘能述五帝三王之道,故奏雅乐以献之。”
  勾践喟然叹曰:“越性脆而愚,水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忽,去则难从,悦兵敢死,越之常也。夫子何说而欲教之?”
  孔子默不作声。送走了孔子,勾践率甲士三万而伐秦。是时,秦躁公为君,他见勾践杀了文种,走了范蠡、计倪和诸稽郢,而范蠡又为齐国所用,料越必衰。于是,遣使入齐,鼓动齐平公与越争霸。故而,勾践恨秦甚于恨齐。秦躁公见范蠡辞去了齐相,勾践复用老臣,知不可敌,忙遣使请成。时值孟孟:农历四季的第一个月。冬,越人不耐寒冷,俱有退意。勾践乃许秦之所请,引军东还,全军大悦,遂作《河梁》之诗。诗曰:渡河梁兮渡河梁,举兵所伐攻秦王。孟冬十月多雪霜,隆寒道路诚难当。
  陈兵未济秦师降,诸侯怖惧皆恐慌。声传海内威远邦,称穆桓齐楚庄。天下安宁寿考长,悲去归兮何无梁。越军行至邾国,百姓拦道,诉邾君无道之事,勾践传拘邾君,立其太子何。
  还越不及一月,勾践病,头痛欲裂,将死之时,召太子兴夷曰:“吾自禹之后,承元常之德,蒙天灵之佑、神只之福,从穷越之地,作为楚国的先锋,而摧毁了吴王的军队,跨过长江,渡过淮河,直到晋齐之地,功德巍巍。但是,即使已经到达这种地步,难道可以不警惕吗?夫霸主之后,难以久立,尔要慎之啊!”言毕而崩。
  兴夷即位一年亦崩。子翁立。翁崩,子不扬立。不扬崩,子无强立。强崩,子玉立。玉崩,子尊立。尊崩,子亲立。亲为王之时,民众离散,乃迁都于吴地,为楚国所灭。从勾践到亲,共经历了八个君王,计224年。从无余始封,至亲亡国,凡192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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