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何颜面见子胥

作者:秦俊 字数:11013 阅读:50 更新时间:2016/06/09

第二十二节:何颜面见子胥


  行不及一舍之地,突见路旁一只大蛙,盯着过往车辆,目张而腹胀,一脸怒气。勾践喝令停车,扶轼轼:设在车厢前面供人凭倚的横木,其形如半框,有三面。而敬之。星夜,忽见南城门上现出一颗硕大的人头,巨若车轮,目若寒电,须发皆张,光射十里。为了除掉西施,勾践连暗杀的手段都用上了。
  伯嚭见勾践不愿讲和,忙以求助的目光瞅着范蠡。他就是不求,范蠡也会帮他。
  “大王……”范蠡趋到勾践身边,耳语道,“就我们当前的力量,不可能灭掉吴国。既然不可能,咱就卖给伯嚭一个面子,允他之请。等三两年后,我们的力量再强大一些了,再兴兵伐吴,也不为迟。”
  勾践将头轻轻点了一点,面向伯噽说道:“若以夫差所犯之罪而论,寡人决不与尔国讲和,但念在你我老朋友的分儿上,寡人允和,但犒军之礼,不能一如吾国之昔,得有所增加才是。”
  伯嚭见勾践允和,忙道:“那是自然,但不知大王之意,那犒军之礼,增多少才是?”
  勾践道:“昔日,寡人向尔请成之时,犒军之礼为——黄金一万镒、细绢一万匹、粟三十万石、肥马肥牛各二百匹(头),如今嘛,寡人也不问尔多要,只需将犒军之礼,以两倍即可。”
  伯嚭急于求和,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于是,越军撤离姑苏东门,夫差率领残兵败将,回到姑苏城中。三十日后,勾践满载而归。
  夫差回到姑苏,本应反省自励,可他一头扎进王宫,搂着西施,消磨时光,不理朝政。一年。又一年。第三年,吴国大旱,颗粒无收,百姓离乡背井者不计其数,夫差不管不问。勾践召文种、范蠡进宫,语之曰:“夫差自三年前那场惨败,自暴自弃,不修军备,不理朝政。况且,又遭大旱,百姓离乡背井者不计其数,寡人欲出兵伐之,子以为如何?”
  文种、范蠡齐曰:“大王圣明。”于是,勾践乃悉起境内士卒,大举伐吴。将行之时,陈音并南林剑女来见勾践,言道:“吾等感大王厚恩,出山来为大王训练士卒。今士卒训练已毕,吾等理应归山,今特来向大王告辞,恳请大王恩准。”勾践道:“您二位出山辅佐寡人,寡人感激不尽,但兴越灭吴之大业,尚未成功,二位大侠就此而去,实非寡人之愿也。”
  未等陈音、南林剑女回答,范蠡抢先说道:“大王,陈大侠并南林剑女,乃当今之大侠,为了咱越国之振兴,居越已达九载有余,越之幸也。今二位大侠欲要归隐山林,大王不可阻也。”
  勾践道:“诚如范大夫之言,寡人不再强留。但寡人有一不情之请,在二位大侠离越之前,寡人设宴,为二位大侠饯行,来个一醉方休,算不算过分?”
  范蠡道:“此乃人之常情,何来过分之说!”于是,勾践设宴宫中,宴请陈音并南林剑女。不只他二位,还有徐骁。在此之前,徐骁已与南林剑女结为伉俪。大宴之后,勾践将兵十万,前去伐吴。行不及一舍之地,突见路旁一只大蛙,盯着过往车辆,目张腹胀,一脸怒气。勾践见之,扶轼而敬之。左右不解,问之:“大王,此处并无圣贤之人,大王所敬者何?”勾践曰:“圣贤之士,固然当敬,勇斗之士,岂无敬乎?”
  左右曰:“此处并无勇斗之士也。”
  勾践曰:“孰说无有?”
  左右曰:“在哪儿?”
  勾践指蛙而言曰:“彼也。”
  左右方悟,齐曰:“大王敬及怒蛙,吾等受大王数年教训,岂反不如蛙乎?”于是,越军士卒,交相劝勉,以必死为志。国人亦送其子弟于郊野之上,泣涕诀别,相语曰:“此行不灭吴,不复相见!”
  勾践见士气可用,心中窃喜,复又召之三军曰:“吴王夫差,当今之枭雄也。寡人今日伐吴,为报为奴三年之耻,胜负尚在两可之间。诸位之中,父子同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有父母无兄弟者,归养;有疾病不能胜兵者,以告,给医药糜粥。”俗谚曰:“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三军见大王如此仁爱,心甚感之,齐曰:“大王之耻,乃吾等之耻。吾等愿随大王,伐吴以雪耻。耻不雪,不复归也。”
  勾践双目流泪,环场一周道:“寡人多谢诸位!”言毕,率军伐吴。行至江口,斩有罪者,以申军法,军心肃然。
  夫差闻越兵再至,亦悉起士卒,迎敌于江上。越兵屯于江南,吴兵屯于江北。勾践将大军分为三军,范蠡率右军,文种率左军。勾践率越卒六千,自为中军,双方约定于明日巳时一刻,战于江中。是日子时,勾践命左军悄悄地溯江而上,行五里而停,待至寅时一刻,鸣鼓击吴。又命右军衔枚,逾江十里,只等左军鼓响,亦击鼓而还,夹击吴军。夫差只道已和越军约定了战期,便命吴军放心地休息,以备来日之战。谁知,勾践提前行动,又是深夜,吴军正在梦中,忽闻鼓声震天,知是越军来袭,仓皇举火,尚未看得明白,远远的鼓声又起,左右两军,一齐向吴军杀来。夫差大惊,急传令分军迎战。兵未及分,勾践自引越卒六千,既不鸣鼓,也不呐喊,悄无声息地杀进吴军,吴军如何抵挡得住,不战而散。勾践率左、右、中三军紧追不舍,及于笠泽。夫差收得残兵败将二万余人,反身迎战越军,一连三战三北,名将王子姑曹,亦为越将所杀。夫差在王孙骆、王孙雄的保护下,方才逃得一条性命,躲进姑苏城里去了。勾践追到姑苏,于姑苏城外,又筑一城,谓之越城,将吴之国都与外界隔绝。如此一来,姑苏城便成了一座死城,强撑了两年之后,不说吃粮,连烧柴和饮水也成了问题。其间,夫差故技重演,又强逼着伯嚭去越营请成。伯嚭硬着头皮,肉袒出城,至勾践大营,膝行而前,一连九拜,方才一脸哀怜地说道:“罪臣夫差,异日得罪大王于会稽,夫差不敢逆命,听从大王之言以成和而归。今大王举兵而伐,夫差唯命是听,恳求也能如同会稽而赦夫差之罪。”
  勾践的心软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夫差作为一国之君。不,不只是一国之君,乃是天下的霸主,如此相求,若拒之,实在有些于心不忍,轻咳一声说道:“寡人允子所请。当年,寡人请成之时,夫差只留给寡人百里之地。如今,寡人比葫芦画瓢,将姑苏城方圆一百里内的土地,全留给他。”
  伯嚭还没来得及叩头谢恩,忽听范蠡高声说道:“大王,您不能允吴之请!”
  “为什么?”勾践问。
  “夫差可是一条龙呀,眼看就要将他缚住,您的心软了。您这一软,若是夫差也来一个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咱越国怎么办?古圣人有言:‘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当年,夫差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啊!”
  是啊,我若是赦了他,他也像我一样,暗中积蓄力量,谋我社稷,我怎么办?还是范大夫说得对,夫差不能赦。伯嚭请成不成,回到姑苏,禀报过夫差之后,以有疾为名,躲在家中,再也没有上朝。夫差又一连七次遣使,出使越营,向勾践君臣苦苦哀求,皆为文种、范蠡所拒。强撑,再强撑。夫差硬是又撑了半年,仍无出降的意思。城里的雀罗完了,鼠掘完了,人们为了活命,易子而食,拾骨而爨。这消息是西施通过捷鸢传出来的。范蠡一脸兴奋地对勾践说道:“大王,攻城的时机到了!”
  勾践将头使劲点了一点。
  是时,文种也在场。君臣三人就攻城的地点商议了许久,决计以撞车开路,直抵南门,撞门而入。星夜,忽见南城门上现出一颗硕大的人头,巨若车轮,目若寒电,须发皆张,光射十里。有人惊叫道:“伍子胥,伍子胥显灵了!”
  须臾,从南城门下刮起了一阵旋风。那风越旋越大,变成了暴风。又须臾,骤雨如注,雷轰电闪,飞石扬沙,疾于弓弩。越兵遭者,不死即伤,船索俱解,不能连属。越军大惧,文种、范蠡见情形危急,忙肉袒冒雨,来到南门,伏地叩拜,且祷之曰:“老太师息怒。吴、越二国,地相连文相同,有吴不应有越,有越不应有吴。然就二者观之,越王既有雄才,又有大略,从谏如流,且又爱民恤士;吴王荒淫无道,忠奸不辨,吴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存吴不如存越。若老太师执意存吴,抑或吴王气数未尽,晚辈愿意撤兵还国。”良久,风息雨住。
  文种、范蠡回到大帐,有心叫醒勾践,商议是否罢兵之事,又觉着时间尚早,怕打扰了勾践好梦。勾践自为吴囚三年归来,像变了一个人,不只食不加肉,且还不近女色。如今,灭吴在即,又动起了女人的念头,这事不知怎的为伯嚭所知,转了几个弯儿,将旋波和移光女扮男装,还赠勾践。勾践得了二位美人,藏之内帐,暗自消受。文种、范蠡坐等勾践,坐等到将近四更之时,上下眼皮直打架。打着打着,便歪着身子睡着了。这一睡,各自做了一个奇梦。梦中,伍子胥身着太师之服,乘白马来到大帐,二人慌忙上前行礼。伍子胥还了一礼说道:“今日之暴风疾雨,实乃老夫所为,惊扰了二位大夫,还请二位大夫原谅。”
  二人异口同声说道:“老太师过谦了,是晚辈惊扰了您,您不怪罪晚辈,已属王恩浩荡,何来原谅之说!”
  伍子胥道:“既然这样,老夫就实言相告,老夫兴风兴雨,并非要阻止越军进城。”
  二人赔着小心问道:“那您为了什么?”
  “老夫生前已经料到,越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必要兴兵伐吴,吴将不敌。故死前求家人抉老夫之目悬于东门,以观越之入吴也。吴王却置老夫之头于南门,老夫忠心未绝,不忍汝从老夫头下而入,故为风雨,以退汝军。然越之有吴,此乃天定,老夫安能止哉?汝如欲入,可从东门,老夫当为汝开道,贯城以通汝路。”话刚落音,忽有鸡鸣声从远处传来,将二人惊醒。二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各述其梦,竟然相同。恰在此时,勾践相召,询问攻城之事。文种、范蠡便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一奏之。
  勾践喟然叹曰:“诚如此,那就依伍太师之言而行吧。”遂传命士卒开渠,自南而东。将及东门,忽然太湖水发,自南门汹涌而来,波浪冲击,遂将姑苏城荡开一大穴,有:江豚的别名。无数,随涛而入。范蠡喜曰:“此乃伍太师为我开道也!”遂驱兵入城。其后因穴为门,名曰门。又因水多葑草,又名葑门。其水曰葑溪。此乃伍子胥显灵之古迹也。
  夫差闻越兵入城,伯嚭已降,切齿骂道:“伯嚭老狗,真佞臣也。寡人恨不得生食其肉!”
  王孙骆劝曰:“事到如今,恨也无用,还是逃命要紧。”遂驱马前行,为夫差开路。
  王孙雄道:“诚如此,吾愿为大王断后也。”于是,夫差引着三子,夹在王孙骆和王孙雄中间,逃出姑苏,径奔阳山。因走得慌忙,未曾带粮带水,又饥又渴,头晕目眩,左右捋得生稻,剥之以进。夫差嚼之,伏地掬饮沟中之水,问左右曰:“所食者,何物也?”
  左右对曰:“生稻也。”
  “嘻!”夫差惨笑道,“当年,寡人梦入章明宫,见门内有釜两个,炊而不熟,召公孙圣为寡人圆梦。圣言:章者,战不胜,走章皇也;明者,去昭昭,就冥冥也;两釜炊而不熟者,主大王败走,不伙食也。寡人不听公孙圣之言,方有今日之祸——不得伙食,而走章皇也。愧哉,愧哉!”
  王孙骆劝道:“此乃妖言,大王不必信它。前边不远,有一深谷,当去那里暂避。而后,传檄全国,兴兵勤王勤王:起兵救援王朝。。”
  夫差叹曰:“妖梦已验,死在旦夕,暂避何为?”遂传令众人,就地驻扎。
  王孙骆正要开口相劝,夫差问曰:“寡人前戮公孙圣之时,圣要寡人将其尸抛在阳山之下,他好日夜呼喊,以报寡人。寡人反将他抛在阳山之顶,不知尚有灵响否?”
  王孙骆摇头说道:“臣不知也。”
  夫差道:“寡人意欲一试。”
  王孙骆道:“那您就试一试吧。”
  夫差乃大声呼曰:“公孙圣!”
  山中亦应曰:“公孙圣。”
  夫差三呼,山中三应,心中大惧,乃迁于干隧。勾践率千人追至,围之数日。夫差自知不能得脱,遂听从王孙骆之言,死马当做活马医,作书一封,系于矢上,射入越军。越军拾得矢书,呈给范蠡。是时,文种与范蠡正在商议军事,二人一同将矢书启开,展而读之:文、范二大夫:古人有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二位大夫在勾践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为他运筹帷幄,为他治国安民,为他兴越伐吴。若无二大夫鼎力相助,勾践不会有今日,越国也不会有今日。然寡人有一忠言相告——狡兔死而良犬烹,敌国灭而谋臣亡。二大夫倒不如存吴一线,以自为回旋余地也!二人将书读毕,反应大不相同。范蠡凝眉不语,文种却破口骂道:“反间计!夫差老狗,竟然将反间计用到吾等头上。待我回他一书,叫他绝了念头。”说毕,文种亲自作书一封,交给一小校,命他射给夫差。书曰:吴大王膝下:大王所赐之书,种、蠡拜而读之,受益匪浅。然大王只知兔死犬烹,尚不知兔为何要死耶!外臣为您一一解之。兔者,吴也。吴有大过者六:戮忠臣伍子胥,大过一也;以直言杀公孙圣,大过二也;太宰谗佞,而听用之,大过三也;齐人无罪,而伐其国,大过四也;吴越同壤而侵伐,大过五也;越杀吴之先王,不知报仇,而纵敌贻患,大过六也。有此六大过,欲免于亡,得乎?昔天以越赐吴,吴不肯受。今天以吴赐越,越岂敢违天之命乎!
  夫差得书,读至第六款大过,垂泪说道:“寡人不诛勾践,忘先王之仇,为不孝之子,此天之所以弃吴也!”
  王孙骆亦垂泪言道:“大王,据臣观之,越不允我请,乃文种、范蠡之意,非勾践也。臣请赴越营一趟,面见勾践而哀求之,也许会有转机。”
  夫差想了一想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吧。寡人早已心灰意冷,不敢想复国之事。只要勾践许寡人为附庸,寡人将世世事越,永不反叛。”
  王孙骆轻轻将头点了一点,策马径奔越营,却被文种挡在勾践的大帐之外,不由得号啕大哭。哭声惊动了勾践,向曳庸问曰:“何人在营外号啕?”
  曳庸回曰:“吴使王孙骆。”
  勾践复问:“他为什么号啕?”
  曳庸道:“他欲进帐面谒大王,恳请大王存吴之社稷,世世为越之附庸。”
  勾践道:“那就让他进来吧。”曳庸道:“文大夫、范大夫不让他进。”
  一听这话,勾践的眉头微微一皱。暗自思道,允不允吴王请成,这是国之大事,应该由寡人来定,他二人竟然自作主张,分明眼中没有寡人。欲要发火,又忍住了,高声说道:“夫差身为一国之王,也曾叱咤风云,为天下霸主,落到如此地步,也够可怜了。去,请爱卿宣旨于文、范二位大夫,就说寡人要召见王孙骆。”
  曳庸去而复归,奏曰:“王孙骆已经走了。”
  “那,这样吧,你速去干隧一趟,代寡人宣旨。”
  曳庸道:“大王请讲,臣在听着。”
  勾践字斟句酌道:“寡人念吴王昔日之情,请置吴王于甬东,给夫妇五百家,以终吴王之世。”
  曳庸策马来到干隧,面见夫差,以勾践之旨宣之。王孙骆越营之行归来,已经向夫差作了详细禀报,夫差长叹不语。忽有越使来到,宣勾践之旨,给夫妇五百家,以终其世。心中甚为感激,含泪说道:“越王幸赦吴,吴亦越王之外府也。若覆社稷,废宗庙,而以五百家为……”
  他轻轻将头摇了一摇,继续说道:“吾,老矣,不能从编氓之列,唯有一死耳!”
  曳庸还报勾践,勾践良久无语。他并非不要夫差死,但夫差的命运,应该掌握在他勾践手中,你文种、范蠡,竟然越俎代庖,故不悦耳。谁知,等了三日,并未见夫差自裁。夫差破越之时,越国被迫做了吴之附庸国。勾践不愿落一个以下犯上之恶名,召文种、范蠡进帐,谓之曰:“夫差自言要自裁,却不见动静,二子何不执而诛之?”
  文种正要答应,范蠡抢先说道:“夫差好赖,为吴国之君,人臣不敢加诛于君,愿大王明察。但臣有一言奉告,天诛当行,不可久稽稽:留止,延迟。。”
  勾践见文种、范蠡不上他的当,不得不亲自出马,身披王胜之衣,手执屈卢之矛,立于军前,使人告夫差曰:“世无万岁之君,迟早一死,何必使吾师加刃于王耶?”
  夫差长叹数声,四顾而望,泣曰:“吾杀忠臣伍子胥并公孙圣,方有今日之祸,吾悔之莫及!”少顷,夫差又道:“吾固当死。吾所惧者,若死者有知,吾有何面目见伍子胥和公孙圣于地下?汝等可用重罗三幅,以掩吾面!”言罢,拔佩剑而自刎。王孙骆垂泪解衣以覆夫差之尸,即以组绶绶:古代玉佩上系玉用的丝带。,自缢于旁。王孙雄亦自缢于夫差尸旁。吴军见夫差已死,高举白旗而降越。勾践命左右以侯礼侯:爵位名。西周时,周成王分封天下,爵分五等:公、侯、伯、子、男。葬夫差于阳山,使军士每人负土一蔂蔂:盛土的笼子。。须臾,遂成大冢。又将夫差三子,流放于龙尾山,后人命其里为吴山里。
  处理完夫差后事,勾践方才起驾姑苏,据夫差之宫,百官称贺。伯嚭亦在其列,自以为于越有周旋之恩,面有喜色,勾践心甚厌之。勾践今非昔比。昔者,吴之囚也。他要自保,他要暗中积蓄力量,不得不依靠伯嚭、讨好伯嚭。而今,他已灭吴,他不再需要叛臣,他也害怕他的臣子对他不忠,想来一个杀一儆百。杀谁呢?首选之人便是伯嚭。偏偏伯嚭又不识趣……于是,勾践手指伯嚭,冷冷说道:“子,吴之太宰也,寡人敢相屈乎?汝君在阳山,何不从之?”
  伯嚭面如火烧,欲言又止。
  勾践高声叫道:“力士何在?”
  四力士应声而出。
  勾践道:“速将伯嚭拖出宫去,乱棍打死!”
  恨犹未解,又命诸稽郢带兵前去抄伯嚭之家,被杀者六十四人。
  诸稽郢未行之时,勾践顾目群臣曰:“寡人之所以要杀伯嚭,一报伍子胥之忠,二要世人知道,为臣者不可不忠。若不忠,伯嚭之鉴也!”他突然想起了西施,伯嚭里通外国,为寡人所杀。西施呢,乃夫差之王妃,却暗中为越国做事,该不该杀?不,她和伯嚭不一样,她是奉寡人之命,潜伏于夫差身边的,寡人得以灭吴,她出了大力。她既然出了大力,就该封赏。这一封赏,岂不是公开告诉世人,我勾践兴越灭吴,靠的乃是一个女人!靠一个女人得天下,算什么英雄?我勾践是英雄。我勾践连不可一世的中原霸主都杀了,还能不是英雄吗?我勾践不只会杀霸主,我勾践还会做霸主!要当英雄,做霸主,就不能封赏西施!不只不能封赏,最好把她除掉!为除掉西施,勾践连暗杀的手段都用上了,若不是捷鸢艺高,早就见了阎王。为了安全起见,范蠡将西施秘密送回越国。此后,勾践又遣了两个刺客,都没有找到西施。
  勾践亲自出马,盘问西施的下落。某一日,朝会上,勾践一脸微笑地问道:“范大夫,西施姑娘呢?她可是越国的大功臣,但不知现在何处?”当时,范蠡虽然没有意识到刺杀西施的人是勾践所遣。一是已经有了退隐江湖的念头,不想让他封赏西施。二是为了麻痹西施的“仇人”,故意装作一脸悲痛的样子说道:“她死了。”
  勾践吃了一惊道:“她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范蠡道:“一说,咱们攻破姑苏城之前,夫差将西施剁为肉酱,做成肉羹,分赐将士。一说,夫差弃城而逃后,吴人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西施身上,将她抛入江中。”
  “这……这只是传说而已。寡人觉着,西施姑娘不是那么容易死的。范大夫,你再好好查一查,一旦有了西施姑娘的消息,立马来报寡人。”
  范蠡深作一揖道:“敬从王命。”
  “文大夫、范大夫……”勾践继续说道,“寡人曾听一谚,‘人没足足,蛇吞象’。寡人还觉着可笑。但灭吴之后,寡人忽然想到,夫差能做天下霸主,寡人为什么不能?寡人是不是也有些没足足呀?”
  文种、范蠡异口同声说道:“大王兴越灭吴,大越的势力,至少相当于两个吴国。夫差能够称霸天下,大王还有何疑?”
  勾践笑道:“诚如此,寡人也不想回会稽了。寡人欲北上黄池,也来一个会盟,二位爱卿觉着怎样?”
  文种当先说道:“此,臣等之愿也。”
  勾践移目范蠡,范蠡道:“夫差会盟黄池,虽说做了霸主,但列国并不服气。故而,吴国被我围困两年有余,并无一国相助。今日,我们灭了强吴,霸主之位理应归于大王,但这不是私下相授之事,必得通过会盟方可。但会盟的地点,不一定非选在黄池。”
  勾践频频颔首道:“范大夫所言甚是,请范大夫代寡人诏告天下,寡人要大会诸侯于舒州,不得缺席!”
  范蠡道:“敬从王命。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勾践道:“请讲。”
  范蠡道:“大王要做天下霸主,臣十二分地赞成,但千万不可效法夫差。要霸之以仁,不可霸之以武!”
  勾践道:“霸之以仁何讲?”
  “而今的越国,在物力、财力、兵力各方面,都强于当年两个吴国。灭吴之事,已使天下惊惧,若不能向天下示之以仁,则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成了众矢之的,还怎么大会诸侯?”
  勾践道:“如何霸之以仁?”
  范蠡道:“把过去吴国侵占各国的土地,归还原主。”
  勾践道:“不就楚之淮上之地吗?”
  范蠡道:“还有鲁之泗水之地,齐之汶上之地。”
  勾践沉默良久道:“好,寡人依卿。”
  于是,范蠡便遣使北上,割让淮上、泗水、汶上之地,于楚、鲁、齐三国,并告以会盟舒州之事。但要会盟舒州,仅凭一纸文告是不行的,勾践亲率二十万大军,沿邗沟北上,直抵淮北。这一抵,引起了列国的恐慌,最为恐慌的是齐。时之齐君,乃齐平公,闻听勾践率二十万大军北上,忙召群臣计议。时之子贡,为齐之客卿,应邀参加朝议,见齐臣俱都无语,起身说道:“勾践率二十万大军北上,并非有图于齐,为争霸也。主公若是放心不下,臣愿为齐面见越王。”
  齐平公道:“诚如此,寡人之愿也。”子贡当即辞别了齐平公,策马去了越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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