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与杜甫66
李白与杜甫66
就只举出这十四例吧,大抵上是依照着编年的次第,表明杜甫从早年经过中年,以至暮年,信仰佛教的情趣是一贯的,而且年愈老而信愈笃。在这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不复知天大,空馀见佛尊”二句,把释迦牟尼看得比天还大,天上地下,唯佛独尊。比较起来,“先圣文宣王”的孔丘没有了,“至圣玄元皇帝”的老聃也没有了。俗世的荣华富贵不用说是虚幻,连自己拼命做出来的“诗”都是胡闹(“妄”),和他一辈子所嗜好的“酒”同时把他“污”了。所以他很想出家,但是又丢不下妻子。这些零碎摘录出的诗句所表现的一贯的情趣,和《秋日夔府书怀》中的心境,是完全合拍的。他为了极端信佛,连长沙岳麓山的大小和尚都被看成大海里的明珠。(“僧宝人人沧海珠”,释家以佛、法、僧为“三宝”,僧是“三宝”之一,故称“僧宝”。)他屡次说他想学周颙,周颙是何许人呢?据《南史》本传,此人是南朝宋齐间人,“音词辩丽,长于佛理,……兼善《老》《易》”,“清贫寡欲,终日长蔬。虽有妻子,独处山舍。”杜甫想学他,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实在想抛妻别子,但又割舍不得。杜甫曾经有诗讥评过陶渊明,说“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有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遣兴五首》之三)其实他比陶渊明还要关心他的妻子。
以上我就杜甫的诗文来证明了他相信道教,也相信佛教。比较起来,他信佛深于信道。他是禅宗的信徒,相信明心见性,不立言说。“方丈涉海费时节,玄圃寻河知有无?”“方丈”就是方壶,海上三神山之一;“玄圃”在昆仑山上;两处都是神仙所居。两句诗的意义就是说:求仙既费事,而且毫无把握。所以他宁愿就在岳麓山道林寺附近筑一间小茅房(“诛茅”)住下来,当个老和尚了。这就是想实现“炉峰生转盼”--西天近在咫尺的拟想中的实践,但是,没有办到。
很明显,杜甫的精神面貌,在他辞世前的几年,特别倾向于佛教信仰。他虽然没有落发为僧,看他的情绪似乎比所谓“僧宝”还要虔诚。“不复知天大,空馀见佛尊”的老诗人,与其称之为“诗圣”,倒宁可称之为“诗佛”;难道不更妥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