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冯玉祥北上 (2)
第17章 冯玉祥北上 (2)
“我认为……不会。”金仲华思忖着,摇了摇头,“杜鲁门主义基本上是一种美国的扩张主义,充其量只能造成世界动荡,反动势力嚣张,甚至导致法西斯势力抬头,但是,至少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并不能造成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为什么?”吴克坚问。
“一种力量膨胀了,就会出现另一种力量与之抗衡。美国的急剧扩张加大了英美之间的矛盾,缓解了美苏矛盾的尖锐性。英国害怕战争导致英帝国解体,不希望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英法人民在二战中受尽苦难,不愿意再打仗。在美国内部,华莱士争取和平运动的力量在不断增长。一旦美国遇到经济危机,进步力量就会抬头。美国在世界上很多地方插手,但处处不顺,越搅越乱,反而引起了世界各国人民的反抗。所以,目前他们只是战争叫嚣,并不能像他们所愿的那样,真正挑起世界大战。”
“那么具体到中国,情况又怎样呢?”吴克坚再问。
“知道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不会爆发,中国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今后,美国还可能给蒋介石输血——包括借贷款、送武器,但美国的财力和物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中国的军事基础不如日本,战略位置不如朝鲜,与美国的血缘关系不及菲律宾,在美国的棋盘上是个大而无当的角色。一旦美国自顾不暇,就会把蒋介石当做替罪羊彻底抛弃。由此可见,解放军渡江南下,不会引起美国出兵的。”
“高见,高见,金先生真不愧是国际问题专家啊!”吴克坚发自内心地说。
“不敢,不敢。”金仲华谦逊地笑着摆摆手。
“您的这些意见很重要,我们会尽快转告中共中央。谢谢指教。”吴克坚民说。
1948年7月初,在美国纽约冯玉祥寓所的客厅里,冯玉祥接待了美国作家史沫特莱。
史沫特莱是典型的美国知识女性的形象。55岁了,脸部还和年轻时一样瘦,皱纹较深,苍白的脸色说明身体不好,黄色的头发也已经有些花白,相貌比她的年龄略微显老;精神却比她的年龄显得年轻,血管里仍然涌动着年轻人或是革命者的激情。史沫特莱是与中国革命有着深刻渊源的三位美国作家之一,他们由于名字都是S打头儿,号称三S,另两位是埃德加•斯诺和路易斯•斯特朗。史沫特莱抗战时在延安生活过很长时间,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冯将军,我听说美国移民局已经不再给您续签护照了?”
“是啊。”冯玉祥的语气显得很平淡。
“简直难以置信!他们竟敢这样对待……您这么一位重要的人物!”史沫特莱非常愤慨。
“在他们看来,大概是很自然的吧。”
“那您怎么办?”
“不怎么办。”冯玉祥把两手一摊,完全处之泰然,“那个证证很重要吗?”
“那……移民局能答应吗?”
“移民局的人三天两头儿往这儿跑,刚才还来过呢。”
“他们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嘟嘟囔囔的,来看一看。”
“看什么?”
“大概是怕我已经跑了,也许是怕我还没跑,”冯玉祥摇着头,“搞不清楚。”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您抨击了蒋介石和美国政府的缘故……”
“是啊,干什么都得付出代价。”
“我都觉得有些对不起您了……”
“为什么?”冯玉祥大惑不解。
“因为我也支持您在纽约的街头讲演啊!不过,观众是真热烈……”史沫特莱的眼神说明她又回想起当时人头攒动的情景。
“那些话是必须说的。蒋介石不能一手遮天,堵住天下人的嘴巴啊!”
“可是,您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困难吗?”
“那怕什么,我冯玉祥还有两只手哇!”他抖动着两只张开的手,“哎,对了,你是作家,最近在写什么?”
“嗯……”史沫特莱犹豫了一下,“《朱德传》。”
“好哇!写出来我一定拜读。玉阶是个好人哪!现在可不得了,解放军总司令……”冯玉祥的眼神里,有着回想当年的追忆,也有着见猎心喜的羡慕。
“您……不想写点什么吗?”
“呃,正在写……”冯玉祥的思绪好像还没有拽回来。
“写什么?”史沫特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身上的记者天性复苏了。
“《我所知道的蒋介石》。”
“啊,那您是最有资格写的了。”
“是呀,我们是换过兰帖的拜把子兄弟……”
“您也成作家了。”
“什么作家,丘八作家!”
两人哈哈大笑。
冯玉祥正在伏案修改他口述、夫人李德全记录的书稿《我所知道的蒋介石》。
“爸,您的信。”23岁的女儿冯理达说,声音有些异样。
冯玉祥一接过信,沉甸甸,鼓鼓囊囊的,里面还有个硬东西,就知道这是一封什么信了。果然,打开信纸,里面包着一个手枪弹壳,
信纸上用毛笔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大字。
“老实点,否则将以此对待!”
“爸,您小心点吧。这些人可什么都干得出来呀。”冯理达害怕地说。
“哼。”冯玉祥鼻子里哼了一声,顺手一团,就把信和弹壳扔进了纸篓。
其实,自从他1947年5月在美国旧金山发表《告全国同胞书》,公开揭发蒋介石罪行,呼吁和平民主以来,就不止一次地收到这种信了。为了防止意外,向后人有个明确的交代,他早在1948年2月10日就亲笔写下了遗嘱。
……蒋派出的特务很多,他们一定要用种种卑劣手段对付我,因此,我把我的遗嘱预先写好,免得我死后人们无办法,或是莫名其妙。分条写出如下:
一、孙中山先生之遗教,如第一次代表大会的文件,是我的朋友们的方针;
二、革命委员会的宣言和毛泽东先生、民盟的最近宣言,同志们应作为指针;
三、要确信反帝国主义、反封建、反内战、反饥饿是我们的目标,并且是一定成功;
四、蒋是封建头子,帝国主义之狗,非铲净不可;
五、我没有什么东西,有几间房子,都交夫人李德全;
六、我死后,最好焚成灰,扔到太平洋。如果国内和平民主,真的联合政府成立了,那还是埋深六尺种树,不把我的肥料白白地完了。将来树长成,好给学校和图书馆做桌椅用;
七、至于我的几个孩子,虽然还有未毕业的,只要他们能自爱,有双手,就不会饿死。
以上这(是)预备被人打死的遗嘱。写完还要加上一句,假如我死不了,民主的真联合政府成立,我决不担任政府任何职务。我只愿意住在外国,写我的生活,免得别人以为我是为做什么官打独裁的。
冯玉祥
写下遗嘱的当天晚上,冯玉祥在日记里写道:“我的遗嘱写好了,不怕任何时候死去。”
毛泽东的西柏坡办公室是一间农家房屋,坐北朝南。窗子上镶着玻璃。面积不大,约十四五平方米。陈设朴素,没有多余的东西。办公桌和椅子都是不讲究的粗木活儿,油漆都被磨得差不多了。桌上堆着一摞报纸,圆笔筒里插着几支带着铜帽的毛笔,旁边有一个方形铜砚台盒。桌子的上头吊着一个有搪瓷灯罩的电灯泡。桌子上摆着一个玻璃罩的煤油灯。墙壁上有一张已经很旧了的中国地图。屋里除了几把供客人坐的木椅子,还有一个帆布面的木躺椅,预备主人累了的时候稍微歇一下。
夜深了,能听见附近树林里布谷鸟的叫声。周恩来走进来,看到毛泽东正在办公桌前用毛笔写着什么,有些踌躇。
“恩来,坐。”
“主席忙着哪?”
“我正在为新华社写篇社论。”毛泽东搁下笔,“么事?”
“嗯……主席先忙吧。”
“不,你先说。不能说半句留半句呀。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要汇报一下接民主人士来解放区的工作。”
“好哇,这是件大事?!说说看,我愿意听。打算先接谁呀?”
“原来,我打算先接李济深和沈钧儒,让他们在香港乘飞机到伦敦,经欧洲到苏联,再到中国东北。但是,港英当局以他俩是领袖人物,须请示国内为由,迟迟不予答复。看来,只好另想办法了。”
“香港标榜自由世界,可是民主人士们在香港,好像人身也不大自由哇!”
“是啊,港英当局把他们当做‘反对党领袖’,奇货可居,既保护,也监视。”
“那怎么办??”
“我想在大连租条苏联船去香港,开辟一条海上的秘密通道。”
“好啊,公开的不行,就学土行孙,来个地下潜行。”
“现在,我要说的是接冯玉祥的事。”
“冯将军在美国怎么样?”
“表现得很好。他在公开场合进行了几十场讲演,公开揭露蒋介石卖国、独裁、内战的罪行,激烈抨击美国政府扶植蒋介石的政策,弄得蒋介石和美国政府都很恼火。蒋介石召他回国被拒绝之后,就开除了他的党籍,吊销了他的护照。美国政府在拉拢他遭到拒绝之后,也不再给他续签证。最近一段时间,冯将军在美国的处境很艰难。没有了护照,就成了非法入境,随时有被美国移民局强制遣送回国的可能,所以,要尽快去接他。”
“冯将军是个有骨气的中国人哪!蒋介石、美国政府不欢迎他,我们共产党人欢迎他!赶快去接,等冯将军来了,我们为他接风洗尘。”
“要接冯玉祥就要请苏联出面,就要租苏联的客轮,要花很多钱!”
“这个钱,一定要花!再多也要花!这是大事。办大事就不能小气噢。”
美国纽约,冯玉祥寓所。客厅里,冯玉祥正在接待一位来访者。
来者是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自称姓王,是中共方面的人。中等个儿,脸瘦长,眼神里有着警觉,鼻梁高高的,轻易不说话的嘴巴显出刚毅。他打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斜纹丝绸领带,穿着一身浅驼色的粗呢西服上衣,在美国是很普通的装束。
“冯先生,现在国内,蒋介石在军事上处处失利,在政治上声名狼藉。中共中央号召召集民主党派、人民团体、社会贤达,召开新政治协商会议,在此基础上,召开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毛主席给民革的李济深先生和民盟的沈钧儒先生写了信,得到了响应。中共中央希望您回国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
来人说着递上了《五一口号》和毛泽东致李济深、沈钧儒信的抄件。
冯玉祥读着这两份文件,不时地频频点头。
“好哇!”冯玉祥终于抬起头来说。
“您同意啦?”来人眼中闪现出一丝惊喜,很快就如电光石火般消失了。
“我是说这些口号和毛先生的信写得好。”
“那回国的事呢?”
“回国吗……”冯玉祥沉吟着,“我一个丘八,能起什么作用?”
“冯先生过谦了,您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副委员长……”
“这是哪年的黄历啦!”
“您现在是民革中央的政治委员会主席。民革也是新政协的发起人哪。”
冯玉祥哑然。
“您在美国的表现我们也很清楚。我们党是很看重先生的。”
冯玉祥听着,沉默不语。
“先生不是担心……路上有什么风险吧?”
“开玩笑!当兵的,早就把脑袋拴到了裤腰带上了,怕?哩!”冯玉祥说了句陕西的粗话,“不瞒你说,我连遗嘱都写好了。”
“那……回国的事,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不用再考虑啦!”
“啊?”来人皱起了眉头。
“我去!”
来人的脸立刻就亮了。
“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开会,可以。但是,在未来的联合政府里,我不担任任何职务……”
“嗯……”来人沉吟着,觉得这个问题太难答复了,“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人说闲话。”
“什么闲话?”来人迫不及待。
“说我是为了当官才打独裁的!”
来人的嘴巴不由得绽出了笑纹儿,旋即消失了。
“行,您的要求我会向上级反映。”
“怎么走呢?”
“中共中央打算租借苏联客轮,来纽约接您。”
“什么?就接我一个?”冯玉祥吃惊了。
“嗯。”来人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这……怕是使不得吧?”
“为什么?”
“要花好多……钱哪!”
“钱的问题您不用考虑,我们有。”
冯玉祥默然。眼圈儿慢慢地红了……
1948年7月4日夜,毛泽东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抽烟,一边用毛笔起草着致斯大林的电报。6月中旬,中共中央书记处同意了毛泽东提出的马上去苏联访问的提议,认为现在正处于与国民党战略决战的前夕,是访问苏联的最好时机,只要苏联方面不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不派飞机和轮船也去。书记处还决定由任弼时等二十个同志与毛泽东一起去苏联。经过十多天的紧张准备,去苏联的同志都已经把去苏联的衣服、皮鞋、大衣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