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实为国家民族之损失 (3)
第21章 实为国家民族之损失 (3)
******不再说话,默默地抽着终于点燃的纸烟……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墙角处,拿起戳在那里的黄油布伞,旁若无人地径直往外走。
“主席,你要干吗去?”周恩来急忙问。
“屋里憋闷得慌,叫人透不过气,我到外面走走。”******说着出去了。
“等等,我也去。”
阎长林、李银桥披上油布雨衣跟出,在后面尾随。路面一片泥泞,除了水坑,就是泥潭,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西柏坡下,滹沱河畔,河水裹挟着黄色的泥沙,像开了闸似的发怒地咆哮着。山洪下来了,河面比往常涨了许多,水面上一个漩涡接着一个漩涡,打着旋儿地像箭一样往前蹿。雨幕水帘,在河面上激起无数个半圆的水泡。遥望远处,太行山雾封霭锁,坠入了一个混沌、迷茫、不可捉摸的世界……
骤雨拍打着伞顶,发出敲打鼓面的声音,时紧时松。在黄色油布伞下,******的布鞋和膝盖以下都湿了。他心情沉重地看着远方。周恩来打着黑伞走了过来。
“主席,回去吧。”
“心里堵哇!”******抹了一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好悔啊!早知是这样,就不找苏联船了,或者……让他们中途上岸。说到底,还是我的工作做得不细呀!”
******的目光追着水面上的漩涡,声音沉重。
“冯将军戎马一生,身经百战,都安然无恙。却为了参加我们的政协会议,不远万里来归,死在回国的路上,我们对不起他呀!也无法向民革交代!”
“主席,我一直在怀疑,电影胶片怎么会引起那么大的火灾呢?再说,冯将军他们都是大活人,都长着腿,为什么不跑呢?”周恩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人家的事情,我们就不好说那么多了。再说,人家也是在帮我们的忙,是好心,即使办出了岔子,我们也不好责怪人家啊!”******若有所思,“看来,要接民主人士来解放区,还是要我们自己来办,要把主动权抓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主席说得对,我们还是要依靠自己。否则,一旦出事,就有苦难言啊!”
“接其他民主人士的事办得怎么样?”
“大连到香港的航线,已经派钱之光去办了。”
“我们请人家来,是来开会的,不是来殉难的呀!恩来呀,我们开政治协商会议,跟蒋介石唱对台戏,他是不会让我们那么顺利的。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尽可能保证朋友们的安全。安全要放在第一位。宁可不动,也不要出事。不动,责任不在我们。动了,责任就在我们。民主人士不来则已,来了,就要保证人家的绝对安全。否则,人家敢不敢来还在其次,我们可背不起那么重的人情债啊!”
“主席说得对,接民主人士来解放区开政协,是一次特殊的战役。我们要如履薄冰,慎之又慎,事先要多想几个方案,考虑到各种可能,力争万无一失。”
******点了点头,有顷,又想起了什么。
“还有,这件事在客观上也要求我们,在军事上取得更大的胜利,把解放区的地盘扩得更大。那样,民主人士再来就方便多了,就不必大老远地绕道苏联喽。”
“是啊。”周恩来赞同地说。
朱德打着酱红色的油纸伞过来了。
“老毛,恩来,焕章将军去世,我好心痛啊!本来,还想见面的时候,跟他碰两杯,叙叙旧,没想到……”朱德的声音哽咽了,抹了一把纵横的眼泪。
“总司令,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也说不下去了,停了停,继续对朱德说,“我打算以我们两个的名义,给民革主席李济深和冯夫人李德全发个唁电。”
“好。”
“回去吧。”
他们回头望去,刘少奇、任弼时等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背后,一把把各色雨伞连成一线,像雨中竞开的蘑菇群一直延伸到驻地。
******擦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当日夜,雨仍旧哗哗地下着,没有停息的意思。好像老天爷也在一掬悲痛的眼泪……又停电了,在办公室里,******在煤油灯旁起草着唁电。
李济深先生并转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冯先生连年为民主事业奔走呼号,此次归国,对于中国人民民主事业,定多贡献,今忽遭此意外,实为国家民族之损失……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
冯夫人李德全先生:惊悉冯玉祥先生忽遭意外,不幸遇难,至深痛悼。务望节哀……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
******搁下毛笔,看了两遍,把这两封唁电装进信封,在信封上标明“急电”字样。然后,他摇了一下桌子上的摇把电话,这个电话是个坏了的电话,派不了别的用场,现在只通着卫士值班的那个屋,这边一摇,那边一响,算是废物利用。
“主席,什么事?”李银桥收了伞进了屋。
“银桥,是你值班啊,马上把这两封电报发出去。”
李银桥默默地在桌上摆上一个铁打的烟灰缸。
“哪儿弄的?”
“那个炸弹皮做的。”
李银桥走了之后,******就着煤油灯的火头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拿起戳在墙角的黄油布伞,熄灭煤油灯,来到邻院的中央军委作战部。
作战部里气氛紧张。点着几盏煤油灯。情报科的桌上有一台收发报机,桌前坐着收发报员和译电员,滴滴答答地收发着电报。译电员随时将译出的来电交给周恩来。资料科的桌上摆着代表我军和敌军部队番号的红蓝小旗,小旗上写着该部队的主官,参谋们及时地根据最新情报,把小旗插到地图上的相应位置,标明两军的最新态势。在作战科的桌子前,部长李涛带着作战参谋分析着最新的态势,随时提出建议。
“主席,我正要去找您。”周恩来走上前来。
“么事?”
“钱之光租了一条苏联船,现在已经到了香港,香港分局来电请示民主人士北上的事,我代中央起草了一个复电。”周恩来说着递上了他起草的电文。
看得出来,这封电报充分吸取了冯玉祥遇难的惨痛教训。
“我没有意见,就这样发。”
******左手举着煤油灯站到墙上的军事地图前,这是一张5万比1的东北地区军事地图。从地图上可以看出,除了长春的国民党军队被我军团团包围之外,国民党军队占据着沈阳及其周围的地区,占据着渤海湾边的营口,同时分布在义县、锦州、锦西、绥中、临榆(山海关)、秦皇岛、昌黎、唐山这条沟通东北和华北的铁路线上。
******右手夹着一支烟,对着地图长时间地思索,有时凑到地图跟前去,用手掌丈量着图上的距离。由于太聚精会神了,以致纸烟烧到手才发觉。
“主席,最新情报,国民党有将长春、沈阳的军队从营口撤退的迹象。”周恩来说。
“到底要不要放弃长春、沈阳,蒋介石早就犹豫过多次喽。蒋介石就是这样,他就像个守财奴,包袱越多越好,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一个也舍不得丢哇。”
“老蒋越这样越好。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在东北就地歼灭这五十多万国民党军队最好。如果让他们撤进关内,进行战略收缩,就会增加今后关内作战的困难。”
“是啊,中央早就定下了‘封闭东北蒋军就地歼灭’的方针,让东野南下,把作战的重点放在锦州一线。可是他们顾虑重重,犹豫不决,迟迟不动啊!”
“他们的顾虑也可以理解:锦州一线的防守很强,是块硬骨头,攻不下来就会使自己处于被动;一旦攻下来就等于关上了东北的大门,他们怕东北的蒋军倾巢出动跟他们决战,怕自己没有吃掉这么大一坨蒋军集团的胃口,怕受到东北蒋军和华北蒋军两方面的夹击……”周恩来根据他说的内容在地图上比划着,“这些都是兵家大忌。而且说实在的,我们过去还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大规模的仗。”
“这也怕,那也怕,说到底,都是一种右倾情绪。就是高看了敌人,低估了自己,不敢去夺取胜利。在全国各个战场上,东北的条件最好。我们有一百多万军队,是蒋军的两倍。而且蒋军被分割包围在两个点一条线上,我们注全力攻其一点,切断这条线,”******的手掌像刀一样砍在地图上铁路线的锦州位置,“不可能打不下来。打下来之后,华北的傅作义集团不会拼死来救,长春的郑洞国集团动弹不得,沈阳的卫立煌集团不来则已,来了反而便于我们在运动中歼灭它。”
“拿下锦州,50万蒋军也就插翅难逃了,估计他们会拼命啊!”李涛说。
“既然是关门打狗,就不怕狗凶。”******说。
“在中央的三令五申下,现在东野打锦州一线的态度也积极了。”周恩来说。
“好哇,积极就好。我现在来给他们复电。”
******来到作战部的桌子前,上面摆着笔墨纸砚,他从左兜里掏出金属烟盒,打开,在里面磕掉烟灰,铺好稿纸,在铜砚台盒里掭好毛笔,起草致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政委罗荣桓、参谋长刘亚楼的电报。
黄海上,波涛汹涌,大海不停息地哗哗地涌动着。从太平洋来的波浪,一层盖着一层地推向中国的海岸。一只挂着苏联国旗的货轮摇摇晃晃的,沿着中国的海岸线向南航行。它叫“波尔塔瓦号”,是从大连出发的。船上装着中国东北生产的大豆和农副产品。船舷旁站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国男人,中等个头儿,偏瘦,分头。江浙男人的清秀脸,已见沧桑感。人很干练。他穿着朴素的西装,神情并不轻松地望着遥远的南方,好像是嫌船开得太慢。表面上,他只是一个被货轮捎脚的乘客。其实,他此刻是这条船的东家,这条货轮是被他租用的。
货轮终于经过东海,开始向西南方向航行,穿越台湾海峡。这位中国男人换成了一副普通海员的装束,成了货轮上的锅炉工。国民党的军舰抵近货轮进行监视,国民党空军的飞机超低空飞行,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于是就掉头而去了。苏联与国民党政府有着正常的邦交,对于苏联船,国民党还不敢造次。
穿过台湾海峡,货轮继续向西偏南方向航行,抵达香港附近海面时,货轮受到了港英当局的缉私快艇的例行盘查,终于安全地驶进了维多利亚港。
到了香港,这位中国男人出售了货轮上的大豆和农副产品,用得到的钱购买了医药器材、轻工用品(如纸张等)装上货轮,货轮又原路返回了。而这位中国男人却留了下来,他自称姓翦,是解放区救济总署的特派员。他在香港皇后大道毕打街毕打行的六楼租了几间写字间,注册了一家新公司,名叫“华润公司”。别人也就叫他“翦老板”。他本人住在铜锣湾希云街27号三层简陋小楼的顶层,通过临海的窗子,可以望见维多利亚港。
从字面上看,“华润公司”肯定是一家华商公司,“华润”的“华”一望而知是中华的“华”。而“润”嘛,当然是利润的“润”,商人图利嘛,同时又含着润泽的意思,在中国文化里,有水则润,比起干枯来绝对是好词。公司的这个名字起得真不错,既商业气息十足,在商言商,又不俗气,比“金”“鑫”“利”等等雅多了。可是,谁能想到这个“润”字竟是取自******字润之的“润”呢?这一来,“华润公司”一下子就变成了中国共产党开的公司的意思了,革命气息十足。
不错,翦老板的姓也不是真的。他的真实姓名叫钱之光,是中国共产党从事经济工作的重要人物。在江西苏区时,他就担任了中央苏维埃对外贸易总局局长;抗战时任八路军、新四军驻武汉、重庆、南京办事处处长;抗战胜利后,他担任****中央南方局委员兼财经委员会副书记,并任南京****代表团办公室主任。
在外面,谁也不知道这个“华润公司”到底做的是什么买卖。但在目前,它显然在运送民主人士去解放区的工作中担当着重要的角色。
夜,在钱之光的这个顶层小屋里,****中央香港分局召开秘密会议。出席会议的是香港分局的主要负责同志,方方、连贯、潘汉年、饶彰风、章汉夫、夏衍。
“中央来电报了,我给大家念一下,”****香港分局书记方方小声说,“‘香港分局:民主人士乘苏轮北上事须慎重处理,如该船没有船行保证不能乘,如民主人士有顾虑不能乘,就是船行有保证、民主人士无顾虑也不能都乘一条船,应改为分批前来,而且第一批愈少愈好……’中央对筹备政治协商会议的工作非常重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运送民主人士北上,分局打算成立五人小组专门负责这件事。”“船只由华润公司来负责。现在,租苏联船很方便。两边一做买卖,资金也有保障。据我的亲身经验,国民党对苏联船还不敢怎么样。只要上了船,安全是有保证的。”钱之光说。
“在南方蒋管区的一些民主人士,要想直接北上很困难。他们也会转道来香港,在这里北上。这样来看,你开辟的这条秘密线路就太重要了。”饶彰风说。
“是啊,现在,聚集在香港的民主人士真不少,再加上转道来港的民主人士,他们都要经过我们这条线路运送到解放区。正像中央所说的,安全的问题非常重要。怎么分批分期地运送他们,要好好研究。”连贯说。
“在香港聚集的全国文化界的人士也不少,有百十号吧。还有一些南洋华侨也想去北方。他们都可以走这条线。”夏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