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宣宗:傻子皇叔被迫出家又如何合法即位(2)
唐宣宗:傻子皇叔被迫出家又如何合法即位(2)
爱做梦的监狱长很快就将面前这个僧人和梦里面那条黄龙的形象重叠起来,不错,就是他。他赶紧呵退那些捋胳膊伸腿的下属,将李忱恭敬地请到自己的房间。支使开左右的人后,监狱长扑通跪倒在大和尚李忱面前。李忱保持着出家人淡然的表情,简单施礼。监狱长磕头如捣蒜,李忱扶起他,向他索要了一副笔墨,在自己随身带的小扇上写下了一首小诗:“大殿连云接赏溪,钟声还与鼓声齐。长安若问江南事,报道风光在水西。”
监狱长带着这柄扇子跋山涉水,来到了长安。他按照李忱的吩咐,在长安的闹市里高声叫卖,索价1000钱。不少人都围拢过来,想看看这柄要价不菲的折扇有什么卖点,可是,他们都失望了。虽说李忱的字也不错,但是见惯了柳公权等大家手迹的长安人对书法有着很高的鉴赏力,这扇子上的题字还不能入他们的法眼,诗句更是不知所云。
但是,真正心领神会的人还是能读懂诗歌里的隐语,他们从这一柄小小的扇子上了解到其主人的行踪。武宗皇帝已经一病不起了,被他和宰相李德裕压制了整整五年的宦官们正在寻找一个能颠覆武宗的人物来填补即将空出来的皇位。就在这时,李忱及时地用一柄小扇和他们取得了联系,宦官们对唐武宗和李忱的恩怨纠葛了如指掌,他们相信,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而此时的武宗皇帝已经被病魔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了,虽然他不认命,但命运已准备将他抛弃。他身边的道士们解释说:从五行上讲,汉朝属于火德,为防以水克火,汉朝将洛阳更名为“雒阳”;同样的道理,唐朝属于土德,而武宗本人的原名是以水为旁的“瀍”,因为土克水,所以帝王的运道被王朝的气运压制住了。
为了破解这五行生克带来的不利命运,武宗在去世前12天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李炎。
李忱脱了袈裟换上龙袍,登上了帝位,年号大中。他喜欢没事的时候与近臣扯闲篇,一些奇异的说法也就是在这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谈中被他别有深意地透露了出来。那是他为自己悉心编排的流言。
有心的宰相令狐绹将他所听到的转述给了自己的子侄,李忱不少真假莫表的佛门轶事正是初见于令狐澄所著的《贞陵遗事》。李忱将他在佛门闲扯出来,就是为了更广泛地传播开去。给人印象不好、与先皇关系不好的李忱,如何能合法地成为皇帝?翻阅史书,我们会发现凡有神异事迹的帝王往往具有两方面特征:第一,通过非常规手段获取地位,也就是那些不能遵照父子传承、立嫡立长的原则和常规途径取得帝位的;第二,这些通过非常规手段获取帝位的皇帝要想得到社会性的认同,特别是士大夫阶层的拥护,只有通过蒙太奇手法,让自己身上散发出一种神秘的特质,以顺应天意。
告别佛门,君临天下的李忱从幕后走到了前台。当皇帝和当和尚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需要举轻若重,而后者更多的是举重若轻。他要用更务实的做法巩固自己来之不易的地位。
以佛的名义出发
一般说来,人性都是喜直厚而恶机巧的,而胸有大志的人,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有机巧权变绝对不行,尤其是当他所处的环境并不如意时,就更要既弄机巧权变,又不能被人所厌戒,所以就有了鹰立虎行如睡似病的外愚内智的处世方法。
在晚唐西风残照的悲凉氛围中,在突起的会昌狂飙里,曾经的帝国无可奈何地走向了西山日薄之处。脱掉袈裟的李忱仿佛也脱去了昔日的“木鸡装”,摇身一变成为君临天下的帝国新主人唐宣宗,一出手就以雷霆之势横扫天下。他把枪口第一个对准了李德裕,李德裕深受武宗朝器重、大权独揽,唐武宗曾对他说:“恨无官赏卿耳!”当年的会昌灭佛也是二人联手的杰作,李德裕“灭佛宰相”的称号即是明证。
李忱登上皇位的第八天,李德裕就被唐宣宗免去宰相一职,贬潮州司马(之后再贬潮州司户,又贬崖州司户,一直到死,李德裕也没能返回长安),两天后,李德裕最有力的助手、工部尚书兼盐铁转运使薛元赏也被贬出京师。与此同时,以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白敏中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任宰相。至此,历时40年的牛李党争也随之烟消云散。
即位当年,李忱在祭穆宗一系四帝时尴尬地发现他不知道如何称呼那几个辈分低于他却死在他前面的帝王:敬宗、文宗和武宗。按辈分,李忱算是这几位前皇帝的叔父,可他也曾是他们的臣子。灭佛的人,在佛祖的诅咒声中人间蒸发;而念佛的和尚却成了当下的君王,这不是莎士比亚的悲喜剧,而是中国历史的传奇剧。
折腾了半天,李忱只好采纳礼院“不析言昭穆”的建议,也就是在致祭时忽略辈分以应付称谓上的难题,稀里糊涂蒙混过关。
没当皇帝的时候,可以装糊涂。如今作为一国之君,李忱不愿意再这么装下去了,更何况这绝不是可以忽略或敷衍的问题。但问题是,李忱如果承认了他的兄长和侄儿的合法地位,那他这个皇帝就低了辈分。
吏部尚书李景让“体察”到了李忱的苦衷,就上书提出,穆宗是陛下的兄长,而敬宗、文宗、武宗是陛下兄长的儿子,敬拜兄长还说得过去,敬拜自己的侄子怎么都说不通!所以,应该将穆宗、敬宗、文宗、武宗的神主移出太庙,而将代宗以下各宗移入太庙。最终穆宗父子四帝神主被李忱迁出太庙祭室,另行安置。就这样,极端重视礼制的李忱用如此降格的礼仪来向世人说明,穆宗是个非法的篡位者,穆宗三个先后称帝的儿子是篡位者的后代。然后,他决定时光倒流,将自己登基之日与元和十五年(820年)正月二十七日唐宪宗暴崩之日衔接起来。
由此,一段陈年的谋杀案终于在几乎就要被人遗忘的时候被重新翻检出来。所有参与或间接参与弑害宪宗、拥立穆宗的官僚和阉人都面临着一场残酷的清算。而唐宣宗李忱以导演的身份完成了这部迟到了将近30年的复仇大戏,正如《剑桥中国隋唐史》所言,“宣宗之治是一个清算和评估过去的时代”。
为了时时处处体现出自己才是宪宗的合法继承人、真正的元和一脉,整整七年,唐宣宗用没完没了的讦奏和刑讯、繁杂无比的线索清算“元和逆党”。而在“元和逆党”中,宦官首当其冲。唐宣宗自己也是由那些潜伏在宫闱中的宦官们精心挑选出来,推上帝王之位的,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出了名的傻蛋骗不了武宗皇帝,却骗过了他们。
李忱用来保护自己生命的伪装色阴错阳差地成了他君临天下的资本。由宦官扶上皇位的李忱不会忘记,27年前的那场元和宫变,宦官们弑杀他的父亲唐宪宗;22年前的那场甘露之变,玩弄权力的宦官们不仅没有被唐文宗杀掉,反而全面掌握朝政。因此,李忱在大张旗鼓地清算元和宫变的同时,对甘露之变也进行了大翻案,不遗余力地打击宦官的嚣张气焰,哪怕是扶持他登基的宦官。他甚至在延英殿,当着宰相的面杖责身边的宦官。有时,宰相们也觉得李忱小题大作了,纷纷劝谏。李忱却说:“此辈是朕之家奴,杖之何妨!如卿等奴仆有过,亦不可不罚。”教训家奴,根本不用当着宰相的面。那些被杖责的宦官不过是充当李忱的道具罢了,他是刻意在宰臣面前表现对宦官势力的全面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