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黄莺儿 第五节

作者:毕淑敏 字数:7941 阅读:63 更新时间:2016/07/02

打起黄莺儿 第五节

我和我的战友黄莺儿写了血书,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当卫生员。
  黄莺儿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吗?
  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你们非常愿意当卫生员吗?
  不。我们一点都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写血书呢?是真正的血写的吗?
  是的,血书是真正的血写的。在那个时代,我们有时候会做一些自己并不想做的事。看起来是那样的坚决,那样的自愿,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
  这很有点费解。
  我同意,费解。但那时就是那个样子。
  好了,我知道了,你和你美丽的战友并不想当卫生员,但是你们很狡猾地说了假话。
  哦,你这样理解那时的我们,我很遗憾。并不是“狡猾”。
  那你希望我怎样来理解你们呢?
  一种为了理想的实现而制造的小小策略。
  好的,你说服了我,我同意了。请继续说下去吧。
  可能是我们的血不够虔诚吧,结果,我和黄莺儿都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她没有当上演出队队员,我没有当上通信兵。我们被分配到了不同的野战医院。
  血不够虔诚,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在几十年的岁月里,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真的?几十年前的秘密?就像葡萄汁变成了红酒贮藏在橡木桶里?我很好奇,甚至感动。请说出你的秘密。正确地讲,是你们的秘密。
  
  临分手的时候,黄莺儿对柳子函说:“唉!都怪我,也许,用错了血。”
  柳子函打着背包,重复着背包带“三横压两竖”的口诀,宽慰黄莺儿说:“血还有什么错不错的?这就是命运。士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黄莺儿看看身边没有旁人,悄声说:“你知道我用的是什么血?”
  柳子函吓了一跳,说:“难道你用的不是人血?我记得你当时一个人在屋子里,我还给你把着门,你也没有机会杀只鸡啊?”
  黄莺儿说:“不是鸡血,是经血。你忘了我当时正好肚子痛?”
  柳子函捶胸顿足,咬牙切齿道:“天啊!黄莺儿,你怎么能想出这种鬼主意?就算你想出了,你也不能真做啊!就算你真做了,你也不该告诉我!就算你告诉我了,也不能这样理直气壮啊!让我一辈子不知道这个倒霉的事儿多好!肮脏啊肮脏!”
  黄莺儿镇静地回答:“没有什么可肮脏的。都是血。你不能说刷牙的血就不干净,眼泪哭出的血就不金贵。难道只有胳膊和手指尖的血才是热的?血是活的,流到哪儿算哪儿,流多了会丧命。哪儿的血都是红宝石。”
  柳子函吃惊地看了看黄莺儿,她原本细弱的身体,在部队大米白面的滋养下,如浇了水的旱地小白杨,身姿挺拔顾盼生辉,这是一个有野心的姑娘。柳子函把背包带最后一道横绳刹得嵌入棉花被,保证颠簸500里路也不会散。
  
  谢谢你告诉我你们的秘密。秘密会把人黏结。我能够接受这个推理,血都是热的。你们很想分到一起吗?游蓝达问。
  那当然。我们是好朋友。不过,分别也在意料之中,我们并不太失望。毕竟军人是没有办法主宰自己命运的。
  好了,我不再打断你。请你继续说下去。你和你美丽的女战友,不得不分离。
  
  是的。她们分开了。佟腊风说:“你们的这点小把戏,还想蒙住我?声东击西,这是兵法里常用的招数。你们不是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端屎端尿吗?我成全你们。
柳子函心想,谢天谢地!只要你不把血书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分到天涯海角我都没意见。她和黄莺儿到了不同的医院,都从护理员干起。刚开始还有书信往来,那时候士兵通信不用贴邮票,只要在信封上面盖一个三角形的军用邮戳,就可以放飞问候。后来,制度改革了,战士的信也要贴邮票。列兵每月的津贴费是6块钱,女兵加发7角5 分钱的卫生费,归拢到一起,合成现在的货币,也不到1美元。邮票贴多了也是不小的开销,不知道有多少纯真的友谊,在信封上夭折。
  好在当兵的人,就是彼此不通信,也大致知道前进的步伐。所有的兵都要从最基层干起,不许谈恋爱,干最苦最累的活儿。你要等到兵役服满了,多年的苦媳熬成婆,提了干部,穿上四个兜兜的军服,才能有真正的发展。这就好比是爬山,士兵是山旮旯,干部是山尖。山势陡峻,你不能停留,只能手脚并用地攀爬,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山谷。
  在半山腰,出乎意料地有了一个歇脚的凉亭。各医院选送优秀的卫生员到大军区进行培训,学业结束后从中择优提拔助理军医。
  好机会。部队里的医生,通常都是军医大学培养出来的,从护理员中选拔大夫的机会凤毛麟角。柳子函思前想后,战战兢兢地给家里挂了电话。
  按说她的表现也不差,在炊事班埋头苦干,两年光景入团入党,连续五好战士。不过柳子函任劳不任怨,也不会讨好领导,像这般僧多粥少的事,估计轮不到自己头上。柳子函倒不是拈轻怕重想出人头地,主要是太想读书了,无奈之中,只好向家中求援。这是她当兵以来首次呼叫家中给予火力支援,心中忐忑。知道爸爸是黑脸包公,为子女走后门的事,想也不用想。好在妈妈那边还可搏一搏,虽然也是老革命,亲情和原则之间或许有缝隙。电话拨通之后,柳子函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来意,后面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妈,等我学会了医生,以后你们老了,天天给你们看病打针,让你们长命百岁……”
  妈妈小声叹气道:“还长命百岁呢,这事若是让你爸知道了,留在伤腿里的子弹,马上又得发炎。”柳子函说:“妈妈呀……”妈妈说:“你不要这样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妈了,也千万不要再打电话了。若让你爸知道,这事就一点门儿也没有了。悄悄等着吧。”
  柳子函等到了去大军区学习的名额。好在她平日还算吃苦耐劳,人缘也不错,此事就不显山不显水地过去了。柳子函到了医训队,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黄莺儿。几年不见,黄莺儿出落得越发清俊,以前的山野小妞味道烟消云散,已然成熟的女兵形象。军衣略加剪裁,十分可体,军帽戴得比一般女兵要高些,帽檐朝天, 额前就飘落下更多的散发,好像黑色的云雾衬托着一张素脸皎洁如月。黄莺儿因为风采出众手脚麻利,一直在干部病房照顾首长,耳濡目染,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柳子函惊喜万分扑上前去:“我差点认不出你!”
  黄莺儿左右端详着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柳子函说:“夸奖了。成天在猪圈里,长得也像猪八戒了。现在可真好,咱俩从战友成了同学。”
  黄莺儿把玉葱一样的手指竖在鲜红的嘴唇中央,轻轻地吹着指肚,好像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伤口,说:“你别大声嚷嚷,千万别让人知道咱们认识。”
  柳子函不服:“为什么呀?好像咱俩是坏人似的。”
  黄莺儿说:“如果人家知道咱俩早就认识,就会把咱们拆散。如果是素不相识,分到一块儿的可能性反倒大大增加。”
  柳子函想想的确是这样,点点头,低头跑开,很陌生的样子。
  黄莺儿这一次计谋得逞,两人居然成了同桌。课业紧张,理论学习完成之后,她们分配到同一家驻军医院实习。
  实习从外科始。外科是医学上的王冠,手术刀薄钢单刃,锋走轻灵,挽无数生命于倒悬。当然这说的是老医生,对新手来说,连在肚子上的麦氏点上划一道切阑尾的口子,都歪歪扭扭。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外科护士长佟腊风,一看当年自己接的兵成了军医坯子,心中酸酸。要知道,医生的嘴护士的腿,那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对当年的新兵蛋子如今的实习医生说:“科里工作很紧张,有特护病人,你们也要搭把手。不要光在手术室里像个屠户似的切肚子,也不要老蹲在医生办公室摇笔杆子下医嘱,总觉得自己比护士高明。”
  面对着当年的老上级,两人哪敢顶嘴,唯唯诺诺道:“听从组织安排。”
  实习军医的地位其实是很低的,所有的人都可以指使你,老护士们更是对这些未来的医生吆三喝四,好像来了一批廉价劳动力。佟腊风把一个特护病人交由黄莺儿和柳子函负责。
  病人,正确地讲是伤员———宁智桐,一个年轻的连长。他并不是有病,是有伤,浑身裹满了绷带,修长的身体,好像一只巨大而洁白的关东糖。实弹演习投掷的时候,一个新兵把哧哧冒烟的手榴弹扔在了掩体里,周围都是人。宁智桐一个箭步跳过去,把手榴弹高高举起,拼全力扔到远处。手榴弹在坑道上方凌空爆炸,宁智桐受了严重的颅脑伤,周身鲜血喷涌……所幸其他的人都平安无事。经过急救和一系列的手术,宁智桐的生命是保住了,但他一直没有苏醒过来,无知无觉像个婴孩似的躺在单独病房。
那个时候没有监护设备,全靠他人精心呵护。一个小时一翻身,不能让英雄长了褥疮。全流体的食物要从胃管平稳地灌下去,以保证营养吸收和胃肠道维持基本功能。当然,还要处理大小便。部队派来名叫小宋的通讯员负责日常护理,协助医护人员完成诸多治疗。
  皮开肉绽渐渐平复,但宁智桐仍没有知觉。他的身体保持着强健和伟岸,全仗着小宋尽职尽责,不停地帮昏迷中的宁智桐活动四肢。小宋抓住宁智桐的膝盖,像蹬自行车一样来回摆动,从股方肌按摩到腓肠肌,把每一个脚趾头都如花生米一样捏来揉去,累得满头大汗。
  柳子函夹着病历,查看宁智桐的反应。翻开宁智桐的眼皮,检测他的瞳孔。宁智桐两枚又大又黑的清澈眼眸直视柳子函,让柳子函不知所措。
  “幸亏你们连长训练有素,要不叫你每天这样折腾,弄不好肌肉拉伤。他要是能感觉得到,肯定浑身酸痛,好像急行军100里。”柳子函赶快合上宁智桐的眼睑,面向小宋说话。宁智桐的伤情大见好转,令人愉快。
  “这是黄医生特地布置的,还叫我不要偷懒,说要不我们连长醒来之后,会变成一个浑身囊肉的大胖子。我们连长可是个美男子呢。”小宋越发卖力地帮宁智桐活动筋骨,问:“柳医生,你说我们连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可说不好。也许明天,也许,很久。”柳子函把科主任讨论病情时说的话鹦鹉学舌。
  “柳医生,你说咱们这样讲话,我们连长听得到吗?”小宋又抛出心中疑问。
  “听不到。”这一次,柳子函回答得毫不含糊。
  “可是,黄医生说他听得到的。”小宋反驳。
   “那是黄医生怕你难过,故意这样说的。”柳子函和黄莺儿医疗风格迥异。柳子函一言不发,黄莺儿念念有词。比如黄莺儿要给宁智桐侧身,会轻柔地拍着宁智桐的肩膀说:“咱们要翻身了啊,我先帮你转到那边去,可能有点疼,坚持一下啊。”
  若是柳子函,就二话不说,把宁智桐像袋面粉一样翻过去。对此,小宋颇有不满,说:“柳医生,你就不能像黄医生那样?”
  柳子函问:“黄医生哪样?”
  小宋说:“温柔一点。”
  柳子函抱歉地说:“黄医生是首长病房出来的,我一直在炊事班喂猪,服务对象不同。”
  宁智桐的饮食是个大工程。先要把稀粥过滤成没有一颗米粒的纯粹汤汁,加入肉末煮熟后碾成的肉酱,然后再溶入味精、维生素、营养物质等等。还有最关键的蛋黄末,因为富含卵磷脂,对恢复脑功能大有裨益,更需餐餐必备。凡此种种,汇成一种淡黄色的糊糊,加温后从胃管直接推进去,每日6 次。胃管外端以白纱布包裹,垂在宁智桐嘴边,好像他日夜衔着一只特号雪茄。胃管的另一端当然在宁智桐体内,这是他的生命线。每次轮到柳子函喂饭,就用大号注射器推得飞快。小宋看不过眼,说:“柳医生,求你了,能不能慢一点?”
  柳子函擦擦汗说:“宁连长一天要吃几顿饭?”
  小宋说:“6顿啊。”
  柳子函说:“你觉得这东西顶饿吗?”
  小宋说:“估摸着不行。我们连长没伤的时候,一顿吃三大碗干饭!”
  柳子函说:“这不就对了!他一定早就饿了。我这种喂饭的方式,就是充分模拟他健康时的狼吞虎咽。”
  小宋疑惑地说:“我看还是黄医生那样比较好。”
  柳子函就悄悄观察黄莺儿如何喂饭。黄莺儿先把热水袋灌满开水,压在胃管上方,这样每一口糊糊的路途上,都走过一个加热站。喂饭前,她会对人事不知的宁智桐说:“咱们吃饭了。我知道你一定饿了。”然后把宁智桐的头颅轻轻托起,偏向一侧,说:“我先喂你第一口。可能不大好吃,不过,这是营养室特别调配的, 你要坚持吃下去。这样你的伤才能快快好,你才能早点醒来,回你的连队,带你的战士们……”
  柳子函忍不住跳将起来说:“我的天!黄莺儿,你太嗦了!他又不是个小孩子,是个连长啊!连长连长,半个皇上!你会把他惯坏的!再说,他也根本听不见。”
  黄莺儿说:“不管他听见听不见,我要把这些话告诉他。要不,人的胃冷不丁地被塞进一大摊混着癞蛤蟆味的米糊糊,一定不舒服。”黄莺儿对维生素B1存有成见,老说它有一股疥包味儿。
  柳子函说:“不管怎么样,我不喜欢这种婆婆妈妈的腔调。要知道,一个英雄连长,以后有可能当将军的!”
  黄莺儿叹着气说:“还将军呢,能醒过来就不错了。”
  宁智桐醒来的时候,是在黄莺儿班上。事后柳子函多次问过黄莺儿,宁智桐醒来的时候情形究竟怎样?黄莺儿回答:“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给他检查瞳孔的时候,他眼神突然动了起来,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反复地用手电筒晃,他开口说话了。”
  柳子函非常感兴趣,问:“他说什么了?”
  黄莺儿拒绝,说:“我不告诉你。”
柳子函奇怪:“这有什么不可说的?还保密啊?我偏要你说。”
  黄莺儿有些尴尬地说:“人们都觉得英雄醒来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豪言壮语,比如问———战友们怎么样了?或者是说,我没有完成任务……可他说的不是这个。”
  柳子函越发不解,刨根问底道:“究竟那是一句什么话呢?求求你,快点告诉我吧,我也不是领导部门的,也不是报社记者。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一个颅脑外伤昏迷病人,突然醒来会是什么样子?”
  黄莺儿下了一个大决心:“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柳子函对天盟誓:“决不告诉别人!就是铡刀搁在脖子上也像刘胡兰一样宁死不屈。”
  黄莺儿扑哧笑起来说:“也没有那么严重。宁智桐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叫黄莺儿。”
  柳子函听了大惊,说:“糟了糟了!”
  黄莺儿不满道:“就算不是豪言壮语,也没那么可怕吧?”
  柳子函说:“我是说咱们以前在他面前说过的那些话,他其实都听见了?要不,他如何知道你叫黄莺儿?”
  黄莺儿说:“对呀!昏迷病人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一无所知,他们知道很多事。”
  柳子函用指甲掐着太阳穴拼命回忆:“天啊,他还知道什么?我好像没说过他什么坏话吧?”
  黄莺儿说:“你不必那么紧张。他说你嘴挺直的。”
  柳子函讶然:“你们已经亲密到偷偷议论我了?”
  黄莺儿说:“什么偷偷!一个颅脑伤刚刚苏醒的病人,想说什么,医生还不是都要老老实实地听着?他若受了刺激,再昏过去那麻烦就大了。”
  宁智桐苏醒后,可以自主进食和翻身了,护理工作大幅度减轻。佟腊风网开一面,免了柳子函和黄莺儿的特护。两人去向宁智桐告别,正赶上宁智桐在小宋的帮助下,蹒跚练走。柳子函看到直立的宁智桐,吃了一惊。他比卧床的时候要显得高大了不少,朗俊如易水畔的荆轲。
  想来也是,一个人蜷缩在被褥中,极易颓废衰败,直立让人凛然威风。习惯中看到的宁智桐总是煞白的蜡人,面无表情,此刻看到一个面带微笑的青年军人,恍如隔世。
  “谢谢你们。”宁智桐说。他的脸上有一道手榴弹皮炸出的伤痕,把一张原本清俊的脸庞,恰到好处地添补上了刚毅。
  “不必谢。你是英雄。我们不过做了应该做的。”黄莺儿说。
  “什么英雄。怪我工作没有做到家,那个新兵太紧张了,如果我能把手榴弹丢得更远一些……”宁智桐下意识把手握紧,然后松开,重复这一动作。
  “嗨!你们不要把谈话搞得像汇报工作。我们就要到别的科实习了,今天特地来和你道别。”柳子函大大咧咧插入。
  “那我以后还可以看到你……们吗?”宁智桐面向黄莺儿说,话尾处瞟了一眼柳子函,算作兼顾。
  “基本上没什么希望。”柳子函没心没肺抢先回答。
  “除非我们特意来看你。按照惯例,我们从外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黄莺儿低着头说。
  宁智桐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那主动权就掌握在你们手里了,我只有被动等待。”
  于是穿蓝色条纹病号服的男军人和穿白大衣的女军人们,握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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