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鸟枪换炮带来的麻烦

作者:王手 字数:9013 阅读:32 更新时间:2016/07/02

五、鸟枪换炮带来的麻烦

开鞋料店的第二年,老婆抑制不住兴奋地问我,你觉得,前一年,我们这个店是赚还是亏?我仔细想了想,想想鞋料微不足道的赚头,想想老婆东跑西跑的徒劳,想想阿香姨啼笑皆非的失误,想想赊账逃账的折扣,我说,不亏已经很不错了。老婆说,我们赚了一只手。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展开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美滋滋的样子。我往大里猜,五千?老婆说,不对。我又往小里猜,这么说是五百?老婆说,屁屁屁,你不会说得好听一点啊,运气都被你说坏了。然后她说,是五万。我啊了一声,这样的景象也赚五万啊?老婆说,集腋成裘嘛,就算是捡捡钱角子,一年乘起来也是可观的。这无疑给我们打了一针强心剂,老婆也明显地定下了精神。她开始走出了下岗的阴影,她对鞋料也心里有数了,心里不慌了。我也觉得自己的假请对了,放弃了单位的小头,而收获了家里的大头。

  有了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买摩托车。我支持老婆买。这是1995年,自备车几乎还没有听到,摩托车也是很大的奢侈品。买摩托车对我们是非常有好处的,可以减少路途的辛苦,可以轻松地运送东西,可以装点一下自己的身价,老婆要是出去跑业务,骑了摩托车,就好像早些年那些阔佬戴金手链、金项链,让别人觉得你有底气,有尊严。要问摩托车多少钱?本田的、女式的、黑款的、市区蓝牌的、发动机50型的,要两万八。要是市区黄牌的、红色本田的、发动机125的、号码好一点的,一手还买不到,二手也要三万多。

  那段时间,我们借了…辆摩托车起早摸黑地练习。那段时间,交通法规好像也不是那么健全,也没有培训驾校,我们两个无证的家伙居然也在路上砰砰地乱开。当然,我们也是守安全的,我们趁着路人稀少,开的也基本是屋旁的小路。这样磕磕碰碰地开了半个月,其间,我还伤过一次,是老婆骑车我扶助的时候,她骑不住了,控制不了了,嘴里哇啦哇啦地乱叫,车像慢镜头一样倒了下来,我没有办法,为了不让她摔倒,我只好黄继光一样顶了上去,结果,小腿被排气管烫伤了。她也有过一次惊险的历程,骑在车上脑子突然空白了,油门不知道了,档也不知道了,人完全被摩托车驾驭了,像脱了缰的野马,瞎着眼往前奔。我在她后面拉着车,坠着屁股拼命想制造点摩擦力,但也无济于事,车子拉着我们像飞一样,最后把我们都摔倒在一个垃圾堆里才停了下来。当然,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的考试都非常顺利,什么涉水、门洞、单边桥、九曲路,我们都做得很好,一闪而过。

  拿到驾照后我们马上去买了一辆摩托车,是崭新的本田50型,花了两万八,我们过去一直在“醋碟子里开荤”,我们什么时候买过这样奢侈的物品啊,我们的感觉非常好,好像真的已经富起来了。特别是我老婆,得意的劲儿完全溢于言表。早上出车的时候,她会叫得很响,老公,我走了啊。然后我们整幢楼都听到了她发动摩托车的声音,预热的声音,拉油门、的声音,最后是按喇叭呼啸而去的声音。晚上回来时也这样,本来可以从小路直插到我们楼前的,她却故意地舍近求远,绕到居委会前面,绕到自行车库那里。这个时候,居委会前一般都会有许多人,车库前也会有叮叮当当的自行车进进出出,我老婆就放慢速度开过来,接着,我们可以想象,她的身后,立即响起了一片扑哧扑哧的声音。

  蓝牌摩托车是不能带人的,尤其是不能乘载成年人,于是,老婆开她的摩托车,我还是骑我的自行车。碰到她早点儿出去,她骑摩托车走了,而我则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出来,先不说别人怎样看我,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寒酸。要是轮着我早点儿去店里开门,她在家里收拾完东西出来,我在路上吱呀吱呀地骑着,一会儿就会被呼啸而来的她赶了上来,她会故意地拉响油门,制造出紧张气氛,然后逼近我,从我的身边一闪而过。那些燃烧不尽的油烟喷在我前面,像狠狠地甩了我一个大嘴巴子。

  自从老婆店里有了赢利,自从她买了摩托车,我明显感觉到老婆在我面前神气了,威风了,她开着摩托车总是那么带劲。这个时候,拥有摩托车的家庭还是不多的,因此,她在隔岸路一带进进出出,俨然就是一道风景。为了配合骑车,她还特地去买了一套皮衣皮裤,皮靴皮手套,除了气质上稍稍地差那么一点外,乍一看完全就是个警察范儿。

  她说话的口气也明显变了,她要是去那些厂家,她会对我说,这里交给你啊,别东走西走,有什么客人来了,别像个木头似的,出来接应一下,把他稳稳住,等我回来再说。然后跨上摩托车,一拉油门,轰的一下蹿出去,真有点“绝尘”而去的味道。

  这直接带来了她地位的提升。以前她下岗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束手无措,神志恍惚,精神一下子就崩溃了,好像天塌了一样,碰到一点点事都问我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好像突然地长进了,什么事都好像小事一桩,什么话都好像似听非听,最最典型的是去买“二哥大”,连招呼也不打,多大的用处都不知道,眼睛眨都不眨,八千块就出去了。要知道,前面,我们想买个BB机都是犹豫再三的,现在的二哥大可是非常“牛×”的。

  我当然也为她高兴,为我们这个家庭高兴,家庭条件好了,现状改善了,就是好事,就是硬道理。即便是自己的形象受挫一点,地位受压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家的总体形象还是在提升,有美誉的。但有时候,我心里也会不平衡起来,酸味多多,我会拿她的二哥大开开玩笑,说二哥大是“狗撤尿”,每次使用都要跑到电线杆下,叉着脚在那里喂啊喂啊。有时候,她在外面转了一圈,灰头土脸地回来,我就知道,一定是机站坏了或信号不好了,我就奚落她揶揄她,怎么啦?气味没找着啊?哈哈哈。二哥大是手机的前身,但和手机有着本质的区别,通俗地讲,手机是高频无线发射,而二哥大是靠附近的机站传送的。机站一般都装在电线杆上,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个,没有机站的二哥大等于就是块大砖头,但二哥大毕竟也是当时我们身份的象征。

  夫妻间的玩笑没有什么恶意,也就是出出气,发泄一下情绪。但老婆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她感觉出了我心里的不快,过了一段时间,她给我也买了一辆本田125,市区黄牌的,虽然是二手货,但也要三万多啊,我当然十分满意,觉得这是自己情绪斗争的胜利,这大大满足了我的自尊心、虚荣心。现在,我也骑上了摩托车,至少在外人眼里有那么几个信号:这个家庭的条件可以,这对夫妻的关系融洽,他们在家里的地位平等。

  每天早上,我们从车库里出来,看车人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们,我老婆的摩托车是崭新的,发动机性能很好,开出来的声音很好听,嗖的一声,像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我的摩托车虽然旧了点,火花塞的接触也不怎么好,排气管也有点漏气,开起来杂音很大,但也是闪过一片红光。我们一前一后开进隔岸路,两辆车同时停在店门口,让人家感觉到这两个人很时尚,这个店很有繁忙的气氛。

  有了摩托车,我送货也方便多了。如果距离远,如果运的东西多,我也会骑得满头大汗,形象上也会稍显狼狈,但给厂家的印象却完全不同了。这个我亲身体会到了,当我的摩托车砰砰地临近他们厂房的时候,他们里面的人都会提前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好像在说,看,这个送货的也骑摩托车啊。好像在说,别小看这个送货的,身上的价码可不菲啊。这也带来了厂家对我的尊重,有时候他们会倚在我的摩托车上抽支烟,有时候会拍拍我的车说,让我骑一圈兜兜风怎样?总之,摩托车让我心里生出了自信,也悄然改变了供需两者的关系。

  最最风光的是我回单位的时候,那是我每月领工资的日子,人也特别的多,虽然这几百块钱我已经不把它当回事了,但回单位时的炫耀,我还是在意的。我在炫耀自己当初的决定,在炫耀自己的成功,每一次都有点“荣归”的意味。我们单位大多数人都还在骑自行车,自行车排在单位门口,看上去又单薄又凌乱,我的摩托车在它们边上一放,看上去就壮实就威风。砰砰的声音还会引得楼上的同事钻出头来看,我会听到他们啧喷的羡慕。每次去单位,我还会特地带上几包烟,是硬壳的中华烟,是当时最好的烟,也被称之为老板烟和领导烟的。碰见那些抽烟的同事,我会潇洒地甩一包去,轻描淡写地说,破烟破烟,抽抽看抽抽看。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抱拳接住,哈腰说,发财烟发财烟,快活吃快活吃。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升。我来到文联的时间不长,论资历和业务我都是小字辈,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但这会儿我明显感觉到我比他们风光,明显感觉到他们和我精神上的差距。这都是生意带来的,是摩托车带来的,是我们的鞋料店带来的,鞋料店就是好就是好。

  生意继续做,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又买了“大哥大”。事实证明,当初人们对二哥大的尊重是应该的,当第一批大哥大出现在温州市场的时候,因为数量有限,就是先考虑二哥大的用户,是用二哥大去换的。

  我们还装了三部电话,翻开电话簿,找到我老婆的名字,挨在一起的是同名同姓的三个人,一个写着水心,一个写着隔岸路,一个写着浙南鞋料市场,不知道的以为是三个人,其实这三个都是我老婆,一部是水心家里的,一部是隔岸路店里的,一部是鞋料市场的新门市部的,时髦的说法叫“连锁店”。

  我老婆更忙了,我也更忙了,我们要这个店跑跑,那个店跑跑,去会见客人,去洽谈业务。我们店里也叫起了许多帮手,有专门调度的,有专门送货的,有专门接电话的,有专门跑厂家解决问题的。我和老婆又做了分工,她负责联络厂家感情,开拓生意业务;我负责解决内部矛盾,处理外部纠纷。也许我在机关里呆久了,除了有几手油嘴滑舌的本事,还具备了遇事不怵的优点,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用,现在的社会,鳝鱼还咬地头蛇呢,谁怕谁啊,我只是在尽力地维护着和谐、稳定、来之不易的生意环境罢了。

  我们也买了车,不再是摩托车,摩托车只风光了一小阵子,等一般人都能买摩托车了,我们也显现出寒碜了。我们要嫌弃摩托车的时候理由就很多,有的还很矫情,说它开着受风,说它夏天晒,冬天冷;说它是肉包铁,身体都露在外面,要撞上什么就没命了;说现在的环境多脏啊,骑摩托车等于在吃别人的尾气。于是,我们就买了汽车,汽车我们就不怕风吹雨打了,我们就不怕撞了,我们就让别人吃我们的尾气了。我们一次性地买了两辆,都是二手的,老婆是小一点的奥拓,我是老一点的普桑,尽管小和老,但终归是自备车啊,在一般人都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时,在一般人都还没有固定资产时,我们这样的车也是很发光的,说起来很好听的。

  这时候,我们送货就不是自行车、摩托车了,我们是自备车。货物装在我们的车里,我们乐意。虽然我们的车上被印了“自备车”很难看,但我们开出去还是很惹眼的,许多做鞋的厂家都还没有自备车,他们羡慕啊,他们在猜测我们的生意啊,说一个鞋料店,看不出来,还挺好的。他们是说我们有赚头,比做鞋还好,做鞋说起来多好听啊,像企业家,鞋料店一听就像是“玩家家”,但他们不知道我老婆于得很辛苦,不知道我们背地里的辛酸。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又买了运货的车,是那种柳州五菱,我们俗称“小四轮”的,还不止一辆,一下就买了三辆,别以为三辆有多么吓人的,其实没什么,这种车崭新的也就是三四万,三辆还抵不上我那辆普桑呢。有了运货的车,我们的感觉就更好了,有点大企业的派头,厂家要是要货,我们就会爽快地答应,好,你稍等片刻,我马上派车运去。那些厂家也会互相告知,说还是我们店好,有运货专车,俨然一个车队,方便又快捷。这无形中也增加了我们的生意。

  车多,费用就大,油费、保险、养路费、保养费,还不包括磕磕碰碰后的修理费。最最讨厌的是年检。有人说我矫情,说别人连车都没有,你有了车了倒喊起苦来了。但这是真的,一点也不矫情。这个时候,温州刚兴起买车的热潮,与车有关的单位都把自己做成了一个产业,车检部门尤其垄断,唯他独尊,一点点瑕疵都过不去,什么轮胎跑偏、刹车太软、离合太深、排气有异味、大灯焦距不准,都得推倒重来,都得凭他们的介绍,到指定的单位去补修。来来去去,往往检一辆车就得一个上午,没有一次不是汗流浃背的。因此,我们把五辆车的牌照尾数都挑在了一起,比如都是五,我们就在五月里匀出几天,专门对付年检。

  所谓“风头和霉头两隔壁”,“方便和麻烦成正比”。年检适应了紧跟着纠结的就是车辆查扣。运货的规矩太多了,开始的时候是跨区不能运,比如市区的牌照,不能开到乡下去,浙CA的,不能开到浙CB去,开去了会怎样,罚款。说的也有道理,说你养路费都缴在市区呢,你现在开的是我们乡下的路呢。车子开着开着,突然被叫住了,碰到“热头气”的,罚款还不算,还要扣车。试想,那边厂家正翘首以盼地等米下锅,我们的车却因为一点点意外被扣在路上,千呼万唤去不了,不仅耽误了生意,形象和信誉还大打折扣。后来还有很多这样不能开那样不能开的规矩,弄得有一段时间真想把车给砸了。

  有车的日子,我最怕司机打电话来,电话一响,我就浑身哆嗦;电话一响,就说明车出事情了,说车被扣在哪里哪里啦,快找关系捞吧。这话说起来轻松,其实我身上的臭汗、头上的无名火已经冒出来了。哪里说捞就能捞的,哪里每个地方都有关系的。偏偏也就有不吃这一套的,也许他刚好被领导批评过,也许他刚好和老婆吵过架,我们正撞上他枪口了,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有一次一车货往龙湾开,在白楼下那个转弯处超速了,被交警扣了下来,好不容易问清了地点赶过去,没说上一句话,交警自顾走了,说明天到队里处理吧。那一刻,面对陌生的地盘,面对茫然的关系,一车货无助委屈地扣在停车场里,像一个走失了爹妈的小孩,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震”。

  那段时间,我在外面吃饭喝酒最注意两种人:一是交警,二是运管处的。在一些活动啊、聚会啊、同学会、工友会的场合,我逢人便问有没有这方面的朋友,有就像蜜蜂见了花一样凑了上去,牵个线怎样?介绍一下怎样?迫切和焦急的程度几近于失态。有人一定会问,好好地运货开车,怕什么呀?着什么急啊?各位有所不知,我们生意虽然好了,稳定了,但鞋料的赚头小啊,难做啊。我曾经悄悄地做过这方面的调查,十个做鞋料的人里面,有四个是亏的,有两个是混口吃的,有两个是空忙赚吆喝的,只有两个是有赢利的,而这两个赚的,也是在生意的过程里做了许多手脚,违反了许多规矩而得来的。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规矩是谁定的?就是交警和运管定的,所以,我们才会怕他们,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比如瑞安的一个厂家,来电说要20件化学片,这是好事啊,但20件东西要运到瑞安就不合算了,赚头付油费都不够,更何况还有过路费、折旧、工资什么的,算起来还要倒贴。所以我们才会冒险,会不得已来一次超载。我们会说服对方,说反正你这个东西还要用的,又不是永远不用了,何不多备一些呢?我们一次性运过去算了。对方说,你说得倒轻巧,你免费啊,你白送啊,你这么多东西运过来,我放哪里啊?我不用饭给它吃,也要屋给它住,还是先放你仓库里吧。我们就骗他,已经接到上家的电话了,棉花马上要涨了,胶水也跟着要涨了,所以化学片是势在必涨的,你还是存点起来吧。做鞋的都是精打细算的,这样一说,他们就勉强答应了,说好吧好吧,说知道你们会做生意,运吧运吧。于是,我们就满满地装了一车,小四轮限载一吨半,我们装了三吨,从生意的角度说,这样才有点赚,才不会白跑一趟,但风险也随之而来了。这样的车一上路,明显是吃力的,走起来像孕妇一样,车身都快压到轮胎了。火眼金睛的交警隔远就看见了,等车慢慢地开近,他会客气地向车招招手,好像有什么优惠给车似的,把车引到路边,意思意思地敬个礼,对不起,车子先扣着,罚款也从天而降。

  还有就是运胶水。胶水也是鞋料的主打商品,但胶水是危险品,运输有严格的限制,要由专业部门来代运。规范、安全,我们都懂,我们也不是蛮干的人。但交给别人运,我们赚什么?你一定要自己运,也可以啊,要配专职的司机,要定期参加培训,要申领特许的资格证,还要有专用的危险品车辆。这怎么可能,我们是鞋料店,不是化工厂,我们要是把这些都配齐了,办好了,我们一个店专门养它还不够。所以,我们只能“偷”,偷偷摸摸,偷这个偷那个,个体经济基本上都是靠偷的,不是我们不愿意遵纪守法,而是规矩了、老实了,根本就不能生存。所谓夹缝中生存,就是像我们这种纠结的状况。因此,我们运胶水的时候,都要起早贪黑,或披星戴月,说得时髦点像夜游神一样,说得怀1日点就像过去的淘粪工人,目的就是为了躲避那些运管人员,趁他们休息或睡觉的时候,我们捉他们的“手后”。但往往运管人员也很敬业,比我们还敬业。他们和我们之间的斗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知道他们的活动规律,他们也非常知道我们的所思所想,要么比我们睡得迟,要么比我们起得早,所以,他们就像寄生在我们肚子里的蛔虫,很适应我们的环境,也依赖着我们的营养。我们背地里都叫他们“半夜鸡叫”,就像那个长工高玉宝的东家,那个著名的周扒皮,我们还沉浸在睡梦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起来了,比我们还勤勉。他们专门埋伏在我们车子经过的路上,还不敢在光明磊落的地方,专门在隐蔽处,像那些见不得人的“特务”、“暗哨”,等我们的车子一驶近,他们就冷不丁地跳出来,捉我们一个“现行”,等我们乖乖地投降,接受他们的处理处罚。我们真的不愿意做这个“贼”,但我们没有办法。我老婆对他们这种行为很反感,她有一句很著名的话,说把化工的东西做到药里食品里都没人管,我们就是多运一点点胶水,就这么挖空心思地捉我们。她想不通。

  这样的时候,司机求援的电话就像催命一样打过来,我们被交警逮住啦,我们被运管逮住啦,我的大脑立刻就嗡的一声,汗就淋雨一样下来。你还不能怪司机,他也是为了这个店,为了生计,也很辛苦的。冷静下来后,我就拼命地搜罗关系,硬着头皮去找交警,找运管。说实话,我也是很不擅长做这些事的人,尽管有熟人牵线,尽管前面打了铺垫,但毕竟还是求人啊,非常的尴尬,也非常的猥琐。我们送礼给别人,好像是在偷别人东西似的,我们求别人办事,好像从别人兜里掏钱似的。但我老婆不这么想,她的思路正相反,她说,他们最喜欢我们找他们了,他们不能白穿了这身衣服是不是,他们平时吃什么,就是吃我们这些人,我们不找他们,他们就没油水吃了,所以,找他们就是给他们一次创收的机会,他们巴不得呢。老婆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毕竟是我们犯了事,心里面总是虚虚的。也的确像我老婆说的,一找一个准,基本上都能摆平。当然,送礼是主要的,面子是次要的,有时候还是“女儿大于娘”,就是说,送出的礼比赚来的钱还要大,有时甚至比罚款还要大。那这样说起来,我们情愿给他罚款还合算一点,还干脆一点,还少了许多麻烦是不是?也不是这么说的。老婆说,这种事,你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你要反过来想:花这么多钱,买来了一种社会关系,还是合算的。现在的社会,什么关系这么好找啊?现在做什么事不靠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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