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鞋料生意也要和人打架
八、鞋料生意也要和人打架
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做鞋料生意还要和人打架。我们没想到的事情多了,生意这么难做,秩序这么混乱,客户这么难缠,后续的事情这么多,我们都没有想到。有人一定会问,做生意只限于供求,关系应该是很纯粹的,怎么会打架呢?也有人说,讨债、逃债是听说过的,大不了无奈嘛,打架却是闻所未闻。也有人说,生意不是强买强卖,话不投机半句多,接触起来没诚意,不做最大嘛。这些话都对,但也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好的…切都顺,我们为什么要打架啊,我们吃饱了撑的,我们力气胀在身上不舒服啊。做生意求的是稳定和平安,出发点和指导思想都是和气生财,但供求关系不融洽,恶意的欠债逃债,或没有道理的吹毛求疵,这口气咽不下,就容易发展成打架了。我们做生意为什么,就是把生意做成,开个店给大家看看,我们为什么开鞋料店呢,我们开手表店多好。不是生意难做就l嚷嚷着不要做不要做,这也不做,那也不做,那你果在家里好了,改吃饭为喝粥好了。牛意一开始都是诚意的,诚信的,但一旦强调了这些,就已经一脚踏空,不能自拔了,就只能跟着恶性循环走了。
当然,这都和我有关,火家不要以为我是什么“镇关西”或“蒋门神”,或是什么黑社会臭流氓,欺行霸市,横行乡里。不是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机关干部,而且还和文字沾点边,尽管工作之余也去锻炼身体,但都不是对抗性很强的那种,是羽毛球这种小儿科,最知道自己有儿斤几两了。再说我也怕麻烦,一没有能力,二没有背景,三没有社会势力,所以,平时我都是叫老婆忍一忍,让一让。那些“忍一忍吃不尽”、“退一步海阔天空”等等话,都是经常挂在我I嘴沩的警句。关键是我老婆对我的“解读”也有误,对我的期望值太高,以为机关干部都能够呼风唤雨,都能摆平一切,孰不知我们就是拿拿笔,叠叠纸的,是那些工会、妇联、共青团等等的“等边”。而我老婆心里一点也没有数,既没有吃一堑,也没有长一智,还动不动生出此类事情来。
前面说过员工的种类很多,其实客户的类型也很多,因为欠债而表现出的“躲躲闪闪”、“避而不见”、“逃之天天”的也层出不穷,其实更多的是“无赖”、“死猪不怕开水烫”、“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曾经有一位瑞安人,是做加工的,就是接到了厂家的业务,来拿我们的材料,加工了再给厂家,结果,厂家把他欠起来了,他也把我们欠起来了。我们有一条工作链是这样的,供应商、我们店、加工户、厂家,如果大家都有诚意和信誉,那么,这个轮子转起来还是漂亮的。如果哪一方生了歪心,这个轮子转起来就别扭了,比如厂家说鞋子碰到淡季啦、鞋样打不准啦、销售皮市啦、颗粒无收啦,他心里想赖账了,那这个环节的链就断了。这个瑞安人就是这样,把责任全推给了厂家,他自己就准备“躺草地上让蛇咬”。我曾经去瑞安人那里威胁过他,每一次都像是“最后通牒”,第一次,我是客气的,嘻嘻哈哈的,我限他半个月还债,他口头答应了。但半个月一到,他仍旧是“老鹰拉个屁”。第二次我叫了两个朋友过去,身边有了朋友,我说话的口气电硬了起来,我说,你说话像句话好不好?他说,我也想说话算话啊,但我真没有啊,怎么办,要么指头给你剁一个去。当场把你气得就想打架。我是做鞋料生意的,又不是开熟食铺的,我要他指头干什么。没办法,只好再下一道“最后通牒”。好吧,再给你一个月,到时候再说一个“没”字,就把你机器给搬了。机器是他赖以生存的工具,没有了机器等于没有了饭碗,我想他应该会当回事情了。一个月很快又过去了,我想,这一嘲过去应该再给他施加一点压力,我把我店里的小四轮开过去了,也不熄火,在门口嘭嘭作响,一副马上要进去搬东西的势头。他依旧一副“硬骨头”嘴脸,至于机器,他说,我已经停了好多天了,我反正饭也不想吃了,你要搬你就搬吧,搬f我也死心了。实际上他是将了我一军,给了我一个窝心拳,我们哪里要他的机器啊,他的机器我们也没有用,我们也搬不动他的机器,搬过来也没地方放,还要保管。呜呼,这样交锋了几次,我自己心里也疲软了,实际上也早已做了放弃的打算。
老婆当然是埋怨我的,埋怨我不心狠手辣,埋怨我没有强硬措施。我们怎样强硬,你问她她也讲不出来。当然,她的情绪已不像开店之初我们讨债时那样强烈了,也有点皮了,见怪不怪了。店开了一些年头,钱多少也赚了一点,对钱的认识和承受能力总会有所提高的。呵呵。
说“打架”其实真有那么一回,是真打,不是形容的打。一个厂家欠了我们的债,说起来也不多,也就是几千块钱吧,但我一直取讨未果。如果这个钱继续是我来讨,也许也打不起来,我们毕竟是有修养的,受了多年机关的历练,脾气相对要克制一些,对钱也看淡一些。但老婆一气之下亲自出马,局面就不好控制了。正好那天对方的老板不在,她碰到了对方的老板娘。我们公认在温州的所有行业里,做鞋的素质是最差的,因为它最早从手工而来,从家族而来,没有经过工业文明的熏陶,没有经过严格的企业改造,等于直接跳到了历史前台,又还来不及融入社会文明,所以面对秩序,它自己也是措手不及的……如果老板在,也许不会激发事情,男人和女人,总归有个性别的差异,性别就像一个距离,会阻隔双方的一些情绪,会绝缘一些火花。而女人和女人就不一样了。那老板娘好像存心要刺激我老婆似的,说话非常难听,说我们的化学片不好,说我们故意把坏的东西给她,说把她的鞋都做砸了。说现在不仅鞋卖不出去,还损害了她的声誉。说你还想来要债,门儿都没有,本来是要你吃了我的鞋,现在不让你赔已经是很宽大了。这话老婆听不下去了,前面的鞋做得好好的,钱和质量都没有什么话说,甚至说好了什么时候给钱,现在突然想赖债了,就血口喷人,反过来倒打一耙。话无诚意就像石头一样甩来甩去,我老婆也被甩得火冒三丈,激动起来,两个女人不再说话,扑上来就打。女人的打,重是不重的,就是样子难看一点,特点是凌乱无招,加之那老板娘先天强悍,善于在乱中取胜,很快便占了上风……
老婆哭哭啼啼地回到店里,诉说着对方的滔天罪行,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她委屈自己的辛苦,也委屈我没有尽力,还委屈有理反被别人欺。她越说越伤心,越伤心越觉得我表现不好。她觉得我应该一听她的诉说就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没等她说完便哇啦哇啦,拍马赶去,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那个厂家砸个稀巴烂,把它的桌子掀了,凳子踢了,最后还一把火把它烧了。如果碰上的是老板,不由分说先痛殴他一顿。要是那老板娘还在,起码也要衫襟扭住,扇她几个耳光再说,为老婆报仇雪恨……但我没有这样做,机关的经验告诉我,这样做虽然出了气,争了脸,但肯定是越做越糟的,是要出大事的,到最后肯定没法收场,要么有人在医院里,要么有人在监狱里。我告诫自己,越是这样越要冷静处理,老公什么用,老公就是这样的时候要做主心骨,要掌控方向,把握全局。我先是查看了老婆的伤势,脸上有点红,微微还有点肿,估计问题不大。我先带她去医院看看,对自己是个好,对伤势也有个数,还建立了一份“证据”,接下来不管是做什么,官司也好,调解也好,证据总是有用的。之后,我又带她去派出所报了案,尽管她情绪上有抵触,跟在我身后吧嗒吧嗒的,但终究是犟不过我的坚持。我对她说,既然事端已起,既然不选择打架,既然还想把债要回来,那就走正规路线,把事情交给警察吧。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不看我,嘴巴却在唠唠叨叨地说话,每说一句都夹杂着哭腔和眼泪。我知道,她虽然去了医院,去了派出所,但怨气丝毫未减,并还在不断地酝酿和积蓄。我当然也是苦口婆心地劝说,我告诉她,报仇雪恨有好多种方式,“水浒”的做法固然解气痛快,但后果呢?后果就是我们犯事,反复地纠结,没完没了地复仇,这值得吗?有意思吗?你不想生活啦?再说了,这做法已经落后了。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喜欢打我们偏偏不和他打,他喜欢硬我们偏偏和他来软的,这个软不是软弱,是太极的云手。新式的做法就是以文明来遏制邪恶,以法律来解决争端。他既然没有诚意,那我们就借助警察的力量来对付他,这也是扬眉吐气啊。我还告诉她,以我们机关的特性,想点办法,我点关系,和警察打个招呼,定叫那厮儿束手就擒,俯首称臣。我还面授了机宜,叫老婆在“调解”那一天化化妆。争取警察的感情分,也给对方施加点压力。老婆转过头,狐疑地问,化妆?怎么化妆?我告诉她,往惨里化,俗话说“画鬼好画画人难”,化得难看点就是了?我老娑听后将信将疑,但也若有所思,情绪也稍稍地好一点了。
挨到“调解”的那天,我、老婆、对方老板、老板娘都到派出所去了。我老婆在我的授意下.“浓妆艳抹”出场,她把乌青画得浓淡相宜,润得非常自然,好像不是人为地画上去的,而是几天后从皮底下泛上来的。连警察看了都大吃一惊,说,前天看看还不太明显,怎么这两天这么厉害了?我老婆一直低头捂脸,作难堪和痛苦状。我趁机说,昨天还少点的,今天就越来越多了。毕竟是女人,一点点乌青也好像伤得很重一样。当然,没有人想到乌青也可以做假,伤势也可以化妆,这就是我们机关干部的智慧。那老板和老板娘开始还有点想吵架的样子,还想以势压人,后来一看我老婆的脸,再一听警察的倾向,也坐在那里不响了。本来以为艰难的调解过程,现在进人了我们的程序,进行得异常顺利。警察斩钉截铁地说那个老板娘,你说都不用说了,整个的就是你的不对,你欠了别人的钱已经不对了,你还动手打人,你真是胆大妄为,还有没有王法啦,你自己说怎么赔吧。又说,你看看人家的脸,女人哪,被你打得像熊猫一样,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褪,要是褪不了怎么办?她要说“生胡人打了生胡人赔”,也把你的脸上打几下,也把你打成熊猫一样,你出不了门,见不得人,你什么感觉?那老板和老板娘哑口无言,头密密点……
这件事虽然开头不好,但结尾还是比较漂亮的。开头我被老婆怨啊怨,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什么胆小鬼啦,什么白长了一身的蛮肉啦,后来她慢慢地体会到,我们机关干部还是有一点智慧的,文明地解决一些事情,同样也是充满力量了。
当然,也有一些事做得不那么尽如人意。曾经有一个小厂,我们都叫他“皮浪荡”,皮浪荡就是猪身上的那种抖抖动的板油,不能吃也熬不出多少油的那种。我们和他在货款上的交道,就像是在打一场艰苦的拉锯战,每次都是兴奋而去,扫兴而归。我曾经劝老婆算了,日历一样翻过去就没有了,我们“堤外损失堤内补”也一样的。我老婆不同意,说倒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被他戏弄的那个感觉不好,每天说下次下次,其实他根本就没这么想,这比干脆让她绝望了还难受。这个小厂其实也已经是“家徒四壁”了,好搬的东西都被人搬光了,只有一台发电机漏了网,装在外面的角落里没被人发现,却被我老婆瞄住了。当时的温州经常会拉闸断电,尤其是我们所在的双屿区域,小厂密集,大厂也密集,又是错峰,义是阶梯,所以,我们的工场也经常会像旧社会一样漆黑…片。我们深受其苦,有时候正赶东西,电一拉,什么都要停下来。东西做不出来,客户就哇哇叫,甚至会影响到今后的生意。如果有一台发电机,遇到停电时我们自己发电,发电机在角落里嘭嘭作响,吵是吵了点,但我们这里像天堂一样,周围一片漆黑,唯我们这里光芒四射,那是多么过瘾多么骄傲的事情。在各种情绪各种力量的作用下,终于有一天,我老婆忍无可忍,带了几个员工把皮浪荡的发电机三下五除二,拆了回来。我老婆跟他说,你欠了我的钱,又折磨我的精神,现在我搬了你的发电机,我们钱物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了。
这件事我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我觉得不妥。第一是这种行为不妥,有打家劫舍之嫌,像流氓行径,虽然有时候我们也说要搬人家东西,但基本上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属吓唬吓唬性质,从来也没有真正实施的;第二是这样做性质就变了,本来是正常的供求关系,虽然不那么顺畅,但还算是正常的,这样一来它就变味了,有点敌对的意味了;第三是明显的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人家最最网难的时候,我们非但没伸手援助,反而还趁他危机砸了他一块“石头”;第四是留下了不可预知的隐患,至少是心里埋下了隐患,不知道哪年哪月又会“祸起萧墙”,生出什么事情来。现在回也是回不去r,回去了更难看,不是吗,先顶着再说。我老婆是不会想得那么多的,毕竟是女人,行为经常受情绪支配,还经常“单头想”,觉得“是他欠我的我才搬他的”,公平合理,放哪里都可以讲得过去。员工们更不会这么想了,发电机一开,生产没有耽误,收入正常,欢呼雀跃,他们才不管这么多呢。我却没有那么轻松了,自从来了这个发电机,就像是请入了一尊瘟神,发电机一响,心里头每次都是为之一颤,总觉得有个定时炸弹埋在地底下,总觉得它在滴答滴答的,不知道哪天就会轰然炸响。我老婆说我书生气,宁愿人人负我,我不负人人。宁愿少收入一些,也要求个安宁。我告诉老婆,和谐的生意关系,才是生意做久的根本。最好大家都做成了朋友,就没有这么纠结的事了。当然,电许是我有点神经过敏,也许生意场就是这么“血雨腥风”,一台发电机电算不得什么,没必要这样时时自危。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真的也都没有发生什么,我也把发电机的事给忘了。
大概是三年之后,那时候我早已经回单位上班了。生意逐渐稳定,又请了几个亲戚晚辈加盟,我就慢慢地腾了出来,回单位清闲去了。有一天,我老婆慌里慌张地打来电话,说这几天老有人来店里捣乱,开始还以为是同行嫉妒,今天才知道是阿赖来了。我 问她哪个阿赖?老婆说就是在双桥办厂的那个阿赖。我说,我哪里知道什么双桥单桥的。老婆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那个,我搬r他发电机的,那个阿赖……我说,你那些亲戚不能为你撑撑腰啊,一点点事也过来找我,好像我很有能耐似的。老婆说,他们帮帮忙是可以的啊,要吵架打架他们怎么插得上手啊。也是,拿工资的人,哪个愿意拼命啊。我说,那个发电机风吹雨打,都不知烂到哪里去了,说这个有意思吗?老婆说是啊,但阿赖还惦记着这件事啊。我说,他想怎么样?老婆说,还能怎么样,寻衅呗,敲杠呗。
这事有危险,以我的经验,反复的事,都是比较麻烦的事。我急忙放下手头的活,赶到店里,又听老婆仔细地叙述了一遍,说阿赖是带了人一起来的,这样的阵势就是想压倒我们,就是想敲杠。我说,他具体有说什么吗?老婆说,他说自己被我们搬了发电机,运气被搬坏了,他的厂也办不下去了,又与人打架伤了人,在监狱里呆了两年,现在出来了,生活无着落,所以,他要把先前失去的补回来。我说,看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是看我们现在稳定了,发展了,知道我们不堪骚扰,知道我们会求安求顺,才这么做的,这一点也不奇怪。
我一方面安慰老婆不要紧张,不要担心;一方面让老婆给我个“政策”,如果把他的敲杠摆平了,你多少钱能够承受?老婆说,顶多两千,本来就是他欠我们的嘛,他的发电机也是旧的,两千已经很优待他了。我心想,女人就是这样,心比钱小,钱比事大。但我也没有埋怨老婆的意思,我说,既然事已发生,就要全力以赴,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说,没事不惹事,来事不怕事,不仅要息事,还要做到彻底地宁人。我老婆惊讶地看着我,好像这时候才发现我有侠肝义胆似的。
但是,这一天,阿赖都没有来,我白等了一天。我只好向单位请假,我跟领导说,老婆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婆的事解决不好,我们就有后顾之忧,我们的工作就没有心思,干脆我也耐下性子等,怎样?领导支持地说,你只管等等等。
这样我又等了几天。三天后,我终于等到了这位阿赖,人当然也认识,以前去他厂里的时候也打过交道,但感觉已完全不一样了,以前他欠我们的钱,他是“下风”,他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能遁地逃走;现在他要“清算”来了,是他处在“上风”,他既然从监狱里出来了,既然把脸皮全撕破了,既然开出了这个口,你要是不满足他的要求,是打发不了他的。说自了,还是江湖上那句话,你要给他一个台阶,让他舒舒服服地下去。
我把阿赖叫到外面,不让他在店里闹。我说有些事是只能在男人之间解决的,比如现在的这件事。我们的谈话就这样理性地开始了,实际上暗中也是剑拔弩张的。我说第一你不用带别人过来,我们之间的事,别人也不知道,好说的话,一个人就行。再说了,这些人我也见得多了,混个吃的还马马虎虎,真要是打起架来,逃得最快的就是他们。第二你也不用找我老婆,那样没意思,男人找女人了事,再大的本事也显得龌龊,女人她懂什么呀,女人就知道哭,她一哭,你能解决事情吗?第三你也不用说自己是监狱里出来的,这个没用,死刑犯我都见过两个了,眼睛都不会眨一眨的,你信不信?我们就事论事怎样?
我知道流氓是不怕流氓的,但有时候恰恰会怕一点点“机关干部”,因为干部的能量有时候是无法限量的。我告诉他,我是请了假专门来会你的,我没有工夫和你纠缠,我希望就到此为止,别像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我告诉他,应该说,我们的事,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了结了,你欠了我的钱,我搬了你的发电机,我们在意义上已经两清了。我说,我唯一做得过了的,是搬了你的东西,这有伤你的自尊,也有点不近人情。我说,我现在不和你说赔偿,说实话,你叫我赔个发电机,我现在也买不到。我赔你一个礼,你能够拉下脸来,来重提这件事,说明你真的有难处,我得给你这个面子。我说,这样吧,多没有,我给你两千,算是抱个歉。你也别嫌少,嫌少了我也没办法,你有元气,我也有精力,你有时间,我也请了假了,你来我店里耗着,我也天天过来陪你,开玩笑,我希望你也给我个面子……
整个见面的过程都是我在说,这就是我们机关干部的长处。我也摸准了他的“命脉”,不拿白不拿,不拿,反倒显得他不够硬码了。再说了,他就不怕我报警吗?他以为他是谁啊,刑满释放,还当自己是“老山前线”立功回来啊。当然,报警就猥琐了,报警就又把事情弄大了。有些事,适可而止是最有效果的。我最后补充说,你也要在社会上混的,我做得也很社会流的,就当我请你吃杯酒,给你接风压惊,怎样?改天在路边碰上,招呼一声,我们还是朋友嘛。这样说了,阿赖就不好意思了,说,算哪算哪。就接了钱,往裤兜里一塞,走了。从此再没有出现。
事后,我老婆悄悄问我,你以前是不是也是“赖仑客”啊?赖仑客是温州土话,专指那些地痞流氓,街头的小混混。我没有正面回答她,我说,你都看见的啊,我们结婚之后,我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啊。
印象中,温州有很多行业一直是和争斗有关的,比如码头、市场、酒店、舞厅、托运部、担保公司等等,做鞋料也像“打战”一样,这是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