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供应商做的也不全是供应

作者:王手 字数:10909 阅读:94 更新时间:2016/07/02

十、供应商做的也不全是供应

供应商是生意链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如果说我们生意环节上有四个点——供应商、我们鞋料店、加工户、鞋厂,那么,供应商就是最最重要的那个点,没有供应商,我们就是个空架子,我们拿什么去做,拿脸面,拿嘴巴,不行。供应商如果豪爽,给我们代销,我们就做得轻松一点。供应商如果给我们贵,我们做起来就没有余地,就很难做。供销商如果会盯,东西刚放下就来盯钱,生怕它馊掉一样,那我们就会坐立不安,吃睡不宁。供应商如果蒙我们,我们被蒙在鼓里,我们有可能就会得罪下家,有可能会名誉受损。供应商其实和我们的下家一样,也需要我们去很好地伺候,如果说下家是我们的衣食父母,那供应商也一样,是他们给了我们东西,我们才有生意好做。许多人不知道,以为我们是卖东西的,他们是提供东西的,我们不替他卖,他们就会饿死,是他们求着我们,是我们在挑剔他,选择他。错了,真的错了。举个例子,如果他的东西是独家经销,那他就比我们的父亲还大,我们巴结他还来不及呢。他哪怕只是一双鞋带,但厂家就要用这样的鞋带,那我们照样要求着他。

  我前面说过,我们是鞋料店,什么是鞋料,其实就是鞋杂,什么小,什么细,什么没人做,我们就做什么。这有点像超市,我们希望来我们店里的人,来一趟能够多买点东西。我们如果卖皮、卖革、卖胶水、卖鞋底,那就不叫鞋料店,那应该叫鞋材店,或者叫什么专卖店。鞋料店的特点就是杂,就是东西多,我们店里就有几百样东西,大到化学片,小到鞋钉、浆糊、批刀、鎯头、码子贴,胶带纸,所以,要把这样一个店经营好,是多么的不容易。

  有几百样东西,就有几百个供应商,这样一说,你的头马上就大了。厂家如果要什么东西,而我们的东西他又看不上,那我们就要马上找,要联系供应商,说什么样的东西你们有吗,我们这里的鞋厂在等呢,迟了你负责,你上面的钱若想要回去,就赶紧送过来吧。我们有时候也很坏,也会要挟人。所以,我们不仅要把这么多供应商都记住,还要和他们交朋友,让他们召之即来,来之能用,用之说好,那我们的生意才算做得好。

  别以为供应商都很气派,没有的。供应商只有在独家经营的时候,才有点气派,像东光树脂,全温州就他们一家,牛得很。当然,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就比较轻松了。办公室像宾馆,仓库像码头,车辆一律是厢式的,接接电话,派派单,签签协议,钱到发货,没钱说破了嘴都没用。这样的供应商,我们碰到得不多。我们是鞋杂,我们的供应商大多是一些卑微的人,做剪刀批刀的,就是打铁匠;做鞋线鞋带的就是编织女工;做浆糊的,身上的单衣被粘得像雨衣一样;做包头子跟的,头发、耳朵里都是布尘,看上去毛茸茸的。他们说起来是供应商,实际上和我们一样辛苦,反过来说,我们就是他们的下家,他们也要伺候我们。

  给我们送摊烫的阿海只有16岁,他是跟他舅舅出来的,是瑞安人。瑞安这个地方有做摊烫的传统,几乎都在温州做这个。租一间民房,安一台冲床,把人造革和回力胶粘在一起,冲一个鞋模,就是摊烫了,就是我们脚和鞋底接触到的那个东西。舅舅说阿海书读不起来,在学校,同学在念书,他躺在桌上睡觉,他妈妈就叫舅舅把他带到温州,他就在温州替舅舅送摊烫。

  阿海和我们说得来,缘于我老婆人好,老婆看他小,一般都直接把钱让他带回去了,在温州做生意,自觉把钱结结掉的,都算是好人了。还有是因为我,有一段时间我在店里,有空就看看书,阿海来了,我就和他瞎聊,讲一些天南地北的事,他就喜欢往我们店里跑了。有时候我们没空,也会截住他为我们送个货,他也拼命送。有时候他偷懒,跑到我们店里睡一觉,睡醒了再回去,小孩嘛。

  阿海长大后变得身强力壮,也许他天生的身胚就很好,也许是从小出来干活历练的,力气很大,力气大自然就喜欢打架,常常被别人叫去打,打一次多少钱。这都是瑞安人发明的出气方式。那些冲皮、冲革、冲摊烫、冲包头子跟的小工场,说是没技术也有技术,除了快慢,还有排料好坏的区别,一张回力胶,人家冲40双摊烫,你排得好,冲43双,这就是技术,就是赚头。瑞安人的工场确实很辛苦,单调重复的劳动毫无新鲜感,说暗无天日一点也没有夸张,一个小空间,一张冲床,一分钱冲一双,冲好了还要一双一双数好,扎好,一千双一袋装好。为了赶产量赶工期,为了多赚钱,常常没日没夜。这样的活,工人也常常像走马灯似的,累了,厌了,看不到前景了,就想走,不给结工资的也要走。走就影响了产量和工期,瑞安人就要拿这些工人出气,要打一顿,这样的任务一般都会落在阿海身上。他年轻,好差使;他年轻,不明事理;他年轻,对打人有兴趣。阿海,那个江西人走了,大概这会儿在劳务市场,你车赶过去,打他一顿。阿海,不能便宜了他,吃我们的,住我们的,学了我们的技术,现在想拍拍屁股走啊,没门。阿海接到命令就会呼啦啦地出去找人,找到了打一顿,出了气,也算是对他们逃跑的惩罚了。

  阿海坐在我们店里津津有味地说着这些,说有一次,那个江西人看见他老远就跪下来,求他别打,他心一软就收住了手。我老婆说,阿海,以后不要打人了,人家也是来做事的,挣口饭吃也很苦的,你要是把人打坏了怎么办,一辈子的事情。阿海被我老婆一说,后来就不打人了。

  也许是资源的关系,阿海后来去了广东,他在那办了自己的厂,生产回力胶和热熔胶。他有时候也会来电话说说厂里的事,说每天陪客户喝酒,说现在酒练得很好,一次能喝三瓶红酒。电话中,我们能感觉出阿海的骄傲。我们当然也替阿海骄傲,他比他舅舅有出息,他舅舅在温州多年还只是送送摊烫,他跑到广东就自己办厂了。但我老婆叫阿海不要喝酒,说生意不是靠酒拼出来的,生意靠守,靠服务,靠信用,靠品牌。我老婆会顺便跟他说说大佬的故事。大佬也是一个做鞋的老板,原来可能是从江湖上转过来的,办厂的时候,还保持着当年江湖的一些习性,喜欢一日三顿地喝酒,喜欢招待客人,喜欢被人尊上,喜欢被人前呼后拥,身边常年有几个供他使唤的跟班。最经典的场面就是,一边扩了地在盖厂房,一边搭了棚驻工地里喝酒,厂房盖了三个月,他喝了三个月。他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厂房每天都在进步,都在改观。他也是豪爽,无论工头、工人、朋友、客户,只要来工地看他的厂房,说几句好话,他都招待喝酒。结果,厂房盖好了,他的肝也喝坏了,在武警总医院没有抢救过来。他们都说他人好,英名一世,但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阿海也会带着羡慕的口气说那些河北的客人,每次去他那里进货都带了小妾过来,每次都是新人,都是大学毕业生,雪白,皮肤天鹅绒一样,都想借青春换实惠,少拼搏十年。阿海说,那些女学生都是心甘情愿的,他和她们交流过,一个为老板生了小孩,给了她二百万。一个陪了老板五年,老板开了家烟酒专卖店给她。她们下半世都不愁吃喝了。我老婆跟他说,阿海,你把家里的老婆孩子都带出来吧,在外面陪着自己的家属,安心做事,比赚多少钱都好。

  阿海的网力胶、热熔胶我们也用,但用得不多。原因是质量不好,我们只能给一些也不讲究质量、贪图价廉的鞋厂用用。我老婆有一句很著名的名言,人好,管理一定不好;人刁钻、苛刻,管理一定都好。生产生意都一样。我们可以想象阿海那厂,他每天陪着客人喝酒,夜里烂醉,早上挣扎着醒来到厂里转一下,接着回去继续睡。空旷的车间里机器隆隆,工人三三两两,有人在吃早餐,有人在试衣,有人在结伴说话,那头叫一声这头拼命跑过去。这样的生产,质量好就奇怪了。但阿海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的货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要用一点的。

  这是多年前的阿海,现在阿海也会经常地打电话来,说老师姆,把我的东西用一些哦。他和我们不但是生意上的关系,我们家里有什么事,他都会从广州跑过来一比如我儿子订婚,他飞机飞过来,吃顿饭又飞回去了。他跟别人说,这么多年,没有人和他说过贴心的话,家里人也没有,但老师姆和我说过三句话:我打人的时候,别人都说这些外地人该打,老师姆说阿海打不得的;我喝酒的时候,别人都说酒是男人之美,老师姆说阿海酒不能这么喝;还有一句,老师姆叫我不要羡慕别人,把家人带在身边。这三句话都很要紧。阿海说的老师姆就是我老婆。

  听起来好像都是阿海找我们似的,不,我们也找过阿海帮忙。我们有些货款,加工的钱,被瑞安人欠着,我们有一次问阿海,谁谁谁认识吗?后来,我们说的这些人都自动过来把我们的钱结了。我老婆在欣慰的同时会问,你们是阿海的朋友吗?他们会说,阿海交代了,说老师、老师姆都不是真正的生意人,你们的钱谁都不能欠。

  还有一些供应商我们就没有做得那么久了,不纯粹是人的关系,不纯粹是生意的关系,也不纯粹是.做法的关系,说来话长。

  阿红是市场里最大的里皮供应商,虽然不是独家,但是她最强大,很多厂家都是她的客户。我们私下里开玩笑说,她赚的是大钱,我们捡的是铅角子。里皮也是鞋里的必需品,连拖鞋也有用。原先都是用革做鞋里的,后来大家都说闷啊闷的,就改成里皮了。再后来,有人在里皮上铺了一层东西,变成了移膜革,可以抢面皮的饭碗了,就更加吃香了。我老婆是很佩服阿红的,说她有魄力,有风度,现在她的手机里还都是她过去打太极拳的照片,舞双剑的照片,电就是说,她的体型也很好,人非常的有样子。也许是她什么都好的缘故吧,人就非常的傲,见人爱理不理的,给我们的感觉是“我还怕你不来我这里买东西啊”。同是女人,其实我老婆和阿红也是挺好的,我老婆佩服她的能干、精明,她欣赏我老婆的吃苦、勤力,本来,两个互有好感的女人是可以相互接纳的,但阿红把生意和人情分得太清楚了,一点也没有调和的余地,这样,她们的关系就发展得一般般。

  有一次我们欠她的货款,说好是四月底还的,我老婆那几天一定是头晕了,想不起来了,第二天,阿红就打电话过来,说,你昨天忘了还钱是不应该的。今天是五月一日了,我和你说实话,我现在人在北京,六点钟飞机到温州,如果那时候见不到你的汇款,我会很难受的。我老婆噢噢地应着,她想不到阿红会追电话过来,而且说得这么直白。如果她过几天再提醒一句,我们也会很难为情的。但这就是阿红的性格。

  阿红这样的口气,我们就不好再拖了。那些天,我老婆店里也确实没有钱,我就只好到朋友那里借。有几个朋友在矮凳桥那边做纸张生意,平时单位里印东西多,我常跟他们打交道,他们有时候要进纸,资金转不过来,也会先让我们调一调,垫一垫。好说话,我就挨个地去借,说是被人逼债了,没办法了。人都有憋屈的时候,朋友们就群起而助之,终于在六点之前,在阿红的飞机还在空中的时候,把她的钱打到她的卡里。对于这件事,我老婆没有太多地说阿红不好,她说,怎么说也是我们违约,我要是事先打个电话,也不至于这么尴尬。说是这么说,但我知道,我们和阿红的业务在慢慢地减少,仔细问,老婆说,还有一次,她去阿红店里有事,阿红不在,他老公在,她老公是财税的,双休日过来看店。许多这些部门的于部都有自己的生意,工商的、税务的、消防的、公安的,他们有管理的权限,开个门市,叫厂家照顾点生意,鼻涕流嘴里过顺路,谁敢薄他们的面子?他老公躺在靠椅上,脚翘得很高,尽力地抖。她问他几句,他顾自看报,眼睛都不抬一抬。老婆说,神气塌死了,生意官做一样,谁和他做啊。

  现在,阿红的生意差多了,大概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她原来搞鞋材展销,摊位都是最大的,一般人都是租一间,最多两间,但她要租就租四间,财大气粗的感觉。像我们这些做鞋杂的,就不租了,我对老婆说,我们实事求是,去分分名片,照样做生意。现在阿红搞展销的摊位不是最大了,阿国比她还大,也许是故意的,就是想杀杀她的傲气。

  阿松是另一种类型的供应商,他不懂规矩,没有社会流。他很会跑,把广东、广西的化学片都跑到温州来。那边是做箱包的,那边的化学片质量差别很大,做箱包的化学片弄到温州来做皮鞋,赚的空间就很大。他也是我们的供应商,他的化学片给我们,再由我们转售到下家去。我们有我们的市场,有我们的地盘,有我们的厂家。生意做什么,就是做这些。我们这么多年做生意,实际上就是在做一种关系,反过来,这些关系又支撑了我们的生意。为什么有的店开不下去,开了几天就关门停业了,就是因为他做了半天发现自己仍旧在生意的边缘,深入不到里面去。为什么说,鞋料生意,十个里面两个是赚的,两个只赚个吃的,两个是空忙赚吆喝的,还有四个是亏的,就说明是人起了一定的作用。市场是有份额的,不是谁领了证,开了店,进了东西,就能卖出去的。市场还有个特点,分工非常明确,这不是谁安排的,而是自然形成的,强悍的人就是老大,智慧的人就是军师,马仔就是马仔,喽哕就是喽哕,换了这一行也一样,不能越俎代庖。像我们,其实是个中间商,供应商就是通过这个中间商,把自己的产品传递下去,这也是生意的规矩。说得明白一点,钱要分一些给别人赚赚,不然会搞得很吃力。再说得难听一点,都让你一个人赚了,你能赚得过来吗,那是会赚死掉的。但是,但是,供应商阿松偏偏不满足,偏偏要挑战这个规矩,偏偏要“独吞”,他把化学片运给我们,本来就已经万事大吉了,可以回去了,但他不,他脑筋动歪了,他很积极,而且不肯休息,继续在市场里乱窜,甚至在鞋厂里乱钻,发现厂家用的是他的东西,就心生猫头,想拆墙脚了。说你这个东西是不是在“足够”那里拿的,说“足够”哪有这些东西啊,说她也是从我们这里拿的,再转手给你们的。说你可以直接从我这里拿嘛,我给你便宜点,等于少了个中介费啊。厂家都是贪图便宜的,越便宜他们的成本越低,他们马上就鬼迷心窍了。

  但是,阿松显然是犯了一个错误,他卖的是化学片,是做鞋用的。它仅仅是一种材料,要做成鞋,后续还有几十道工序,光和化学片有关的工序就有落料、批皮、浸包头水、上靴、夹帮、烘干、定型,这里面有一个环节不如意,都可能找他的麻烦。他还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忽视了我们,或视而不见。他不知道我们这个工作的重要性,且不说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这片天地,我们发展的厂家,光我们付出的心血,就值得我们享有这样的回报。我们在市场开了店,等于是给上家和下家开了一扇窗口,双方可以通过我们,来完成自己夙愿和诉求。我们把东西运到厂家,就会有后续的服务跟进,对它在生产过程中的情况进行调整和改进,最终对厂家负责。比如说,鞋做软了,头不挺,跟不硬,厂家一叫救命,我们就会像120一样赶过去,我们要分析,是化学片的质量原因,还是生产过程中的其他原因,这些东西谁懂,我们懂,我们有这方面的人才,来协调和帮助处理出现的问题,如果都没有这些问题,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如果这些事情大家都去做,都能做,都做得好,那大家都可以赚钱了,那就不是十个赚两个的问题了。好坏就是在认真与不认真之间,优劣就在于有没有想到和有没有去做。

  阿松不明白这一点,他想得太简单了,这都是忽略了我们的下场。现在他可能知道了,因为他碰到了难堪的事情,他的厂家开辟得越多,他被厂家追索得也越多。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疲于奔命。在市场,我们有一句尖刻的话说于阿松,说他家里的化学片卖得越快,家里的鞋也堆积得越快。他本来是化学片供应商,现在却成了鞋厂的“老板”,就像那句著名的话说的——“嫖娼嫖成了老公,炒房炒成了房东”。什么意思,鞋厂的鞋做坏了,软不拉塌的,卖不掉了,厂家把原因归结于化学片的质量所致。而阿松,终究是要去收回自己的货款的,鞋厂说,没有,这些鞋是因为你的化学片做坏的,你拿去顶货款吧。于是,阿松家里的鞋越积越多。也因此,他离退出市场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阿宝是一个最会吹的供应商,他每次推销东西,都弄得自己有很大抱负似的,他要做很大的事情,要统治和接管这个市场。他以前做里皮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他比阿红还大,好像他很快就要把阿红吃掉了,好像这个市场马上要沦为他的里皮基地了。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阿红依然还在做她的生意,而阿宝却是时隐时现,还是立足未稳的样子。阿宝是“哒哒嘀”老板阿元的弟弟,他也是阿元介绍的,阿元是我们的老客户,他的厂稳步经营,细水长流,但内行人知道,稳步和长流最难。我老婆不喜欢靠关系做生意的人,因为面子往往留下隐患。她也不喜欢阿宝这样的人,倒不是说他夸夸其谈,而是他把自己打扮得“卵”一样,光鲜得不像个劳动的人,还有,他喜欢去KTV唱歌。我老婆说,唱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忙都忙死了,哪还有工夫唱歌啊。前年底,阿宝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来推销花皮。说自己这个花皮是广州最好的,说现在国外的皮鞋观已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过去的皮鞋是不黑即棕,现在的颜色是越来越多,甚至是花色。说不过一年,花皮将会抢占市场的一半份额,说现在的消费趋势都是在花路上,你看手机,你看包包,你看皮带、服装、装饰、轿车,传统色已成了箱底色。大有说服你一起合伙的劲头。

  阿宝的花皮也确实不错,花色好,品种多,皮质软,虽然我们知道那是印的,但广州的印功就是好,花版也好,而且张数面积大,厂家喜欢。他的样品簿拿给你看,就好像国外时装发布会的画册。你可以想象,如果他有一个花皮店,花皮一张张挂起来,完全打破了青一色皮店的概念,以为是一个布店。老婆也有点心动起来。这是个新生的品种,以她的经验,新品种的空间会相对大一些,会好做一些,待人们慢慢地熟悉了,空间会越来越小。

  我老婆也想做花皮,去年有个厂家做意大利贴牌,因为是花皮,我们都很新奇,厂家说得也神乎其神,说皮都是意大利直接空运过来的,样板都是第一次面世,我们不禁啧啧。正好有个厂家过来打探花皮,问哪里能搞到,说自己为巴黎时装周要定做一批概念鞋,有皮,设计师马上就飞过来。还说,这批概念鞋要做得好,法国朋友介绍,准备在香榭丽舍上开个窗口,甚至说在戛纳开个窗口,不用多,每年只用在电影节期间开半个月,就花开一样。鞋业是被人看不起的行业,做鞋的都被戏谑为鞋佬,所以,鞋佬们都有一个特点,都会讲很大的大话,大家也听惯了。老婆说,花皮前几天见过,你要的话先放点钱下来,我把他找过来。厂家就放了十万块,说最好一星期能见到东西。都是熟人,交易就这样先定下了。

  老婆打电话给阿宝,已经打不通了,不是关机就是什么“点对点提醒方式”。老婆想,这阿宝要么在飞机上,要么忙得忘了充电,他不是在广州跑花皮吗?也没多想。后来,有天夜里,大概是三四点钟,我们还睡着,老婆的手机突然叮咚了一下,是信息进来的声音。我们都被这突兀的声音弄醒了,我叫老婆看看,老婆说,不用看,一定是那些骗人的短信,什么“请把钱打到这个卡上,农行622840 000000”,或者“爸妈,我在外面开房,被派出所抓住了,赎我,钱打我同学卡上,工行622202 000000”。老婆说,这些人怎么这么笨啊,三更半夜在搞这个,谁信啊。我说,这你就不知了,忙碌的人,都是夜游神,这时候对夜游神来说,正新鲜呢。老婆被我催着,很不情愿地去拿了手机,一看,是阿宝开机了,说“你呼叫的手机已处于服务状态”。老婆马上就激灵起来,忙拨了一个回去,还真通了,老婆说,你这几天遁哪里啦,你钱不要赚啦,人家要花皮呢。阿宝嗡嗡地说,这几天都在国外呢,漫游未开,刚到家充了电,你就进来了。又说,花皮不急,明天上午到你店里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阿宝果真到了店里,还带了一个女孩,胖嘟嘟的,平脸、细眼、刘海、大红嘴唇,一副忙碌又殷实的样子。我老婆说,阿宝,认真做生意,这个是无底洞,别搞。阿宝说,知道知道。就准备拿钱,因为是第一笔,自然就少不了签一个协议,记着收了多少钱,做什么事,什么时候交货,交什么样的货,质量不达标怎么办,后续怎么跟进等细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三天后交样品若干……

  但是,阿宝从此杏无音信,打电话已不是什么关机和“点对点”,而直接就停机了。我老婆慌了起来,赶紧打电话找他哥阿元,阿元说,我都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也帮忙联系了几个相关朋友,也都是一问三不知。明显的,我老婆神色和语调都变了。我叫她别急,我们冷静一下,先想想去哪里会知道他的情况。老婆说,去KTV那边问问。由于有情绪,我就没让她开车,我当她的司机,陪她一块儿去。我们赶到阿宝平时经常去的KTV,那里的小姐说,自从拐走了这里的一位公主,就再也没见到他了。这样一说,我们的心里就更乱了,糟糕的结果也愈加地清晰起来——我们被阿宝骗了。这不是骗生意,骗生意还会有一个过程,有反复,有蜘丝马迹可以捕捉。纯粹的骗钱,那肯定是早有预谋的,包括他的造势、他的宣传、他的花皮说、他的国外说,都是他预谋的一部分。这个我们没有想到。我老婆难过的是,她这个十万块,等于是送货上门,简直是耻辱。

  碰到了事,才慢慢知道了这件事。后来,老婆又了解到,阿宝早就不做生意了,生意的点点滴滴他早就看不上了。生意的利润大家还不清楚吗,做得好的,也就是百分之十,做得不好的,百分之五光景,折合成收入,只能是勉强糊个口。阿宝不愿意在生意上浪费时间,他操起了倒款。倒款是怎么回事呢,就是把别人“两分”的钱拿过来,再“四分”高利贷放出去。做生意的人最清楚不过了,什么生产能有“四分”的利润啊,唯有赌博。但十赌九输,一旦有一个崩盘,所有的链都断了。接下来的事,要么自杀,以自杀的方式向被骗的人谢罪;要么就是逃跑,逃避被骗的人追杀。也就是说,阿宝已经逃跑了,我们这个钱也没有了。

  如果是生意被骗,老婆不会那么难受,这么多年的生意,摸爬滚打,风霜雪雨,亏也亏过,欠也欠过,逃也逃过,打也打过,但那是生意过程里的事,是有心理准备的,也是可以承受的。阿宝不一样,是骗,是巧取豪夺,是恶劣的行径,那是要坚决讨回来的,不讨回来就是倒霉,就是耻辱。

  那段时间,我也放下工作天天陪着老婆往阿宝家跑,我们看到的景象是,他家的大门已被电焊焊住,已被好几把大锁锁住,已被红漆泼了墙壁和窗户,已被写了“血债要用血来还”,可以肯定地说,被他骗了钱的人还不少。虽然希望渺茫.我还是陪着老婆跑,跑是对她的声援,也是给她打气。后来,我们就换了一个方式,往阿宝的母亲家跑,每星期都去,什么也不说,不哭也不闹,就陪着他母亲玩,给他母亲买好吃的,实际上这也是一种软硬兼施的攻势,也是压力。这样跑了几趟,和母亲住在一起的阿元就受不了了。阿元后来打圆场说,阿宝一年半载肯定是找不到的,说这样不是办法,说这样好不好,说我厂里用的东西,你店里也有的,我们都让你做,你在市面价上再加个百分之十,作为我对你的补偿,直至你的损失补回来为止。生活要继续,大家都往前看。无奈的事,也要积极地面对。阿元本来也是我们的客户,大家都有面子,我们就顺着他这个梯子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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