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直不明白

作者:张宇 字数:4526 阅读:36 更新时间:2016/07/02

第三章 一直不明白

水月一直不明白,事情发生得为什么那么蹊跷。正好那天郭满德上县城运水泥不在家。正好姨夫李和平回村来。正好李书记陪着姨夫来看望她。正好李书记走后把钥匙和笔记本丢在了她家床上,要拐回头来取。好像并不是他们要这么做,而是这一连串巧合把他们推到一块。这让水月事后什么时候回味,都感到一种神秘。
  这就是机遇。机遇像一只花篮,把生活中巧合的零星花朵采下来,装满它们并把它们编织在一起,组合成故事。其实生活中巧合的鲜花满山遍野,甚至悄悄开放在路边和墙头上,等待着采摘。如果没有人发现它们,没有人采摘它们,它们自生自灭后 就流逝在岁月的溪水里。如果有人注意到它们,把它们采下来,集少成多就组成了一束灿烂,从生活中峥嵘出来。
  或者叫密码,生活的密码。生活就是由这些密码组合而成,这些密码像细胞一样无处不在,一直在活跃,一直在排列组合,不断创造出丰富多彩的生活。你感受到它们时,就觉得神秘。感受不到它们时,它们就流逝在你身边。这大概就是中国人讲的缘分,由巧合组成机遇,由机遇创造出缘分,在平静的生活水面上忽然陡峭出一座浪峰,拔起来一处奇观。
  那时候水月去送水,是准备提醒李书记,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喝水吧。她是准备把茶杯推过去,或者端起来再往他跟前挪挪。不知怎么就双手把茶杯端起来捧了过去。那双手一送出,就失去了控制如从笼里跑脱的两只兔子,水月再把它们收不回来。一双手甚至两条胳膊都挺着凝固在空中,自己的手向李书记的手发出了呼唤,像沙漠扑向溪流高叫着我渴我渴。
  李书记站起来,他的手拥握住了她的手。她觉得李书记的手在握住自己一双手的一刻问发生了变化,李书记的那双手不再是手,而变成了一把铁钳,钳住了她整个身体一动不动。就像我们平常手握铁钳钳住火红的煤球那样,她虽然身体发热冒火却不能动,被钳在李书记手里。往床边去时,水月觉得自己被拎起来那样,身体发轻,失去了自由。
  还在李书记握住她手时,她就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看自己的手。瞬间的预感袭上心头。她是已婚女人,她是过来人,她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想挣扎,她想拒绝他,她也想拒绝自己。同时她又想欢呼,她又想拍手称快。于是挣扎就软弱无力下来,激动昂扬起欲火,她那时特别想点头表示心意。但是脑袋有千斤重,头低不下来,就轻闭上眼。她用合上眼皮表示态度,代替点头答应了他。
  李书记拥着她走向床边,她松开一只手,从茶杯上拿下来,去推挡他。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推挡他,也许推挡是一种本能。而双脚却轻快地往后边退,两个脚后跟向床边奔跑得欣喜若狂。那一只手还端着茶杯,仓促间她把水洒在地上,把茶杯里的开水倒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只空杯,抓在手里如一件玩具。上床时,李书记扒下了她的一双鞋,她的脚松着配合他,扒哪只脚,就松哪只脚。他来取那只茶杯,她牢牢抓住不放,他也就不再坚持,就让她把茶杯紧紧握牢在手里。他把手伸进她的衣裳里,干脆掀开了她的上衣,找着了她的裤腰带,很轻松就扯下来。她抬了下身子,他双手一抹就把她下衣褪了下来。忽然间有微风如水漫过来,淹在她的肌肤上,给她的肌肤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凉意。
  屋门开着,院门也开着,这开着的两扇门让她想到了不安。院里没有声音,院外边的街里也没有声音。中午的寂静又抚摸了她的忧虑。
  他把手伸向了她的下身,放在她两腿之间,像一下一下拧开了她的水龙头,她感到下身潮湿。一条河从身体内流出去,把她排泄。她瘫软在床上了。
  他进入到她身体那一刻间,她觉得自己像一件丝绸衣裳被挑起来举在了空中,迎风飘扬。他魁伟高大,她在他身下感到被他碾着一样,他一遍一遍碾着她,把她碾成了空壳,纸样薄,水样透明,把她碾空碾碎了。
  他忽然停下来,急刹车一样凝固住。把她身体钳紧,双手摆正她的脸,低头来亲吻她,他满脸钢针般的胡植子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强奸在她娇嫩的脸上,脸上又疼又痒,难以忍受。他亲她,像盖公章那样亲遍了她的脸,然后就吻她的唇。她呼吸紧张,喘不过气。她把舌头伸出去抵挡,他一口噙住了她的舌头,吮吸着。她觉得她的舌头搭成了桥,她整个人被吸过这座舌桥,吞到他肚里没有了。
  接着他又启动,把她当成一团棉花放在轧花机器里轧。又把她当成一只绵羊放在了刀案上杀,剥她的皮,剔她的骨头,一刀一刀杀她,杀得她痛快淋漓,激动到疯狂。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拉长这过程,像锯她一样,停停又锯锯,锯锯又停停。到后来她终于明白了,她的身体开始配合,或逢迎或接送伸屈自如。突然间她感到眩晕,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颤栗使她拼命抱紧了他。她觉得整个身体往下飘沉,往深渊里坠落,她觉得要死了要死了,就再也忍受不住,打开自己哭出声来了。
  作为女人,水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性高潮使她哭泣,这哭泣使她感到自己真正活成一个女人了。她觉得这个女人一直在昏睡,是李书记救醒喂活了送给她的,她从心眼里感激他。
  有趣的是,当他们越过疯狂,安静下来歇息时,两个人都发现水月的一只手还握着茶杯不放。
  那时刻李洪恩曾试图取掉这只茶杯,但水月紧紧抓牢不肯放手,他也就不再坚持,放过了这只茶杯。在整个过程中,水月都牢牢抓着这只茶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它抓牢在手里,就是要把它抓牢。开始时,她把这只茶杯举着,像举着一面旗帜。后来胳膊发软,就举着这只杯子在空中摇摆,如同摇摆一种旗语。等到胳膊彻底软下来,就握着这只茶杯放下了胳膊,但并没有松开手指。性高潮来临时,她用手去抱他,就举着这只茶杯,把茶杯当锤去锤打他的脊背,像擂响战鼓那样。到歇息下来时,她已经忘了手里还握着这只杯子,仿佛这只茶杯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了。
  “把杯子放下吧。”李洪恩说。
  “放下就放下。”水月也笑了。
  “你为啥老拿着它?怕我抢了它?"李洪恩逗她。
  “我也不知道。”水月羞红了脸。
  水月把茶杯放下来。好像把自己取回来一样,这才感到回到了平静。
  院里的阳光开始西斜,回返的阳光移到屋门门槛外边,只差一步就跨了进来。有轻风吹进屋里,旋着圈儿游走,又飘出去,使人感到空气的流动。院门外的远处有牛叫声传来,漫长又深沉,仿佛把大多的压抑和感叹当一条缎练抛向空中,挂在了树梢上。有车笛声远远传过来,好像有人不断往空中扔着什么。中午的安静开始收起,他们虽躺在床上,却也感到了村庄活动起来的气息。
  “快穿衣裳。”李洪恩忽然说。
  “慌啥,再歇歇吧。”水月劝他。
  “先穿衣裳。”李洪恩坐起身来。
  “穿就穿。”水月也响应李书记的号召,开始穿自己的衣裳。
  水月穿衣裳时感到一丝怨艾。男人家干这种事时,他要把你衣裳脱下来,但他只管脱却不管替你或帮你穿上,连伸手递递也不做。这真是不公平。不过她没有为这不公平悲哀、反而觉得有趣。
  他们穿好衣裳,水月又把床弄平展和干净,像抹去他们风流的痕迹。一切归于正常,他们又回到平常生活,他们又回归到虚伪之中。
  李洪恩端坐桌前,像要随时准备面对第三人那样,恢复出他书记的派头和正派状。把烟点着,慢慢地抽着香烟,思考着什么。他像所有的男人一样,做完这种事以后就思考怎么做善后工作。
  水月用这只茶杯给他倒上水,送过去,放在了李洪恩手边。
  这时候水月发现自己的这双手灵活自如,再也不那么倔强失去控制了。
  李洪恩开始喝水。喝了几口又放下茶杯,他忽然看着水月,试探着说:
  “我给你点啥吧?”
  “好呀,想给我啥哩?”
  “要不,要不我给你留点钱吧。”
  他从衣袋里挖出来一百块钱,放在了桌子上。看着水月,不好意思地说:
  “别嫌少,我手里就这么多了。”
  “你不觉得太少了点?”
  “是少了点。你买件衣裳穿吧。”
  李洪恩看着水月走近他,把桌上的钱拿起来。他没有料想,水月一伸手突然把这几张钱扔在他脸上,打得他目瞪口呆。
  “你这老不要脸的,快捡起你的钱滚。”
  “水月,你这是咋了?”
  “滚,滚出去!”
  李洪恩迟迟疑疑把钱捡起来,有两张还掉到地下了,他弯腰把它们拾起来,放到一块,又塞进自己衣袋里。他没有惊慌,也没有难堪,又从容地喝水。
  她看着他,她笑了。
  他看着她,他也笑了。
  把李洪恩送走以后,水月回头又抱起这只茶杯,心里暖洋洋的。经过了这一切后,她一下子就把这只茶杯看成了宝贝。是它陪着她,走进了感情的风暴。是它陪着她,经历了这一切。它给了她胆量,也给了她证明。她牢牢地抓着它,在它的帮助下,打破了自己的婚姻的平静。
  在以后的生活里,水月十分宠爱这只茶杯。只用这只杯子喝水。孤独时候就一个人把杯子倒满水,往后退着把水洒在地上,倒退着躺在床上。先把杯子缓缓举在空中,又慢慢把这只茶杯放下来。这只茶杯永远盛满了她的回忆,帮她留住了那个时刻。李洪恩死后,她就用红绸子把这只茶杯包起来,埋进了地下,珍藏在她心灵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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