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午的欢乐
第三章 中午的欢乐
迈过那个中午的欢乐,一连好几天时间,水月心里久久不能够平静。她感到慌乱和不安。先是无法面对丈夫郭满德的目光,她原先看着这目光很善良和软弱,现在看这目光很锐利和很强烈。自己心里有鬼,害怕丈夫发现异常,逮住她水月的狐狸尾巴。
自从那天中午过后,她感到家里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变化。要么觉得丈夫陌生,要么觉得自己陌生。要么丈夫像客人,要么自己像客人,和这个家再也贴不紧密。她去抹桌子,桌边总镣绕飘忽着李书记的烟味儿。她去做饭,总幻听到院里有脚步声。她躺下睡觉,总感到李书记还躺在她身边。她只有把那只茶杯抱在手里,用它喝水时才感到安静和踏实。她把这只茶杯当成了她的知己和同谋反犯。只有他们之间才亲密无间。
水月几天之后终于明白,她和这个家庭之间出现了断裂的缝隙。李书记横在了她和这个家庭之间,无法挪开和搬走他,再也抹不掉他的身影了。虽然只那么一个中午,他却把自己身影留下来进入了她的生活。这就使这个家庭结构在水月心理上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两个人生活,而变成了三个人一块生活,一家两口变成了一家三口。
突然发生的事件,打破了家庭生活的正常状态,水月不能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使这个家庭的心理秩序失去了平衡。郭满德虽然老实忠厚,但是男人的本能使他敏感到妻子的变化,只是这种变化具体不到行为上,像游丝般缠绕和闪现在妻子身上,使他捉摸不住。
“水月你怎么了?”
“不怎么呀。”
“你哪儿不舒服?”
“没有呀。”
“没有就好。”
水月嘴上很硬,心里却也发慌。倒不是她就怕郭满德发现了,能对她怎么样,她才不在乎他。只是心里一下要装两个男人,她一时还摆不好位置,不能适应。像忽然把两只船踩在脚下,找不到平衡,踩不稳身子,她还需要适应和锻炼。
水月像所有初次越出婚姻篱笆的人那样,不能很快消化初次偷情的欢乐。人早已经走出情节,心还在那种妙不可言的意境里跳动着收不回来。偷情的欢乐激动在心里,又没有人来帮助她分享,就走不出这种陶醉。她初入情场,还不成熟老道。就像青年干部一样,急需要稳住心神藏起锋芒和勃勃野心,伪装成不动声色和貌似忠厚,先要把自己保护住,才能再图进取和发展。大凡风流情场的老手,和政界的老干部一样,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水月还嫩,还太单纯,背过丈夫,她不断追问自己,这就是爱情吗?这就是幸福?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就是我要找到的那朵太阳花吗?她这样想,如果是他,李书记就是她真正的意中人,可真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她热着脸回忆那个中午,自己在他怀里和在他身下边,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她把自己回想成一个调皮的小女孩儿,闭上眼让李书记把她带着,像小时候玩游戏一样,她不明白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只管跟着他走。李书记带着她,像父亲牵着女儿出去游玩,走呀走呀走了很远很远来到一个遥远的地方。这地方是花园,到处都开放着鲜花。她玩得开心和快乐,玩到高潮时突然激动起来,在那个瞬间里想哭,就忍不住哭起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她愿永远就这么哭下去,再也不想停下来。她想一直哭到太阳落下去,哭到月亮升起来。不,哭到地老天荒,就这么哭死过去,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永恒进这种歌哭的欢乐里。 说实话,水月本来想象中的男人一直是个小伙子。通过联想,她和村里好几个小伙子发生了恋情。夜里也做这样的梦。做谁的梦,白日里看见谁,就觉得和谁有了联系。她甚至在梦境里和李洪恩的儿子李永生约会过两次,白天看见李永生时脸还发热,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那脸上还印着梦里李永生的吻痕一样。那时候看见李洪恩时,只有淡淡的敬意,把他当公爹相望。.这是一种意恋,她在这种意恋里走了好远的路程。但是,从来没有在梦里约会过李洪恩。而偏偏是李洪恩越过梦境,进入了她真实的生活。初次以后,她的梦境全消失了,李洪恩就像升起的一轮太阳,星星们都消失了。再看李永生时,远远就有了一种亲切的爱怜,居高临下的关切之情油然而生,爱屋及乌,她开始把李永生当大孩子看。有时候远望李洪恩家的房屋和院子,也隐隐产生温暖。近看大队办公室,由于李洪恩常在那儿办公和午睡,也觉得和自己有了联系一样。
水月是个多情的女子。她把爱恋泼向哪里,就在哪里滋润感情。像燕子一样,飞到哪家檐下,它就在哪里衔泥筑窝,孕育和建设自己的生活。像一条河,流到哪里就浇灌哪里的土地和生动哪里的风光。这大概就是女人,女人和男人不同之处就在这里,她们永远凭情感生活。
通过对初次的回想和玩味,水月惊喜地发现,她更热爱老年人。老人如一棵大树,女人像藤一样缠绕上去觉得安全和可靠。那肩膀如一堵墙,靠上去觉得坚固和踏实。老年人做爱也从容稳健,把你当一朵花样娇惯和侍弄,一直到你开放出欢乐和疯狂。
成熟的魅力对年轻女人,永远是一种最危险的诱惑。
水月甚至在李洪恩身上闻到一种说不出的气味,这味道很好闻,浓浓的敦厚,又淡淡的绵长,飘忽不定难以捕捉。她一直在寻觅和咂摸这种香味儿,有一天终于发现这是太阳烤出来的味道。那天下午她在阳光下闻到了,和李书记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过,有时候她也觉得李书记太老,只比她父母小一些,算叔叔辈。人不能免俗。水月心目中的太阳花应该再年轻一点,哪怕再年轻一点点。又想到怕再年轻一点点,身上就没有了这种香味儿。如果没有这种香味,就什么也没有了。
水月的这种矛盾心情,实际上说明她在具体考虑如何对待她和李洪恩的这种关系,她在打小算盘儿,在思考是否把这种关系维持和发展,是否继续这种偷情和欢乐,计划如何投放自己的感情。和企业家面对产品和市场,在思考如何扩大投资是一样的道理。
由于对丈夫的失望,水月渴望新的生活。她以前一直在等待,没想到去寻找。现在她明白不能再消极,要主动迎接新鲜的生活,甚至去选择和去寻找。这就是初次偷情获得的体验,带给她的认识成果。
这也说明人的命运是不能等待也不能空想的,要行动起来。只有走过去,才产生体验。白白地呆着,是什么也体验不到的。
就像水月的婚姻,她如果不走进那昏暗的灯光下,真切地看到新婚之夜的苍白和空洞,就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没意思,什么叫平庸。于是,她失望了。但是,她不后悔。妈妈说过,人眼前有路,但路是黑的,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走过去才知道。
人活在世上,本身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那么,不管前边是沟是崖,跳吧。水月最终鼓励自己。
从那以后,他们就不断愉情做爱,一直到事情败露,李家人把水月脱光赶到了大街上。消息传到曲阳村,水月的妈妈水草呆了。她呆呆地想了许久,恍惚中听到妹妹水莲的话声从岁月深处传出来,落在了她的耳鼓上:“这都是命,水家的女人都命苦。”
是这样吗?水草自己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