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小发走了个大早,租了个轿子,赶往薛家村,到了土地庙前,吓了一跳:只见庙前站着一大堆人,昨天自己认爹的那个老乞丐身着绫罗绸缎,站在前面,旁边一位丫环迎上来,介绍说:“这是我们家老爷,人称薛员外。”周小发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掉头要走。薛员外走上来,拉住周小发,说:“怎么话都不说,就想走了?” 周小发结结巴巴地说:“原来你、你是薛员外—” 薛员外笑呵呵地说:“我看你这孩子良心很好,你就来我们家吧,给我养老养终,以后,我家的产业全是你的。” 薛员外赏了轿夫几个铜钱,带着周小发进了家,让葫芦领着周小发里里外外走了个来回,然后把周小发叫过来,说:“过几天我要大请宾客,好好庆贺一番,但你娘到外面找义子,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去把她接回来吧。”刚说完,又想到周小发刚来,还不认识夫人,就对葫芦说:“你陪着少爷去把夫人接回来,我们这一带只有你会吹葫芦丝,你边走边吹葫芦丝,夫人一听,便知道你在找她,就会过来找你们。不过,夫人外出这么些天,没准明天就自己回来了,所以你们不要乱跑,最多找三天,找不到就先回来。” 接着,薛员外找出一套上好的衣服,让周小发穿上。 周小发和葫芦沿着梅川河堤走,葫芦一边走,一边吹着葫芦丝,周小发却想着心事。原来,周小发的爹是薛家的佃户,周小发八岁那年,梅川河发了大水,庄稼颗粒无收,但一到秋后,薛员外照样派家丁下去收租,周家交不出租子,薛员外便要把小发娘拉去抵租,刚烈的小发娘不堪其辱,跳进了梅川河,小发爹连忙下河去救,结果两个人一起被河水卷走了。想不到,他自己稀里糊涂做了仇人的义子。周小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计就计,等将来时机一到,一定要为父母报仇…… 葫芦吹了半天的葫芦丝,见周小发一声不吭的,就说:“少爷,你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我吹的葫芦丝吗?” 周小发这才回过神来,说:“你吹得很好听!” 葫芦说:“你要是真的觉着好听,那我就专门给你吹一曲吧。”说完,她吹起一个新曲子,那曲调像一缕轻烟绕来绕去,长久不散,周小发问:“这叫啥曲子?听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葫芦回头一看,周小发真的眼睛红红的,不禁心里一动,说:“它叫《葫芦花开》。少爷,你肯买乞丐当爹,真是个好心人,以后给你当下人,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受屈的。” 周小发连忙打断葫芦的话,说:“你别叫我少爷,我还是觉着叫我货郎耳顺。” 葫芦捂着嘴,轻轻笑着喊:“货郎哥哥……” 到了下午,周小发要到河堤下小解,便让葫芦先走,他小解完走上河堤,便见三个骑马的男子挡住了葫芦,急忙上前一看,打头的正是昨天羞辱薛员外的那个公子,他骑在马上,笑嘻嘻地跟葫芦说:“你吹的是啥玩意儿呀?真是好听,我想请你到我家中,吹它三天三夜……” 周小发上前一步,站在葫芦跟前,说:“怎么又是你?上回欺负一个乞丐,这回又欺负一个姑娘,你还是不是人?” 那公子也认出了周小发,乐得哈哈大笑:“哈哈哈,你昨天打抱不平,打得给乞丐当儿子,这回又打抱不平,难道还想再给这小娘子当儿子不成?” 公子的两个手下也跟着起哄。 周小发故意大声喝道:“休得胡言,她、她是我的娘子!” 公子一看两人悬殊的衣着,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在骗鬼吧?她要真是你娘子,你敢当着我的面抱住她,香香地亲她一口吗?要是不敢,你小子就别逞能!” 周小发一言不发,一把抱过葫芦,亲了一口,说:“亲就亲,她本来就是我的娘子嘛!” 那公子见他们真的抱了亲了,只好带着两个手下走了。 葫芦满脸通红,说:“货郎哥哥,你做做样子不就行了,怎么真的使劲亲我啊?” 周小发抱紧葫芦,说:“你是个好妹子,我好喜欢……” 薛员外在家里等了三天,员外婆、周小发和葫芦都没有回来。到了第三天下午,就跑到村口朝官道张望,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周小发和葫芦并肩走着,一副亲热样,气得他掉头就走。 到了深夜,薛员外多了个心眼,悄悄爬起来,走出屋子,踅摸到周小发窗根,果然听到房里传来轻声低笑,正是葫芦和周小发的声音。他气得要发疯了,悄悄退回自己房间,大骂葫芦:“好你个小贱人,前些时候让你做小,宁死也不从,这才三天工夫,就勾引我义子!瞧我怎么治你!” 第二天一大早,薛员外叫过两个家丁,指着葫芦,说:“你们今天把她卖到妓院去!” 葫芦一听就傻了,哭着说:“老爷,我卖给你们家是当丫环的,你不能把我推进火坑啊!” 薛员外抖抖手里的卖身契,说:“有用时你是个丫环,没用时,你就只是个换钱的东西!” 葫芦脸色惨白,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周小发说:“爹,你要是卖葫芦,就让我去卖吧。” 薛员外朝周小发看看,说:“你去也好,卖了她,记得带一百两银子回来!” 3. 大祸临头 周小发带着葫芦出了薛家村,走到梅川河边,突然停下来,问:“葫芦,我把你卖到妓院去,你不恨我吗?” 葫芦恨恨地说:“哼,我倒要看看,我的货郎哥哥怎么亲自把我推进火坑!” 周小发“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倒是看看,这是去县城的路吗?” 葫芦一看,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了去县城的官道,就问:“你这是把我带到哪儿去啊?” 周小发告诉葫芦,薛员外逼死了他的父母,他不会跟他同流合污。现在他要把葫芦带到他家里藏起来,等薛员外死了他执掌家业后,就把她接出来。 葫芦没想到周小发跟薛员外中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心里又兴奋又着急,说:“你没有银子,怎么向那老东西交代?” 周小发说,没有银子可以到县城去借,这些年他做货郎,跟城里好几家杂货铺老板熟,他现在是薛员外的义子,将来要继承薛家产业,只要多付利息,那些杂货铺老板肯定会把银子借给他。 葫芦听周小发这么一说,高兴得一下扑到周小发怀里,说:“货郎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卖了……” 接着,葫芦跟着周小发来到杏花村,到了周小发家,周小发带着葫芦在三间茅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说:“葫芦,以后你就在这里住着,缸里有米,灶下有柴,我隔段时间就偷偷跑回来看你……” 葫芦眼里闪着泪光,看着这几间茅屋,虽然破旧,却能挡风遮雨,像是自己的家一样,安生、自在,心里好生喜欢,只想一生一世都住在这里…… 周小发安顿好葫芦,出了家门,到县城去借银子。他上了梅川河堤,走了不远,便听到堤下传来微弱的呼救声,连忙走下河堤,看到一位破衣烂衫的老婆婆躺在堤下,满脸血污,幸亏被一棵防浪树挡住,才没滚下梅川河。他蹲下身子,问:“大娘,你怎么躺在这儿了?” 这位老婆婆气息奄奄地说:“孩……子,救……救……我……”话没说完,又昏了过去。 周小发弯下腰要抱起老婆婆,突然看见她身下还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卖身为奴”几个字,不禁一怔,难道她是员外婆?那得跟葫芦商量一下。于是,他放下老婆婆,急急忙忙跑回家,把葫芦拉了出来。 葫芦赶来一看,连忙扶起老婆婆,喊道:“太太,你这是怎么了?”转过身又对周小发说:“货郎哥哥,太太是个慈善人,对我挺好。有一次,薛员外把我吊在家里的那棵皂荚树上,她还解开绳子救了我,你快过来救她……” 周小发听葫芦这一说,压住心里对薛家人的厌恶,和葫芦一起把员外婆抬上了河堤,葫芦急切地想把员外婆送回家,周小发说:“他正要把你卖到妓院去,你怎么能再回去呢?还是我送吧。” 葫芦摇摇头,说:“你要是送回去了,老东西问你要卖我的银子,你怎么办?” 看来两个人现在都不能回薛家村,周小发一时作了难。这时,一位老人赶着辆驴车过来了,葫芦连忙喊住老人,说:“大爷,你把这位老婆婆送到薛家村吧,她是薛员外的夫人,你送到了,薛员外会重重赏你的。”赶驴老人瞅了瞅昏迷不醒的员外婆,问是怎么回事。周小发掏出一点散碎银子,说:“一下子说不清楚,你把她送到就是。”赶驴老头看看员外婆还有气,接过银子,就赶起驴车,把员外婆送往薛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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