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5年第20期
尖峰岭谈诗
作者:李少君 雷平阳 臧 棣 陈仲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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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此外,它们还昭示出一种独特的人格倾向,虽然诗人极力掩饰,不让这一倾向流露得太明显。诗人似乎在暗示我们关注这样的事实:为什么只有他会对这些在外人看来非常枯燥的测量数据津津乐道呢?当然,你可以说,这不过是诗人的一种个人偏好;但我以为,在实质上,这种偏好反映的恰好是一种生命对自然的独特的敏感和皈依。它既是属于个人的,又是自我超越的。
在诗学观念上说,这首诗似乎还可以帮助我们反思我们所习以为常的“诗意”。我们通常习惯“诗意”来自奇异的、富有神采的幻想领域,但是,从诗与世界的关联看,“诗意”的产生是非常多样的,非常偶然的。“诗意”有时会从特定的文体中向我们漫溢,但很多时候,它需要我们对所熟悉的身边事物投去陌生的一瞥,就像雷平阳在这首诗中所做的那样。
形式感与类型化
陈仲义
这首诗的最大特点,是严格从地理学出发,准确的说,是严格依照地图指南,依次写出33条支流的名称;全部以现成的地理材料,按先后顺序结构一首涛。其格式是——用“前缀”:“又南流X公里”和“后缀”:“东纳XXXX河”、“西纳XXXX河”,组成每一个分支,最后使33个分句,共同完成130公里水系的“流淌”。“前缀”公里数字虽呆板重复,但因“后缀”纳入花样繁多的河流名称,故多少能冲淡“前缀”的机械排列,显出整饰中有变化。同时不可忽视的是,“又”字在每一句开头,连续不断的“又南流”“又南流”“又南流”——做历时时态上的提领,形成语调语气的连贯迫促,从而带出河流湍急、奔腾的生命之声,这就使得整条澜沧江,在平面的地理学意义上,获得一种“生命”的喧响。从中,似乎可以“闻”出作者的生命质感?当然,此“生命”没有任何文化牵挂和历史负载,它的纯地理学流淌,是完全建立在某种形式美感上的。客观的说,该诗的形式美感大于所谓的生命质感。这对此前普遍以文化、历史、社会、民俗等角度进入澜沧江的书写,应该肯定,是对澜沧江“这一个”的一次“改写”。
不排除有人,在客观罗列的语像后面,想象(而不是读到)那种平静下的躁动力量。
不排除也有人,在机械的记录后面,“感受”存在论层面上的生命动向。
或许也可以从后现代语境角度考虑,看到资料、数据、公式、专项名词,在文本中构件的可能。
而更多人,则会因传统欣赏习性使然,发出非诗写作的质疑、不满、甚至愤怒之声。
如同上面分析的,笔者看到的是某种形式感:形式大于一切。必须承认,在阅读到第7到第8行时,当我意识到它的规律后,就没有太多耐心,很快跳到该诗的结束部分。在认可形式感的后面,我担心的是,类型化写作风气的铺张。
因为在这之前,我在网上看到这类的东西多了。比如写公交车上,反复播送“XX站到了”,乘客们下车请小心。 “XX站到了……XX站到了……XX站到了”——连篇累牍的循环,似乎要表现生存境遇的某种状态。又比如,写“病历”,把内科、外科、妇科、小儿科、尿泌科,各种疾病通通罗列出来,似乎在警告人类的“病人膏盲”。写“收费”,则一口气开列几十种清单:寄读费、暂住费、培训费、超生费、污水处理费,以此来反映国计民生。
像这样类型化写作,几年前在诗人张小云身上就很鲜明,顺举他的《消毒》:“……坐便器消毒/避孕套消毒/表演面具消毒/握完手消毒走完路消毒/睡完觉消毒读完书消毒/放完屁消毒/报告消毒计划消毒/宣传单消毒报纸消毒/新闻联播消毒//讲话消毒”。通过全民“草木皆兵”式的消毒,反讽了非典时期的心态。
这种类型化的操作,一般是作者经过精心选择捕捉,别出心裁“踩点”构思后,利用现成材料加以调配排列(通常采用并列排比),来达到某种意图。有时候,带有较浓厚的游戏成分和形式成分。如果是临屏书写,还可以利用便捷的复制技术,加快制作时间,并享受快感。
不是说类型化就不能产生经典,产生的重要前提之一必须是“第一次”的,否则,它的“格式化”特性,会叫你在同一对象题材面前严重“撞车”,而且诱惑你偷懒。
这样的写法,处理得好,的确有时能出“奇兵之效”,在形式上带来视觉冲击,在节奏上有所斩获。但是,应该承认,它绝对是属于“一次性”的。假设让雷平阳(包括李平阳王平阳)来写雅鲁藏布江,肯定他和他们不敢再来“X公里X公里X公里”的流淌,也不敢再做连篇累牍的多达70个地名串连。这不止是审美疲惫,还涉及到最忌讳的重复问题,以及更为可怕的复制问题。当你了解到它的“程式”化规律后,一个晚上“炮制”十首便没有问题,这就暴露了类型化、准类型化书写的弊端与局限。所以偶尔用用,还新鲜,一旦广为风气,应该注意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