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20期

诗人随笔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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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卧房兼画室中,漠子正在画一幅他的自画像,我更欣赏作为一个先锋画家的漠子,他的油画夸张而变形,色彩浓烈,让人过目不忘。他的狭小的房间里到处堆放着石膏雕塑、未完成的素描作品和香烟,小小的窗子拉着窗帘,遮掩着一个艺术青年的私生活。我和漠子生活在这个巷子多得泛滥成灾的小城里,有着相同的境遇和感受。那一年,我在我的水泥房子里写出了诗歌《流淌》,我记得漠子说这首诗歌他读了以后想哭!哦,我们曾经都是害怕天黑的孩子,在巷子里骑着单车,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不知哪里是归宿。
  一个诗社十五岁了,它已经到了可以怀旧的时候。我们聚集在一起。李潇来了,开着他的私家车,从高楼林立的大上海,一路飙车而来;许洁还是那种文绉绉的模样,他漂泊到了福建泉州,当了当地诗歌学会的会长了,不知道这个职务算不算是个官,但他还在固执地写着,为诗歌打工,为诗歌而活。没有谁能主持得了这个春天夜晚里的诗歌朗诵会,那个矜持的女大学生不能,那个蹩脚的话筒不能。我们都是曾经写过诗的或还在写诗的,我们都是冲动的,黏液质的,跃跃欲试的,热爱诗歌、女人和尼古丁。
  为了纪念也为了怀念,4月5日的黄昏,我们再次驱车来到了位于怀宁县高河镇查湾的海子的墓地。十四年前的春天,我们和白鲸诗社打着“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的横幅和旗帜浩浩荡荡地来过这里,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拉开了各地诗人们来此祭奠海子的序幕。十四年前,我们都年轻极了,和海子躺在山海关冰冷的铁轨上自杀的时候一样年轻。而我们都活下来了。十四年前在海子的墓前开着的一种很小的黄花还在,星星点点,一年复一年,一茬接一茬,它们构成了海子墓前的春天。十四年前海子墓前的池塘还在,依旧泛着微微的波纹,里面有一些草茎挺立在水面上,光秃秃的,如果是荷,它们还处于冬天的残败,但水下面肯定有一些鲜嫩的枝叶就要顶冒出来。何冰凌说,我们十四年前种的柏树已经成活并且长高了。我打量这棵龙柏,它苍翠遒劲,它完全可以独立地抵抗一些风暴了。我们在海子墓前默哀、肃立、合影留念,在春天浩大的风声中,我们齐声朗诵海子的诗歌《春天,十个海子》: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但在旷野中,我们的声音很快被风声淹没,那些草茎在风中瑟瑟地颤抖,黄花摇曳,我们感到自己有灵魂但是单薄。海子的墓是按照一个凡人的墓建造的,水泥和砖块砌成的墓前敬供着香火,一只空空的酒瓶子倒在一边。海子叫查海生,而他年迈的母亲和我们交谈时更习惯地叫他“海生”。“他是查湾人,我们不准许那些人把他的墓移走,和其他族姓的人在一起。”在宽敞的堂屋前,海子的母亲这样坚决告诉我们。守住海子的遗物成了海子家人的家庭大事。高河查湾的这家人打了一些书柜用来存放海子的书籍和其他遗物。而海子的一些遗物已经丧失,令人痛心。全国各地到海子家中的人已经数不胜数,有的人居心叵测,有的人钓名沽誉,更有人抱着发财的梦而来!
  我们是在春天的绵绵细雨中离开海子的墓地和故居。在大客车上,我和张健初先生同坐一位,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去的灰蒙蒙的县城建筑,健初先生和我谈起了更多的往事,他和我谈起了我年迈的父亲,谈起了他那些年和家父在柏子桥拥挤的人流中相识、相知并成为忘年交的往事。这些都令我伤感无比。我的诗歌写作是和我的父亲有关的,是他在我年少的时候给予了我的精神支持和安慰。而我的父亲已经年逾古稀而近八十大岁矣,母亲已经不在,他离归故土之日恐怕也不远了。吃罢离别的晚宴,我是一个人骑着单车回去的,大雨在路上突然滂沱。回到家中,我已经浑身湿透。经过长久的淋浴,我的情绪才能安定下来,去面对我的两居室的房子,我的家,我灯光下的妻子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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