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公孙圣圆梦

作者:秦俊 字数:13066 阅读:38 更新时间:2016/06/09

第二十节:公孙圣圆梦


  子贡正要打点行装回鲁,向老师报喜,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夫差变卦了,不再兴兵伐齐。伯嚭向夫差献计,遣伍子胥
  使齐,假手齐人而杀之。如此,则一举两得,既除了伍子胥,又为伐齐增一口实。
  齐简公接书在手,越看越怒,击案说道:“欺人太甚!武士何在,将伍子胥拉出去斩了!”
  这帛书是写给西施的。书云:妖女西施听着,我家大王,即位三年,一举而破越,逼得越王勾践,自愿入吴为奴三年,为大
  王牧马,为大王驾车,为大王而吃屎。国人为有这样的大王而高兴、而骄傲,热切地盼望我们的大王,再展神威,灭楚伐齐,
  与晋一争高低,做天下的霸主。谁知,自尔来到吴国之后,我们的大王,当年那一股冲天之志,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听忠
  言,不理朝政,不是饮酒作乐,便是田猎,抑或是随意出游,弦管相逐,沉湎在温柔乡中。更有甚者,不顾百姓死活,扩建姑
  苏台,又建馆娃宫,玩花池、长洲苑,等等。尔是一个美女蛇,尔是一个狐狸精,尔是吴国的罪人,大罪人!劝尔早些滚出吴
  国。今日尔不死,算尔侥幸。下一次田猎,抑或是出游,尔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西施读完来书,哇的一声哭道:“大
  王,臣妾果真这么坏吗?”
  夫差忙安慰道:“寡人已经说过,那书上的话,尽是一派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西施轻轻摇首道:“也不尽是。妾之所以千里入吴,做您妃子,并非贪图荣华富贵。妾觉得您是一个英雄,古今少见的大英雄
  。您不只是吴国、越国的大王,您应该是普天之下的大王。要做普天之下的大王,就得对外用兵。可妾自嫁您至今,已经十一
  年了。十一年来,您很少对外用兵,即使用,也是万不得已。您不该这样?不,是臣妾拖了您的后腿,是臣妾害了您,臣妾明
  日便收拾铺盖,滚回越国去。”
  夫差将脚一跺:“嗨,你都胡说了些啥呀!古哲人有言,兵者,凶器也,岂可乱用!且是,寡人虽然破越、败楚,但要与齐国
  、晋国争霸,怕还有些为时过早。”
  西施道:“您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臣妾听说,齐国君昏而臣扈,百姓离心,军无斗志,根本不是您的对手。晋国呢
  ,虽说做了几十年霸主,到了晋定公,有点不大成器,只知吃喝玩乐,上卿赵鞅屡谏不听,已有废其之意。内事如此不和,还
  敢与您争霸天下吗?”
  夫差将头轻轻点了一点说道:“听爱妃这么一说,寡人争霸天下的信心倍增。寡人这就宣召太宰,商议争霸天下之事。”
  西施一揖到地:“诚如此,妾之罪可赎矣!”
  夫差还没来得及召伯嚭进宫商议,子贡便来了。一个正要争霸天下,一个又百般鼓动。于是,伐齐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子贡回到馆驿,由伯嚭作陪,痛饮了十几樽,喝得酩酊大醉。等他从醉酒中醒来,已是第二日亥时三刻。正要打点行装回鲁
  ,向老师报喜,传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夫差变卦了,不再兴兵伐齐。变卦的原因,是太子佑受了伍子胥蛊惑。子贡不走了
  ,当即谒见夫差,直言不讳地问道:“大王,听说您不打算伐齐了?”
  夫差将头轻轻点了一点。“为什么?”
  子贡问。“寡人听人言讲,勾践恨寡人曾破其国,勤政练武,还聘请了一个叫南林剑女的剑师,和一个叫陈音的箭师,已经
  训练出了七八万精锐之卒,准备兴兵伐我。我欲先伐越国,然后及齐未晚。”
  夫差难得清醒过来,谁知,偏偏遇上了巧舌如簧的子贡。遇到子贡并不可怕,关键是,夫差说这话时,伍子胥和太子佑都不
  在场。
  伯嚭在场,听了夫差的话,正要为勾践开脱,子贡一脸微笑地说道:“大王,关于越王勤政练武一事,不只您听到了,赐也听
  到了。十六年前,越国之所以为您所破,破在越王玩世不恭,只知吃喝玩乐,不知勤政练武。这一次他知道了,正因为他知道
  了,才开始勤政练武,这很正常。如果他不知道勤政练武,那才叫不正常。他勤政练武,为了自保,若是当外敌入侵之时,他
  连自己都保不住,还得惊动您,您还瞧得起他吗?这是其一。其二,越王身为一国之王,为您牧马,为您驾车,为您吃屎,就
  是作为您的儿子,他能办得到吗?不能,肯定不能!连您儿子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他还会反叛您吗?其三,越王已
  经对您称臣,哪有以臣反君的道理!”
  这话夫差愿意听,听得他频频颔首。
  “大王若是还信不过越王,一心要伐。赐觉着,越弱而齐强。越国即使背叛了您,不伤您一根毫毛。而齐不同,齐若和您较
  起劲来,您就很难称霸天下。故而,赐以为,伐越之利小,而纵齐之患大。况且,大王英武盖世,畏弱越而避强齐,非勇也;
  逐小利而忘大患,非智也。智勇俱失,何以争霸?大王必虑越国,赐请为大王东上去越国一趟,越若真有报吴之意,大王尽管
  去伐。若无,岂不屈了勾践一片忠吴爱王之心,又白白丢掉了一次争霸天下的机会!”
  夫差频频颔首道:“先生所言甚是,那就请先生辛苦一趟,伐齐还是伐越,等先生从越国回来再定。”
  伯嚭忙高声赞道:“大王圣明。”
  子贡当即辞了夫差,东行至越。勾践闻听子贡将至,知子贡为孔子高足,又从吴国而来,忙带着文种、曳庸,出郊三十里相迎
  ,馆之上舍,鞠躬而问曰:“敝邑偏处东海,何而高贤远辱?”
  子贡故作危言道:“特来吊君!”
  谁知,勾践全然不惊,反面带喜色,再拜稽首曰:“孤闻,祸与福为邻,今先生之吊,孤之福也,请闻其说。”
  子贡暗自吃了一惊,此人如此镇静沉着,夫差难及万一,二人相较,笑到最后的一定是勾践。不由得对勾践肃然起敬,拜而
  言曰:“不瞒大王,齐欲伐鲁,赐受恩师之托,自鲁至吴,劝夫差伐齐救鲁。然夫差怀疑大王有不轨之心,告之赐曰,欲先伐
  越国,然后及齐……”
  勾践冷哼一声道:“孤是吃饭长大的,并非是……”
  “吓大”二字未曾出口,文种忙用脚尖踹了一下他的脚跟。勾践略略怔了一怔,忙改口说道:“吴王疑我有不轨之心,实在冤
  枉……”
  子贡既为孔子高足,绝非平庸之辈,见他突然改口,肚如明镜一般,但又不愿说破,微微一笑说道:“大王,不管你是冤枉也
  罢,也不管你是吓大也罢,赐有一句肺腑之言相告,不知您愿不愿听?”
  勾践忙道:“愿听,愿听。”
  子贡道:“诚如大王所言,大王并无报吴之志。大王没有报人之志,而使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志而使人知之者,危也。
  大王经过十二年生聚,国力大增,但赐觉得,若与强吴一争高下,还有些为时过早。”
  文种以目示勾践。
  勾践会意,双膝跪地,一连三叩道:“先生言如金石。能救越者,唯先生也。请先生不吝赐教为盼!”
  子贡双手搀起勾践,含笑说道:“大王不必如此紧张。夫差者,勇而无谋,骄而好佞,太宰伯嚭专而善谗。大王若以重器悦其
  心,以卑辞尽其礼,亲率一军,从吴伐齐,彼战而不胜,吴自此削矣。夫差即使战而胜之,必然有称霸诸侯之心,必将倾全力
  而战强晋。如此,则吴国有间,而越可乘也。”
  勾践再拜曰:“不瞒先生,吾确有报吴之志。何也?十六年之前,夫差率兵破孤之国,欺孤之民,凌孤之宗庙,国都为废墟,
  孤身陷沉沦,孤之怨吴,深入骨髓,为了复仇,孤体不安重席,口不尝厚味,耳不听雅音,目不视美色,已十三年矣,连做梦
  都在想着,率越之精兵,与吴一战而定生死,肝脑涂地,此诚孤之愿也。然苦苦等待多年,尚不见良机。先生之来,实属天赐
  ,如起死人而肉白骨,孤敢不奉教!”
  子贡见目的已经达到,拜辞勾践。勾践赠其黄金百镒,宝剑一柄,良马两匹。子贡坚辞不受,还见夫差。
  夫差问曰:“越国到底有无报吴之意?”
  子贡回曰:“赐见越王,直言不讳地问道,赐闻您勤政练武,有报吴之意,不知有无此事?越王大恐曰:‘昔,孤年幼无知,
  不自量力,得罪于吴,军败身辱,栖于会稽之山,国为墟莽,身为沉沦,赖吴王之赐,使得奉俎豆、修祭祀,死且不敢忘再造
  之恩,何敢有谋反之心?请先生谒见吴王之对,为孤多多美言。不日,孤当遣使前去向吴王谢罪。”
  夫差使子贡就馆,留五日,勾践果然遣文种为使,跪拜于夫差之前曰:“东海贱臣勾践,蒙大王不杀之恩,得奉宗祀,虽肝脑
  涂地,未能为报。今闻大王兴大义,伐强救弱,故使下臣文种,贡上先王所藏精甲二十领,屈卢之矛、属镂之剑,以贺军旅。
  勾践请问师期,将悉四境之内,选士三千人,以从下吏。勾践愿披坚执锐,亲受矢石,为王前驱,死无所惧!”
  夫差将头轻轻点了一点说道:“诚如文大夫所言,越王还是一个很知道好歹的人。”
  文种慌忙叩了一首说道:“大王圣明。”
  “文大夫,属镂剑名扬天下,削铁如泥,比鱼肠剑尚胜一筹,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文种道:“属实。”
  夫差便命文种当面一试。文种拔出属镂,对一持矛侍卫说道:“请您把矛头伸过来。”
  那侍卫转脸瞅着夫差,得到默许后,前行几步,将矛头伸给文种。文种举剑一削,那矛头当的一声,掉到地上。
  夫差喜道:“果然名不虚传!哎,文大夫,属镂剑咱试过了,确实是一把好剑。屈卢矛呢,它有什么珍贵之处?”
  文种道:“它锋利无比,在诸矛中,堪称天下第一,有神矛之称。关于它的来历,还有一个很美好的传说呢,不知大王愿不愿
  听?”
  夫差道:“寡人愿听。”
  文种便不慌不忙地讲了起来。三百年前,越国出了两个铸剑名师,一个叫步光,一个叫屈卢,乃一师所授。人都说同行是冤
  家,可两人铸了四十年剑,不仅没有红过一次脸,还彼此夸奖对方的技术比自己好。谁知,到了暮年之后,为了“天下第一”
  的虚名,两人较上了劲。其实,也不算虚名。因为当时的越王酷爱兵器,特别是刀枪剑戟矛,在这五种兵器之中,只要能铸出
  一件旷世之作,就可授予“天下第一工”之美名,年俸一千石。为了这个“虚名”,步光背上干粮,钻到深山之中。这一钻便
  是三年,炼出一把精光四射、削铁如泥的宝剑,取名属镂,被越王授予“天下第一工”。屈卢自知炼不出比步光更好的宝剑,
  改炼矛。这一炼也是三年,昼夜不停,饿了啃口干粮,累了就歪在铸炉旁小憩一会儿。这一日,他又在小憩,来了一位神人,
  将他叫醒,手把手教他炼矛。矛将成之时,神人割指出血,滴入熊熊的火炉之中。醒来后,他便依梦中所学,炼至天明,炼出
  一柄可以穿盾的长矛。正在暗自高兴,忽听门外一片号啕之声,忙持矛而出。门口站满了手提木桶的人,他的家人则跪在地上
  号啕。他大惑不解,人们看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一个个目瞪口呆,把他围着看了又看,才告诉他,方圆几十里都看见铸
  造房火光冲天,整整烧了一夜。屈卢知道自己得到了神助,就手上的矛在众人面前演练起来,矛戳在数百斤的青石上,电光一
  闪,硬生生将青石穿透。
  听文种讲完屈卢矛的来历,夫差让二侍卫当场演习,果如文种所言,可以穿盾。心中不由大喜,命行人引文种去馆中歇息,
  以待王命。
  夫差目送文种走出大殿,方又传旨召见子贡。“越王这人真的很好,对寡人赤胆忠心!”
  子贡一脸微笑地应道:“是啊,越王对您确实是一片忠心。大王既然知道越王对您一片忠心,那就放胆伐齐才是。”
  夫差道:“好,寡人这就兴兵伐齐。但寡人尚有一事,举棋不定。”
  “赐可闻乎?”
  “当然可以。”夫差道。
  “什么事?”子贡又问。
  “寡人若是伐齐,越王愿悉境内士卒三千,为寡人前驱,先生以为可否?”
  “不可,不可!”子贡连连摇手道,“空人之国,又役及其君,非仁义之君可为也。为大王计,不如许其师而辞其君。”
  夫差道:“先生所言甚是。”
  见吴国已经被搞定,子贡便辞别夫差,前往晋国,游说晋定公。
  “吴国将要兴师伐齐,不知上君可曾闻乎?”子贡一见晋定公,便直言相询。晋定公将头轻轻点了一点说道:“寡人也已
  闻之。”
  “上君打算怎么办?”
  “吴兴兵伐齐,关晋何事?寡人什么打算也没有。”
  “不,您应该有所打算。臣闻,‘无远虑者,必有近忧’。以外臣度之,齐国根本不是吴国对手。吴若伐齐,吴必胜。吴若胜
  ,必与晋争霸。”
  晋定公悚然一惊道:“诚如先生之言,寡人该当何处?”
  “上君宜修兵休卒以待之。”
  晋定公一脸感激地说道:“敬从先生之教。”以子贡度之,他入晋之日,夫差就该出兵伐齐。谁知,他在晋待了将近一月,
  还不见吴国有所行动,正要二次去吴,晋之谍人还报定公,说是子贡先生刚一离开始苏,夫差便下旨征召九郡子弟伐齐。此外
  ,又遣人建别馆于句曲,还要在别馆内外,遍植秋梧,号曰梧宫,使西施移居避暑,俟胜齐归来,即于梧宫相会。建别馆之
  事,伍子胥不管,也懒得管。但像伐齐这样的大事,伍子胥身为太师,夫差没向他透露一个字,也没有人征求他的意见,这太
  师干得窝囊呀!不,不纯是窝囊,是夫差完全抛弃了他。吴国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强大,得益于两个人,一个是大军事家孙武
  ,再一个就是伍子胥。而在这两个人之中,伍子胥的作用更大,投入的精力也最多。他把吴国当做了他的家,当做了他的孩子
  。夫差可以抛弃他,但他不能抛弃吴国。
  闻听夫差要兴兵伐齐,便又不顾一切地闯进馆娃宫,面见夫差,强压怒火道:“大王,越为吴心腹之疾也。齐,不过癣疥之疾
  耳。今大王听信浮言伪辞,兴十万之兵,运粮千里,与齐相争。此乃重癣疥之患,而忘心腹之毒。臣恐齐之未胜,越祸已至矣
  。且破齐如得石田,石田之上,寸草不生,何益于吴?”
  夫差听了,火冒三丈,破口骂道:“老贼,寡人未曾对外用兵之前,你记恨于西施娘娘,说是寡人因西施娘娘之故,沉湎于
  温柔乡中。又是遣刺客,又是投帛书,要寡人重振虎威,对外用兵,争霸天下。寡人从了汝愿,兴兵伐齐,汝又口出不祥之语
  ,阻挠大计,该当何罪,武士何在?将这老贼拉下去砍了!”
  伍子胥身为太师,又是吴国的擎天大柱,吴人对他敬若神明,也包括夫差未曾为王之时。今日夫差突然这样对他,被气得说不
  出话来。
  正在这时,伯嚭跑了出来,假装好人,向夫差奏道:“大王,伍子胥为先王老臣,不可加诛。”他趋前三步,向夫差耳语道:
  “大王果真要杀伍子胥,可使他往齐约战,假手齐人而杀之。如此,则一举两得,既除了这个老厌物,又为大王兴兵伐齐增一
  口实。”
  夫差转怒为喜道:“太宰之计甚妙。”
  扭过头来,望着气得半死的伍子胥,似笑非笑道:“伍太师,寡人念尔有大功于先王,不再加诛,现令尔赴齐约战,不可有辱
  王命。否则,寡人可是真要大开杀戒了。”
  伍子胥何时受过如此之辱,他恨不得扑向夫差,一拳将他结果!唉,不行啊!汝为君,我为臣,以臣弑君,属于十恶不赦之
  大罪。这样的大罪,吾已经犯过一次了,不能再犯。何况,今非昔比,背楚之时,年不及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如今呢
  ,已经年届六旬,老矣,老矣!唉!他强将耻辱和怒火吞回肚去,翻身跪倒在地:“臣遵旨。”说毕,也不等夫差赐他平身,
  便站了起来。
  夫差板着脸说道:“尔莫急,战书还没写呢,尔暂且在殿上稍候片刻。”
  “伯太宰,战书的事,就麻烦你了。”夫差移目伯嚭说道。
  伯嚭一脸媚笑道:“敬从大王之命。”
  话刚落音,已有人送来帛、笔、墨三物。伯嚭略一思索,挥毫走笔,不消一刻,便将战书写就。书中竭尽谩骂嘲弄之能事,不
  仅历数了齐君的种种罪行,且辱及齐君之先祖。目的很明显,就是想激怒齐君,让他杀了伍子胥。伯嚭将书双手呈于夫差,夫
  差默念一遍,与伯嚭相视一笑说道:“将书封好,交给伍太师。”
  伍子胥接书之后,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大步走出馆娃宫。是日晚,家人为伍子胥饯行。菜是好菜,可很少有人动筷。酒是
  好酒,也没有人去喝。伍子胥将酒樽高高端起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奉王命而使齐,不是上战场,更不是赴刑场
  ,喝!”
  他一饮而尽,将酒樽翻了一个底儿朝天,说道:“我喝干了,谁不想喝,倒给我。”他这一说,谁不喝呀!一喝便是三樽。
  不,是六樽。伍子胥又端起了酒樽。他的夫人玉儿,忽地站了起来,攥住了他的手。
  玉儿红着眼圈说道:“妾知道您心中苦。妾也知道,您这一去,凶多吉少,有什么话,您就说吧,免得憋在心里难受。”
  伍子胥轻叹一声道:“夫人,我肚中确实有很多话,说也难受,不说也难受,不说也罢!”
  “不,您得说。妾求您了。”
  伍子胥长叹一声道:“好,我说。你也知道,伯嚭因我之荐,才得以在吴国立足,贵为太宰。可他,卖国求荣,视我为仇人。
  而这一次,竟然为我求情,还亲自撰写战书,而这个战书,又不让我看,其意,昭然若揭。我这一去,确也是凶多吉少。我这
  一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勾践必要兴兵伐吴,吴必亡矣!大王因我而立,我愧对先王。我不只愧对先王,我更愧对列祖,伍
  家的香火,自此断矣!”
  玉儿道:“您不必自责,吴国因您而兴,为了存吴,您犯颜直谏,一而再,再而三,由太师变为‘老贼’,您已经很对得起先
  王了!至于咱家的香火嘛,您去齐之时把封儿带上,只要封儿活着,那香火还会断吗?”
  伍子胥深情地望着玉儿说道:“你呢?鲜儿、兴儿怎么办?倒不如咱一块儿去齐。”
  玉儿轻摇玉首道:“这不行,如果咱一家全都走了,必然引起大王猜忌,到头来一个也走不了。”
  伍封乃伍子胥的长子,长得酷似伍子胥,虽说不大爱说话,但对父母极为孝顺。听了母亲之言,一跃而起道:“这不行,要
  走,咱全家都走。娘不走,鲜儿、兴儿不走,我决不走!”
  玉儿斥道:“封儿,你是不是我的儿子?”
  “是。”
  “你既然是娘的儿子,就得听娘的。娘已经说过了,咱们娘儿几个如果都跟您老爹去齐,必然引起大王猜忌,到头来一个也
  走不了。难道,你非要和娘,和鲜儿、兴儿死到一块儿,让伍家断了香火,这才甘心!”
  “不,孩儿不是这个意思。”伍封满脸通红地说道。
  “既然不是,你就得听娘的。”玉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娘……”伍封还想再说什么,玉儿将手一摆说道:“娘意已决,你不要说了。”
  “夫人……”伍子胥也想说点什么,又被玉儿摇手止住。玉儿说:“老爷,您不是吹得一手好箫吗?请把您的箫取来,妾今宵
  要与您好好合奏一番,从此断弦裂琴,不复鼓琴曲!”
  伍子胥颔首说道:“好!”当即取出排箫。
  片刻之后,琴箫合鸣,悲悲咽咽。三兄弟听着听着,放声痛哭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箫琴声停了下来。伍子胥未等天明,
  便带上伍封径奔齐国,面见齐简公,呈上国书。齐简公接书在手,越看越是生气,朝御案上猛地击了一掌:“欺人太甚!武
  士何在,将伍子胥给寡人拉出去斩了!”此为,早在伍子胥意料之中,既不争辩,也不害怕,束手就绑。
  忽听殿下一人高声说道:“主公息怒,臣有本奏。”
  齐简公举目一瞧,见是大夫鲍息,面不减色道:“爱卿有何本奏?请速速奏来。”
  鲍息者,鲍叔牙之后人,世为齐之大夫。齐之望族,除了国、高之外,便是鲍氏。其叔鲍牧,与伍子胥相善,因鲍牧之故,鲍
  息得识伍子胥,结为忘年之交。今见齐简公发怒,忙站了出来,为伍子胥开脱:“主公,伍子胥杀不得。”
  齐简公沉声问道:“为甚?”
  “吴王夫差,听信浮言伪辞,决计伐齐。伍子胥屡谏不听,被夫差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便遣他出使我国,意欲假主公
  之手,除掉伍子胥。主公若是杀了伍子胥,一来遂了夫差之愿,二来又为夫差伐齐,送了一个口实。此乃一箭双雕之计,请大
  王明察!”
  齐简公翻然醒悟,叹道:“若非爱卿忠谏,寡人险些酿成大错。以爱卿之见,如何处置伍子胥?”
  鲍息道:“不唯不能杀,还得以上宾相待,纵之使归。”
  齐简公道:“好。”遂命武士解开伍子胥之缚,由鲍息作陪,送至上馆,以佳肴相待。而后,宣陈桓进宫,商议战期,定于春
  末。
  伍子胥在齐期间,鲍息私叩吴事,子胥垂泪不言,但引其子伍封,使拜鲍息为兄,寄居于其家,并嘱咐伍封,自今之后改名为
  王孙封,不必再用伍姓,以避仇家迫害。送走了伍子胥,鲍息还报齐简公,叹息道:“伍子胥此番回去,定死无疑。”
  齐简公笑道:“果真如此,夫差难逃残杀忠臣之恶名矣。”
  鲍息道:“伍子胥死与不死,夫差必当兴兵伐我,大王还是早做准备才是。”
  齐简公道:“那是当然。”
  半个月之后,伍子胥尚未还吴,勾践便命诸稽郢率越卒三千,来到姑苏听命。夫差闻报大悦,给酒给肉犒赏越师。又传急令
  一道,命各郡兵马速来姑苏相聚,迟者军法从之。公元前484年春末,吴之九郡兵马集合已毕,由胥门而出,誓师伐齐。三
  军行至姑苏台下,夫差号令扎营休息,自己领着一帮亲随径上姑苏台用午膳。膳毕,不觉昏昏欲睡,便靠在象牙榻上闭目而眠
  。醒来之后,怅然所失,环顾左右,见伯嚭恭立榻前,叹道:“寡人刚才做了一个奇梦。”
  “大王所梦者何?”
  “适才梦入章明宫,见门内有釜釜:古代的一种锅。两个,炊而不熟;又有黑犬二条,一嗥南,一嗥北;又有钢锹两把,插于
  宫墙之上;又流水汤汤,流于殿堂;后房非鼓非钟,声若锻工;前园别无他植,横生梧桐。太宰可为寡人解之,吉则言吉,凶
  则言凶,无须文饰。”
  伯嚭稽首称贺曰:“美哉!大王之梦,应在兴师伐齐矣。臣闻,章明者,破敌成功,声朗朗也;两釜炊而不熟者,大王盛德,
  气有余也;两犬嗥南嗥北者,四夷宾服,朝诸侯也;两锹插宫墙者,农工尽力,田夫耕也;流水入殿堂者,邻国贡献,财货充
  也;后房声如锻工者,宫女悦乐,声相谐也;前园横生梧桐者,桐作琴瑟,音调和也。大王此行,美不可言。”听他这么一说
  ,夫差变忧为喜,当即赏赐伯嚭细帛四十匹。
  伯嚭刚走,王孙骆来了,笑问道:“不知伯太宰又建何功,受如此之赏?”
  夫差便将解梦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王孙骆笑道:“没听说伯太宰还会解梦呀?大王若是无疑,也就罢了。若是有疑,何不
  召公孙圣前来一解。”
  夫差道:“公孙圣者,何许人也?寡人未曾闻之。”
  “公孙圣家居城西阳山,幼而好学,长而喜游,博闻强记,能通鬼神。”
  夫差道:“此异人也,请子为寡人召之。”
  王孙骆领旨,即往阳山寻到公孙圣,细叙吴王白日做梦之事,并催他前去圆梦。
  公孙圣突然大哭起来,其妻正好在旁,笑曰:“子性太鄙,希见人主,卒闻宣召,涕泪滂沱。”
  圣仰天长叹曰:“悲哉!非汝所知。圣自推寿数,尽于今日。今将与汝永别,是以悲耳。”说罢,与妻把臂诀别。
  公孙圣随王孙骆来到夫差面前,夫差又将其梦细叙一遍,要他圆之。公孙圣拜伏在地,良久无语。夫差怪而问之:“先生为
  什么不说话?”
  公孙圣道:“臣一开口,必死无疑。”
  夫差道:“汝已经开口了,怎么没有死?”
  “那是臣还没有为您圆梦。”
  “圆吧,寡人不会杀你。”夫差道。
  公孙圣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臣曾自推寿数,止于今日,死而无怨。臣所担心的是,臣若死后,大王怕是再也听不到诤
  言了。”
  伯嚭的眉头越皱越紧,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大王叫你圆梦,你就圆吧,啰啰唆唆,说这么多干啥?”
  公孙圣白了伯嚭一眼,方才说道:“大王之梦,有些不祥。”
  夫差面无表情道:“讲。”
  “大王之梦,应在兴师伐齐上。臣闻:章者,战不胜,走章皇也;明者,去昭昭,就冥冥也;两釜炊而不熟者,主大王败走,
  不伙食也;黑犬嗥南嗥北者,黑为阴类,走阴方也;两锹插宫墙者,越兵入吴,掘社稷也;流水入殿堂者,波涛漂没,后宫空
  也;后房声若锻工者,宫女为俘,长叹息也;前园横生梧桐者,桐作冥器,待殉葬也。愿大王罢伐齐之师,更遣太宰嚭解冠肉
  袒,稽首谢罪于勾践,则国可安而身可保矣。”
  这一番话,差点把夫差鼻子气歪。正要发火,伯嚭先他一步,向公孙圣吼道:“草野匹夫,竟敢借梦诋毁大王,难道你真的活
  腻了吗?”
  公孙圣瞋目大骂道:“伯嚭老贼,实话告你,当初,伍太师将你荐给大王之时,我曾直言相劝,说你鹰视虎步,其性贪佞,专
  横而好杀,必为吴之佞臣,伍太师不听。你自己扪心自问,自你入吴之后,都干了一些什么事情?媚事大王,里通外国,陷害
  忠良……”
  字字如斧,砍得伯嚭心惊胆战,移目夫差,一脸无辜地说道:“大王,您,您看他都说了些什么!这……这……这……他恐怕
  是受了伍子胥的蛊惑吧?”
  一提伍子胥,夫差气上加气,戟手骂道:“公孙老贼,汝不但诽谤寡人,连太宰也要诽谤,今日若不杀你,必然惑众!”说
  毕,顾目力士石番:“用铁锤击杀此贼,以解寡人心头之恨!”

  • 首页
    返回首页
  • 栏目
    栏目
  • 设置
    设置
  • 夜间
  • 日间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 宋体
  • 黑体
  • 微软雅黑
  • 楷体
文字大小
A-
14
A+
页面宽度
  • 640
  • 800
  • 960
  • 1280
上一篇:第十九节:子贡救鲁 下一篇:第二十一节:又一个螳螂捕蝉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