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张爱玲20
我的姐姐张爱玲20
我父母一直想和二伯父分家,搬出去过小家庭生活。但一直找不到适当的借口。后来他托在北洋政府做交通部总长的堂房伯父张志潭引介(张于一九二一年五月出任该职),终于在津浦铁路局谋了一个英文秘书的职位。如此才顺理成章的分了家。一九二三年,我姑姑和我们一起,由上海搬到了天津。
我母亲思想开明,是旧社会的进步女性。
那一年,我父母二十六岁。男才女貌,风华正盛。有钱有闲,有儿有女。有汽车,有司机;有好几个烧饭打杂的佣人,姐姐和我还都有专属的保姆。那时的日子,真是何等风光啊!
但不久我父亲结识了一班酒肉朋友,开始花天酒地。嫖妓,养姨太太,赌钱,吸大烟,一步步堕落下去。
我母亲虽然出身传统世家,思想观念并不保守。尤其受到五四运动及自身经验的影响,她对男女不平等及旧社会的腐败习气更为深恶痛绝。传统的旧式妇女,对丈夫纳妾、吸大烟等等行径,往往是只有容忍不置一辞:因为家里并无她们发言的地位。我母亲对父亲的堕落则不但不容忍,还要发言干预。我父亲虽也以新派人物自居,观念上,还是传统的成分多。这就和我母亲有了矛盾和对立。
我姑姑也是新派女性,站在我母亲这一边。后来发现两个女人的发言对一个男人并不产生效力,她们就相偕离家出走以示抗议——名义上好听一点,是说出国留学。一九二四年夏天,我母亲二十八岁,已有两个孩子。这样的身份还要出国留学,在当时的社会是个异数。由此也可看出我母亲的果敢和坚决。思想保守的人,说她“不安分”;思想开明的人,则赞扬她是“进步女性”。姐姐在《童言无忌》里说:
我一直是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母亲的。她是个美丽的女人,而且我很少机会和她接触,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出洋去了,几次回来了又走了。在孩子眼里她是遥远而神秘的。有两趟她领我出去,穿过马路的时候,偶尔拉住我的手,便觉得一种生疏的刺激性。
姐姐比我活泼伶俐,讨人喜欢。
所以我有记忆的开始,母亲已和姑姑出洋去了。姐姐和我,成天就由保姆带着,在院子里玩。有时也上公园走走,或到亲戚家玩玩。我从小就常发烧感冒,有时保姆带着姐姐出门去,我只能留在家里。小小年纪,我就觉得姐姐比我幸运,也比我活泼伶俐,讨人喜欢。
那时姐姐和我最快乐的事是母亲从英国寄衣服回来。保姆给我们穿上新衣服,仿佛过新年一般喜气洋洋。有时母亲还寄玩具回来,姐姐一个,我也一个。当时我们都还小,保姆照顾我们也周到,对于母亲不在家中,似乎未曾感到太大的缺憾。后来年纪大了以后,回想母亲自国外给我们寄衣服和玩具这件事,我才了解她当时的心情是何等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