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传33
张爱玲传33
何况,这位后母还抽鸦片,还多少有些心理变态,多少有些刻薄阴鸷。在她的管理下,张爱玲的生活变差了,她只能捡后母穿剩的衣服穿。她不能忘记的是一件暗红色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地穿,“就像浑身都生冻疮;冬天已经过去了,还留着冻疮的疤”。一次在舅母家,舅母拿一些表姐穿过的旧衣服给她,她的眼泪滚下来,“不由得要想,从几时起,轮到我被周济了呢”(《我看苏青》)。好在张爱玲多在学校,难得回家,彼此敷衍几下也就过去了,但她弟弟就不同了。弟弟在家时间较多,性格又相对柔弱,在后母管治下,渐渐发生很多变化。张爱玲有一次放假回去,看见弟弟,吃了一惊。弟弟变得高而瘦,穿一件不甚干净的蓝布罩衫,租了许多庸艳的连环画在家里看。“我自己那时候正在读穆时英的《南北极》和巴金的《灭亡》,认为他的口胃大有纠正的必要。然而他只晃一晃就不见了。大家纷纷告诉我他的劣迹,逃学,忤逆,没志气。我比谁都气愤,附和着众人,如此激烈地诋毁他,他们反倒过来劝我了。”
更严重的还不仅是弟弟的荒废学业、游手好闲,而是他在这个父母都抽着鸦片的阴气沉沉的家里所发生的性格变形与心理畸化。后来有一件发生在饭桌上的事情越发证实了她的这种痛心的感觉:“为了一点小事,我父亲打了他一个嘴巴子。我大大地一震,把饭碗挡住了脸,眼泪往下直淌。我后母笑了起来道:‘咦,你哭什么?又不是说你!你瞧,他没哭,你倒哭了!’我丢下了饭碗冲到隔壁的浴室里去,闩上了门,无声地抽噎着。我立在镜子面前,看我自己的掣动的脸,看着眼泪滔滔流下来,像电影里的特写。我咬着牙说:‘我要报仇。有一天我要报仇。’**浴室的玻璃窗临着阳台,啪的一声,一只皮球蹦到了玻璃上,又弹了回去。
我弟弟在阳台上踢球。他已经忘了那回事了。这一类的事,他是惯了的。
我没有再哭,只感到一阵寒冷的悲哀。”
她同情弟弟,为弟弟悲哀,同时也在他身上看到自己未来生活的阴影。她对这个家的爱恋已经很稀少了。在那里,她已找不到多少她所热爱的东西,倒是母亲,远在欧洲的母亲,常常激起她一些浪漫奇异的想法,一种罗曼蒂克的爱。但在平时,她并不在这方面流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