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传42
张爱玲传42
不但面对现实社会张爱玲无所适从,更要命的是,她于默然中体味到了母亲的失望。在母亲面前,她多少感受到了某种压抑与不安。她的母亲虽然不是什么成功人物,但是母亲几度出洋,而赴欧留学深造恰恰是她的人生目标;另一方面,她母亲又是“西洋化的美妇人”,似乎也善于社交场合的酬酢,在她的交游中甚至不缺乏徐悲鸿、胡适之这样的文化名流。张爱玲的敏感与不安因这种似有似无的对比而加深着。而且,对母亲的看法也在发生不知觉的变化,“在父亲家里孤独惯了,骤然想学做人,而且是在‘窘境’中做淑女,非常感到困难。同时看得出我母亲为我牺牲了许多,而且一直在怀疑着我是否值得这些牺牲。我也怀疑着。常常我一个人在公寓的屋顶阳台上转来转去,西班牙式的白墙在蓝天上割出断然的条与块。仰脸向着当头的烈日,我觉得我是赤裸裸地站在天底下了,被裁判着像一切的惶惑的未成年的人,困于过度的自夸与自鄙”,“这时候,母亲的家不复是柔和的了”。
日寇已经占领了上海,街上到处走着穿着黄军装的异族士兵,张爱玲在母亲的家里突然体会了乱世无家的惶。一种漂泊无依的伤感悄然袭中了这个临街而立、个头高挑、面色忧郁的少女,难道母亲说的“跟了我**要吃得苦的”,就是指的这种感觉?难道何干说的“千万不可以走出这扇门呀!出去就回不来了”,也是在暗示这种无家的恐惧与不安?这不仅仅是情感的归依问题,更重要的是经济来源的问题。母亲的窘境她是逃来不久就发现了的,“我逃到母亲家,那年夏天我弟弟也跟着来了,带着一双报纸包着的篮球鞋,说他不回去了。我母亲解释给他听她的经济力量只能负担一个人的教养费,因此无法收留他。他哭了,我在旁边
也哭了。后来他到底回去了,带着那双篮球鞋”。母亲是应诺承担她的生活费用与教育费用了的,可她对母亲内心的想法已经心怀犹疑:她是一个无望成为淑女的女孩,母亲对她已失望,她或许正在后悔为自己作出的牺牲,一个“活着使自己处处受痛苦”的女儿或许并不
值得她去做那些牺牲。何况,她来后不久也见到过母亲的美国男朋友(张爱玲从未在谈话或文章中提及此事),凭她的感觉及判断,她亦知道母亲对她的责任与感情现在都是有限度、有条件的。不久前还在想着的那些问题,没志气的弟弟、讨厌的后母、冷漠的父亲等等,都在这一刻远去了,变成一种青春期的忧伤、一种轻轻的感伤远去了。那里面尽管也满布着愁怨与抑恨,但说到底也只是一种孩子与父母间的争执与冲突,而既然是孩子,就是有家的,有父母在作庇护的。而现在呢,十八岁的张爱玲发觉自己虽然身在母亲、姑姑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