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8期

石榴花开了等

作者:丁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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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首诗是怎么念来着?
  有一个梦是怎么做来着?
  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
  有一个人是怎么死来着?
  有一群人是怎么笑来着?
  有一个球是怎么转来着?
  有一杯酒是怎么喝来着?
  他们扶着我,踉踉跄跄
  
  渡口
  陈太胜
  
  你很惊讶你再次坐在这儿。
  坐在溪边的踏脚石上。
  永安溪仍在它的鹅卵石河床上
  带着柔和的弯曲流淌。
  
  家乡熟悉的风影熟谙于提示。
  两岸白色的鹅卵石在雨中变暗,
  变得温润如玉,用手可以触摸
  年岁给予的光滑。
  
  水面上,我奇异地看到
  存在着某种消失不久的音乐。
  在暗绿色的水流上观望,
  踏脚石陷落得像记忆中已然错过的某件事。
  
  它在雨中渐渐变得苍翠。
  与那些复活的芦苇一起。
  
  高原
  陈国华
  
  认识高原的时候
  是从一粒粒细小的泥土开始
  还有那些纯正的乡间气息
  和一些朴素的农事
  寂寞的羊群身后
  埋藏着多少洞穴 化石 陶罐青铜器
  
  炊烟飘腾
  临山而歌傍水而居的祖辈亘古生息
  伴随着老牛与犁铧这个古老而默契的组合
  还有雄浑舒缓的山歌
  亲人们一辈子身上有土心中有土
  最终也化为沉默的泥土
  
  每次邂逅高原无言的土地和乡风
  我总欲哭无泪
  头顶上陈旧的云朵
  已永恒为悲伤
  
  在春天的叶子上写字
  陈建新
  
  在春天的叶子上写字,文章就绿了
  阳光的笔,它的墨水就叫阳光
  写字的时候很干脆,没拖泥带水
  携带的感情也非常充沛
  
  是的,能把文章做到春天的叶子上
  需要多少才华以及勇气。通过
  插入大地的木头从大地里拣出
  那些叶子,枞容地呼吸,思考
  与阳光一起作文的时候,它们就
  没再分开
  
  甚至把自己的文章穿戴在身上,春天
  风吹过来的时候,将些句子
  或者段落,吟诵到远方,是谁感到了
  一整座蓝天轻轻摇晃
  
  那是我经常下跪的地方
  陈树照
  
  嫂子静静地走了
  这个来我家我才三岁 父母早逝
  把我抚养成人的女人
  这个不让自己和孩子吃 让我吃饱
  送我上学 给我背书包的女人
  静静地走了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没让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留在人世最后一句
  “让老三 在外面好好干”
  也就是带着这句贯穿她一生的叮咛
  静静地走了 再也不能对我生气
  流泪或是说些什么了 再也不能站在村口
  等我探家回来或送我出远门了
  我只能用她抚养大的身躯 面对家乡
  长跪不起 电话里 我不敢出声
  我怕那年迈的兄长挺不过这一关
  但最终还是痛哭失声 话筒那边
  传来了从牙缝里挤出的抽泣:
  “为什么曾经揍过她”可以想象
  那个村里个头最高的男人 此刻
  说这番话的重量 我没有往下问
  知道嫂子睡在了母亲的身边
  那是一块山清水秀 风中摇花的油菜田
  也是我经常下跪的地方
  
  爷爷
  周 斌
  
  没有谁会轻易飞翔,他是个例外
  他用现代汉语说话,用古代汉语做名字
  有一天他换了一身白色的羽毛
  从此就没有人再见过他。那时我是一个
  不说话的孩子
  从大人那里听到他们轻声交谈这件事
  
  一天一滴雨,我家门前的石雕少女
  永远捧着一碗不会多,也不会少的水
  奶奶临终的早晨满面泪水,她的男人
  用一年的日日夜夜雕刻着他在异乡认识的少女
  奶奶最后的手指着门前的山,父亲扶着她
  我会磕头的时候她已死去多年
  
  有时候我很喜欢幻想。常常在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满脸是泪。这种多少有些要命的气质
  和仅仅一夜和奶奶在一起的爷爷有没有关系?
  我想他应该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年,如果
  我去河南或者美国
  会不会在一家酒馆里和他为同一个少女喝酒?
  我们当然意识不到,我们正在谈论着同一个人的
  少年和老年,而我们却一直以为我们是在
  讲述两个遥远的互不相识的人
  
  天幕
  庞 培
  
  我走进旷达
  我深入渺小
  我坐上一把秋天的椅子
  在坐下之前扶着椅背
  看了眼蓝天
  
  即将开始的一天也许永不会开始
  以往经历的人生仿佛从未曾有过
  年轻还不够年轻
  美好还不够美好
  昨日像明天遥远。风笔直吹过——
  
  在秋天的云端之上
  在一幢高楼巨大的命运里
  对这些日子来的不幸,我或许
  顾盼留恋,或许有点爱惜——
  我深深呼吸着
  
  三月之书
  林 莉
  
  我必将拥有一个黄昏的短暂
  随之而至的夜晚的长,拥有
  一只蜻蜓暗红背景的模糊
  池塘边,墙角里,轻轻涌起了轰鸣
  但,为什么啊
  叶儿刚刚吐露新芽,而暮色已在林梢
  奔跑——
  
  我必将拥有一场暴雨的狂乱
  紫云英花冠举起的雷霆的美,拥有
  一次闪电擦过肩膀的微凉
  紫云英接天连地,开了又谢
  它的悲伤和我相似,幸福相似于我
  
  我必将拥有一条河流的呼喊
  老槐树虬入水底的根,拥有一个村庄
  和田地上,牧童和牛留下的喧哗
  信江从麦田丛里拐了一个弯,又
  一个弯
  她从未慌张,我也不惊惶
  
  施家野庄
  金所军
  
  槽桦沟水库的左面
  是一道向阳的山坡
  山坡下面就是施家野庄
  
  村外流过的阳武河,再流下去
  就是十八村水地的田野
  高粱谷子玉米的田野,开满
  桃花、杏花、梨花与野花的田野
  施家野庄,是田野上开得最美的花朵
  
  槽桦沟左面山坡上的阳光照耀的村庄
  半山半川流过去阳武河的村庄
  这里已经是秋天,我看见
  没见过面的相父背着柴草回家
  他身后跟着的小羊就是我
  我们身后大片大片的野芦苇
  它们的飞絮掩住了对岸的村庄
  
  比梦硬深的故乡,施家野庄
  如果大雪来临,你就是土炕你就是炉火
  我还是那个被油灯熏黑的诗歌少年
  写逝去和活着的亲人,写庄稼或花朵
  写到檐前的紫燕,千里之外
  我仿佛也垂下深深的翅膀
  
  滩涂之春
  俞 强
  
  咸味,微醺的气流
  冲开闸门
  春天的两只搏动的肺叶开始呼吸
  把生计的辎重
  丢给库房内的黑暗
  一脚踩响旮旯里弃置已久的柴油机
  久违的三卡:被泥泞和寒冷堵塞的喉咙
  在塘堤之上发出愤怒的咆哮
  钢筋水泥的道路拖着黑黝黝的田畈
  穿过闭塞与偏僻
  匍匐于脚下
  释放:
  憋了一个冬季的沉闷与压抑
  全部在阳光的震颤中消融,沸腾
  大面积被冰冻和荒芜锈住的寂静
  纷纷开裂,剥落
  受惊的弹涂鱼闪电般蹿向远处
  
  在容易被世界遗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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