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8期

石榴花开了等

作者:丁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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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云的眉毛下一道冰冷的目光
  
  冰冷的目光来自远古
  它的背面是一条浩荡的黑河
  一路上碰到了四个古城——
  敦煌 酒泉 张掖 武威
  像一根长蔓牵连着自己的四颗苦瓜
  
  祁连山上的雪
  如果不是一柄北方胡人恨的弯刀
  搁在我们的冰凉的脖子上
  就是青海的藏民朋友
  表示和平与宁静的哈达
  
  母亲
  哑 石
  
  母亲弯下腰身(白发露出帽檐)
  小心清理着一把碧绿鲜嫩的香葱
  旁边那桶清水 等着洗去残留的
  点点泥斑 这是初春一个平凡的黄昏
  离晚餐还有一会儿 我坐下来
  凝视母亲沉着的身影 双耳承纳着什么
  
  感到血液亦有默默清洗的意愿
  而女儿还独自捉着迷藏 像匹小马驹
  鼻尖满是细汗……抬眼窗外
  世界如此之大 群鸟缓缓栖息
  就在奔腾万物消融的地平线上
  一扇扇火光 正从暮色中恣意地涌现!
  
  大地复苏的声音
  黄金明
  
  我知道一棵树的声音动用了每一片叶子
  歌声从大地的深处传来
  你瞧,一个苹果坠落的声音多么美
  它偏离了道德的喉舌与美学的轨道
  与我所有的诗篇重叠
  我知道一棵树就是一道寂静的河流
  我头脑里的冰块在碰撞、消融。梦中的大海
  已从胸口涌上指尖,我听见了每一滴水细微的呼喊
  在春天黑暗的根部,在夜莺的咽喉深处
  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头顶上的阳光正在不断堆积、上升
  一群工蜂齐喊着劳作的号子
  我听见了大地复苏的声音,沾有雨水的味道
  
  亲爱的石头
  寒 烟
  
  你从故乡带回的这小小的石头
  不盈一握——
  
  太多的空余。太强烈的占据
  
  在黑暗中我感到光的来临
  我整夜不能入睡,倾听它的呼吸
  如潮涨潮落——
  多少风暴才能做成爱人的这一颗心
  黑暗:这瓶烈酒!多少冰块
  才能吸附她的狂热
  
  今夜嘴唇碰得着星光
  嘴唇,在对奇迹的预感中
  更加爱上了沉默
  ——谁提前与未来结合,谁就将不可避免地幸福并忧伤
  
  还有什么比石头更永久?
  在我们的身躯之后仍然活着
  仍在回味
  爱人血液的芬芳
  
  孤独多么快乐
  谢 君
  
  我已经无数次说出孤独
  是快乐的,说了一次又一次,我已经烦了
  好吧,我将闭嘴,但现在
  我说最后一次,我说孤独是快乐的
  一棵树用一个夏天静静行走,它走了0.01米
  它是快乐的,一个少年去城市
  大厦上看太阳,他爬呀爬
  爬了27层高,还在往上爬
  他是快乐的
  
  春天的拖拉机
  黑 枣
  
  我相信:这辆拖拉机是春天派来的
  老式的柴油发动机,只要一台就足够
  将泥土下面所有酣睡的精灵全都叫醒
  多么宽广的早晨,但一台拖拉机暴躁的声音
  却使得我的内心无比拥挤
  春寒料峭的早晨,我伸手自身体的庭院
  不断地
  掏出玫瑰与火焰的种子
  掏出整整一座山的木柴……
  我已经等了一个冬季,要让一辆呼啸的拖拉机
  将我运往春天的大海的心脏……
  
  八百里春天
  简 人
  
  八百里春天,宛如一个巨大、寂静的烟斗
  它使所有的事物都含烟
  
  江南。水车日夜转动两岸
  木棉与青石搭起家的轮廓
  轻风像草绳系住牛哞声和炊烟,以及
  散步的雨燕。在乡村的词典里,我曾留意过
  落水的月亮,至死仍和杏仁的香味抱成一团
  牵牛花早已出落成微笑的形状,唉!涉过篱影的女孩
  它又怎能克服你的美,从浅浅的鬓边
  而我,势必是一株解放的垂柳,随心所欲地
  
  表现着自由的春天,整个晌午
  观察雨水一点点跳过堤塘,我开始有着小小的阴谋
  ——从新叶中打井,同艾草并肩的孩子一起
  穿上绿色的苔藓
  
  四月
  蓝 野
  
  祝福刚出洞的蚂蚁
  他们终于从自造的天堂里逃出
  天空多么明亮
  那探向空中的树干多么熟悉
  
  祝福狗尾巴花的根部
  那小小的根八方奔走
  一个月后的穗儿
  正是十年前两个少年恋爱的理由
  
  祝福那块石头的宁静
  他忍受过热也忍受过冷
  他的沉默不会走掉
  他的沉默得到过火山的允许
  
  祝福我也请忽略我
  春天给我的已经足够多
  我会轻一点活着
  不去惊醒不想醒来的每一粒尘土
  
  祝福那位出售梦幻的长者
  祝福那双累了的鞋子
  祝福稻草人,他将开口讲话
  祝福风的影子,他回来过又已远去
  
  我是别的事物
  蓝 蓝
  
  我是我的花要的果实
  我是我的春夏后的霜雪
  我是衰老的妇人和她昔日青春
  全部的美丽
  
  我是别的事物
  
  我是我曾读过的书
  靠过的墙壁 笔和梳子
  是母亲的乳房和婴儿的小嘴
  是一场风暴后腐烂的树叶
  ——黑色的泥土
  
  木梳
  路 也
  
  我带上一把木梳去看你
  在年少轻狂的南风里
  去那个有你的省,那座东经118度北纬32度的城。
  我没有百宝箱,只有这把桃花心木梳子
  梳理闲愁和微微的偏头疼。
  在那里,我要你给我起个小名
  依照那些遍种的植物来称呼我:
  梅花、桂子、茉莉、枫杨或者菱角都行
  她们是我的姐妹,前世的乡愁。
  我们临水而居
  身边的那条江叫扬子,那条河叫运河
  还有一个叫瓜洲的渡口
  我们在雕花木窗下
  吃莼菜和鲈鱼,喝碧螺春与糯米酒
  写出使洛阳纸贵的诗
  在棋盘上谈论人生
  用一把轻摇的丝绸扇子送走恩怨情仇。
  我常常想就这样回到古代,进入水墨山水
  过一种名叫沁园春或如梦令的幸福生活
  我是你云鬓轻绾的娘子,你是我那断了仕途的官人。
  
  亲人
  雷平阳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
  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怀念
  熊 焱
  
  夜雨落在窗外
  像你说话的声音,小小
  你在两年前匆匆离开,就仿佛是在昨天
  你才出门去买菜。小小
  这两年来,我一个人寂寞地过
  寂寞地守着我内心的苦、破碎的生活
  累了,念一些人,想一些事
  或者躺在床上,像一艘破船
  我把自己搁浅了。小小
  在这里,你的魂还在
  你留在枕上的呓语和呼吸还在
  
  从火葬场到家门口的路,只要半小时了
  小小,别挤公交,打的吧
  你遗留的化妆品、衣服、数码相机……
  我都完好地放在柜子里的。小小
  它们和我一样,一直在等你回来
  小小,现在是十点钟了,夜雨依然在下
  我有事要出去了,小小
  我把灯开着。那温暖的光亮
  就像你,在两年前守候着我在深夜里疲惫的奔波
  
  春天的傍晚
  燕 冰
  
  在春天的傍晚,我写下大豆、小麦、高粱
  一些青青的秧苗
  无非是想去看望这些最淳朴的爱
  这么多滋养我的女子
  这么多呼喊我,让我疼的叶子和飞奔的骏马
  使我靠近你
  
  这个时候,奔跑的大豆、小麦、高粱啊
  一定挣脱了暮色和闪电
  镰刀与野火
  一定是被禁止的
  她们的头发,一定被风吹了起来
  在月光下
  静美、安详
  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可以闻到
  春天,蔓延几千公里远的清香
  空气中
  她们无处不在,你无处不在
  像曼陀铃悠扬的琴声
  是这些青青的秧苗,还是我
  伸展了麻木的四肢
  那些杂草
  也在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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