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8期

石榴花开了等

作者:丁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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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三角正打造出一条完美之弦
  在越来越淡的高度之上,独奏
  银色机翼正切开云朵与阴影
  把上升中的杭州湾载向无垠的天蓝
  
  写给陌生人的信
  南 子
  
  谢谢你,陌生人
  谢谢你的沉默,让我看见更多——
  
  看见被关闭的睡眠
  一阵黑亮的光线、孤单的风
  梦境扯开披肩的流苏
  假借不同的面孔出现
  ——谁是你
  当一张卑微的、一再被惊骇的穷人的脸上
  写着通晓命运的辛酸
  然后,又有一个人老去了
  她从没有过镜子、口红、指甲油
  没有过吻
  甚至连一个谎言也不曾有
  没有人制止——她就这样老去了
  缓缓扬起的手臂
  像突然送给天空的一个冷笑
  陌生人,如果不是你在注视
  如果不是你在沉默
  那么,我就是她,她就是你
  就是比你更深的一道,阴影,弯腰
  沉入尘世中寂静的尘埃
  
  情人
  姚 风
  
  在骨灰盒里
  我的每一粒骨灰还保存着炉膛的余热
  鲜花簇拥,对人世我恋恋不舍
  我听见哀乐沉重徐缓
  亲人节制但悲痛地抽泣
  来宾在鞠躬时骨骼和衣服发出细微的声响
  大公无私,光明磊落,低音的悼词
  删除了我一生中的瑕疵
  在悼词的停顿之间,我更听见了
  站在最后一排右数第三个女人的低哭
  突然间,骨灰盒闪出火光
  那是我化悲痛为力量
  每一粒骨灰又燃烧了一回
  
  祈祷
  娜 夜
  
  在无限的宇宙中
  在灯下
  当有人写下: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
  哦 上帝
  请打开你的字典
  赐给他微笑的词 幸运的词
  
  请赐给一个诗人
  被他的国家热爱的词
  ——这多么重要
  
  甚至羚羊 麇鹿 棕熊
  甚至松鼠 乌鸦 蚂蚁
  甚至——
  
  请赐给爱情快感这个词
  给孩子们:天堂
  也给死者
  当他开始回忆
  或思想:
  在无限的宇宙中
  ——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
  噢 上帝 请赐给他感谢他的国家
  和您的词
  
  风吹过空旷的大地
  柯健君
  
  起风了,风已沿着村子走了几遍
  清凉的晚秋黄昏
  多么冷静。没有谁
  愿意扛着孤独的炊烟步入黑夜
  
  乡村公路把最后一辆拖拉机也送走了
  大地空旷,密密麻麻的草
  被虫鸣声一阵又一阵压弯
  就这样弯伏在地面上也好
  至少,不是被黑暗压倒
  
  风也一样,像冷利的刺刀
  顷刻间划向了夜幕的另一端
  没有天空的嘶喊声。一辆破牛车
  吱呀着辗过村庄的身影
  
  风不把它的茅草吹翻
  只是吹着村庄往前走
  
  安宁
  树 才
  
  我想写出此刻的安宁
  我心中枯草一样驯服的安宁
  被风吹送着一直升向天庭的安宁
  我想写出这住宅小区的安宁
  汽车开走了停车场空荡荡的安宁
  儿童们奔跑奶奶们闲聊的安宁
  我想写出这风中的清亮的安宁
  草茎颤动着咝咝响的安宁
  老人裤管里瘦骨的安宁
  我想写出这泥地上湿乎乎的安宁
  阳光铺出的淡黄色的安宁
  断枝裂隙间干巴巴的安宁
  我想写出这树影笼罩着的安宁
  以及树影之外的安宁
  以及天地间青蓝色的安宁
  我这么想着没工夫再想别的
  我这么想着一路都这么想着
  占据我全身心的。就是这
  ——安宁
  
  我用放大镜看着我的故乡
  胡 澄
  
  在一张地图上 我用放大镜看着我的故乡
  我的村庄占据着整个视野
  它的春天就是世界的春天
  杏花的香味弥漫着宇宙
  我家的小房子座落在村口
  它紧挨着村外的小河
  又依偎在村庄的怀里
  我的兄弟们进进出出 形象那么高大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的村庄
  整个人类都是我的亲人
  
  海魂衫
  胡续冬
  
  1991年,她穿着我梦见过的大海
  从我身边走过。她细溜溜的胳膊
  汹涌地挥舞着美,搅得一路上都是
  她十七岁的海水。我斗胆目睹了
  她走进高三六班的全过程,
  顶住巨浪冲刷、例行水文观察。
  我在冲天而去的浪尖上看到了
  两只小小的神,它们抖动着
  小小的触须,一只对我说“不”,
  一只对我说“是”。它们说完之后
  齐刷刷地白了我一眼,从天上
  又落回她布满礁石的肋间。她带着
  全部的礁石和海水隐没在高三六班
  而我却一直呆立在教室外
  一棵发育不良的乌桕树下,尽失
  街霸威严、全无狡童体面,
  把一支抽完了的“大重九”
  又抽了三乘三遍。在上课铃响之前
  我至少抽出了三倍于海水的
  苦和咸,抽出了她没说的话和我
  潋滟的废话,抽出了那朵
  在海中沉睡的我的神秘之花。
  
  上帝 我想对你说 草人儿
  
  上帝 我想对你说
  一个年轻的女人 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
  得了重病
  她伸出去的手 已经握不住自己的生命
  
  上帝 我想对你说
  这个年轻的女人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
  弹一手好琴 从小就当班长
  她应该看到:女儿穿上婚纱
  被一个诚实的小伙子领走
  
  上帝 我还想对你说
  生命脆弱
  你应该给好人多一次机会
  给女人多一次机会
  
  她们的孩子
  还需要母亲
  多做的一顿饭
  多洗的一件衣服
  多说的一句话
  甚至多流出的一滴眼泪
  
  钟点工张喜瓶的又一个春天
  荣 荣
  
  多么和气的阳光!随处是
  撒野的鸟 自言自语的树
  连一块石头也渴望膨胀
  
  她仍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比世俗的生活更低
  低到不再抽绿 开花
  低到尘土里 一只跑动的
  蚂蚁 追赶着她的温饱
  
  手里的布也许是她旧日的纺织
  她擦拭掉的灰尘堆积起来
  却高过春天
  温情和爱情一样遥远
  未来如同疾病 让人心惊肉跳
  日子的压缩饼干 她还在费力挤压
  必不可少的热量 可有可无的营养
  钟点工张喜瓶在又一个春天里
  快速地移动着 一只茫然的蚂蚁
  楼越爬越高 车越来越挤
  搀扶的病人越来越沉
  时间被她越赶越紧 而她拉下:
  七八十年代的衣着
  五六十年代的劳作
  三四十年代的脸
  
  学会
  哨 兵
  
  学会一只关雎野野的鸣叫是困难的
  那得沉积一生对洪湖的爱情啊
  
  学会一株野蒿立水的姿势是困难的
  那得扎根海拔15米以下的洪湖淤泥啊
  
  学会一朵白云停留湖面的飞翔是困难的
  那得生长一双纵横100里宽的翅膀啊
  
  学会一滴雨融入洪湖的举重若轻是困难的
  那得把每一滴泪每一点汗每一滴血每一粒盐当作微不足道的啊
  
  学会一张网在洪湖一次一次抛撒自己是困难的
  那要在自己的内心一次一次拉起洪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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