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18期

诗人档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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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广龙:在日常的低处和生活的深处
  
  第广龙,1963年生于甘肃平凉,现居西安。1981年以来在《诗刊》《飞天》《青年文学》《星星》《中国作家》《人民文学》《美文》《十月》等刊物发表诗歌、散文多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91年参加诗刊社第9届青春诗会。获《诗刊》《人民日报》《星星》《作品》《芳草》作品奖、《飞天》十年奖等文学奖。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已出版诗集四部,散文集三部。获“中华铁人文学奖”、甘肃省第五届敦煌文学奖等多种奖项。曾参加全国第五届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和全国第二届德艺双馨中青年艺术家表彰大会。现为中国石油作协副秘书长、甘肃省文学院荣誉作家。
  
  编者按
  
  第广龙在近三十年的写作历程中,始终保持清醒而自觉的姿态。所以,他的诗歌在呈现多样、保持自如的神态下不断探索着个性写作的每一种可能性。因此,第广龙的写作既是连贯的,又是变化的。这体现看一种能力。
  第广龙的诗歌注重生动的细节,在日常的低处和生活的高处不断摆脱烟火气,顺应心灵的调度,听命于诗神的指令,并把握着必须面对的每一个题材,而做出自己的反应。第广龙曾以石油题材的诗歌获得影响,这是他最熟悉的领域,但他着眼的是事物内在的元素,是诗歌本身,这使得他的这种诗歌今天依然可读。他把写作的根扎进了西部干旱而又浑厚的土地,在高原吟唱,却总是向着沟壑俯冲,从而发现了美的泉眼,提炼出了独特的诗意。并能超越自足的局限。
  在第广龙看来,诗歌永远与生活相关。但绝不是生活自身,一首好诗的诞生无不来之自我的创造,从根本上讲,没有创造,就没有诗歌,这是诗歌的难度决定的,也是诗歌的特性决定的。因此,从第广龙的创作实践能够看出,他不满足于一时的收获,总处于才开始出发的路上,并以新鲜与探索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丰富的世界,并找到了自己的支点。
  
  作品回放
  
  诗十一首
  第广龙
  还 乡
  这一年寄身在省城
  夜夜听黄河
  中间两次上路回家
  夜里的平凉城已掏出了灯火
  先问候娘亲
  再喊醒妹妹
  一路上是远处的祁连,是难翻的六盘
  六盘山上大雪飘飘
  我梦见枣树下的屋檐
  比上次走时更黑、更低
  白发母亲
  母亲的头发
  像一把干枯的柴草
  在风中,丝丝缕缕
  要被刮到天上
  在槐树下站得太久
  槐树上的雏鸟
  都以你的乱发为巢了
  声声鸣叫,滋润着又一个春天
  我被远方咬出一个个缺口的思念
  恨不能蘸着夜夜月光
  一遍遍把母爱梳理
  让母亲,美发盈头
  就像在从前的民歌中一样
  岁月的灰尘
  轻轻飘落,母亲
  在故乡的屋檐下苍老了
  我在信纸上奔走
  看见油灯里的母亲
  那忽闪不定的火苗
  是母亲的白发
  一路全是花在开
  母亲,我飞行回家
  凌晨的敲门声,不敢太重
  怕你见了我
  以为是在梦中,怕我见了你
  不相识那一头凌乱的白发
  
  喊叫水
  是谁在大山深处
  喊叫人一样喊叫着水?
  枝枝杈杈的小路
  落满了阴坡阳坡
  也爬上了缺少滋润的脸面
  一辈子又一辈子,拧干了多少日月
  只为了能有一滴甜水
  落到心尖尖上
  喊叫水,奔跑不息的滚滚泥土
  羊也干渴,牛也干渴
  有水还是无水
  都把干渴像井一样埋在身子里
  一遍遍打捞
  哪怕只能听见水的回声
  
  石嘴山
  黄河大桥
  几乎是石嘴山市唯一的景观
  看黄河,躬着浑浊的身子
  进入北边的河套平原
  远处,山原堆积
  烟囱高耸,灰白的烟尘弥漫不散
  矿井和坑道,上下分布着
  像一副乌黑的肠胃
  像一张耐不住地热的口腔
  石头变成了水泥
  煤炭装上了火车
  留下不走的人口
  已繁衍了几代
  这忙碌而枯燥的城市
  被大火彻底冲洗一次
  是不是能止住那闷雷般的咳嗽声?
  
  苦杏子
  淡淡的苦味
  在我的唇边
  为什么久久不散?
  我护着心跳和一腔子的忧伤
  站在羞涩的杏子树下
  等着捧住隐约的黑发
  深深嗅着,杏仁洗过的黑发
  更苦的深处
  是在黑夜,还是生命的远方?
  苦杏子,泉水里长大
  童年里长大
  我拿走了你的美丽
  却不能拿走你十八年的苦味儿
  春天啊,怎么又开满了杏花?
  
  盐
  把脚印接住
  接住远远投奔的影子
  风尘里的身子,也接住
  有盐的远方
  你盐池的青盐和白盐
  粗盐和细盐
  为你也是为了爱情
  为了死去的祖先
  相跟不语的牲口
  也舔一口盐
  窑里头的麻油灯吹灭了
  盐,在闪光
  一生谁不是在路上
  走着的身子,动着的身子
  就感应着被山塬挡住的成月亮
  身子里的盐
  不觉着累,无边的黄土
  也就不会垮
  也就长五谷杂粮,长民歌和窗花
  长得最慢的是女人
  心,也就一直等着
  风起来,一夜的骨头洗净
  有盐的历史中,穿插着无盐的情节
  被日头弄出响声
  这是宁静的村庄,在黎明上升的炊烟中
  
  纽扣
  妹妹,把一枚纽扣丢了
  秋天的野草
  已埋了驴子的长脸
  纽扣到底藏在了哪里
  我就像一把不懂事的镰刀
  还不知道一枚纽扣的重要
  也不知道
  一枚纽扣,就能系住你的心跳
  就能放跑你小小身子里的香气
  也能让你朴素的美丽,反光
  我只是揪着你的衣角
  问,是这个地方的一枚纽扣吗
  我只是说,不就一枚纽扣吗
  别哭了别哭了
  鸟又叼不走,雨又下不烂
  我去给你捡回来
  妹妹,风把头发吹乱
  又缝上一枚颜色不一样的纽扣
  妹妹的伤口,就再也不能长好了
  丢了纽扣的妹妹,丢了梦想的温暖
  妹妹,这么多年了
  桃花谢了
  梨花又满枝了
  永远也别提丢了的那枚纽扣了
  妹妹,你就把一枚纽扣的事
  忘了吧
  
  羊皮筏子
  把羊赶下水
  在黄河里漂流
  此岸到彼岸
  是羊的一生
  我敬重的羊啊
  柔顺如河滩上奔走的女人
  是风吹草低时
  能看到的至善至美的生灵
  也最为知情知义
  哪怕在寒冷的冬夜
  也以湿润的唇
  温暖大地的胸膛
  最后的身子
  认命地扑向波涛
  像所有勇者
  负载起鞭子和铁
  以另一种形式活着
  而把死忘记,成全了天大的念想
  我在过河之前
  梦见了羊,原是我的前生
  梦见黄河上游,像一道闪电
  穿过我的爱情
  
  火焰
  雪中还乡,我把心底的灰烬
  敬献给忧郁的亲人
  乌黑的饭桌旁,拉亮电灯
  隔世的温暖,像从天外传来
  我知道,雪落屋顶
  雪落大地,雪盖满了今夜的空白
  叹息声低下去了
  我看见妹妹红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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