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6期
路也:在现代与古典中发现并抵达语言的欢乐
作者:路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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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的,是《凤凰台》,这首诗是诗人向她热爱的唐朝大诗人李白致敬之作。全诗四段,每一段都分别以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中的两句开头,这是很有意思的,因为李白这首诗,本身就是登临怀古,而千载之后的诗人路也,虽然只能看到“今人建的凤凰台”,但是依然能感受到千年之前的大诗人的灵魂,文学史一下子翻到唐朝,在那一刹,与千年之前的诗人灵魂相通。
另外,诗人在这组诗里所表达的欣喜,有点像是与心爱的人一起私奔。离开熟悉的环境。脱掉一切的束缚,来到了一个自由新天地。又有点像小孩子逃学,看到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惊喜的,浪漫的。诗人笔下时常描写这种身为异乡人,在他乡流浪的感觉。当诗人走在江心洲上,“突然感到了寂寞/这些江南的油菜花,可听得懂我的北方口音?”(《油菜花》),“总要跨过一条大江来相见/是的,我是那风雨中的异乡人/你就是我的长安”(《凤凰台》)。两只南方的蝴蝶,在诗人眼里,也有了“秦淮风韵,有才子才女之相”,甚至相信它们能唱昆曲。而在《渡船》中,诗人集中地表达了那种逃离的兴奋、紧张和激动,两个人要一起“到彼岸去,日子将在一棵枇杷树下/重新开始”。
最后想说的是,路也笔下的江南,与古人相比,还有一点也是颇具个人特色的,那就是对美食的热爱。古人笔下的江南,是“二十四桥明月夜”,是“十年一觉扬州梦”,然而路也的江南更富有人间烟火气息,这当然得之于诗人对“吃”的热爱。看看《农家菜馆》开头列出的菜单吧,“菊叶蛋汤、清炒芦蒿、马齿苋烧肉/江虾炒韭菜、凉拌马兰头”,而结尾:“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就当免费上来的一盘果酱吧”。菜谱在诗中不断出现:“来一盘煮千丝,两个狮子头,一壶碧螺春/如果没有琼花露,那就上两瓶茉莉花牌啤酒吧”(《忆扬州》)。“在临安,我食竹笋咸肉、莼菜汤和小黄鱼/还有青团,用艾草汁揉和糯米面又裹了豆沙馅的/品着从围墙外的山上采回的龙井”(《在临安》)。是的,看了这些诗句,我简直愿意为了这些美食,专程去一趟南方。
路也的“江心洲” 霍俊明
路也的诗,有些是以单纯的近于孩童的眼光来打量这个世界的,并且这种特殊的思维方式贯注了成年式的沧桑体验。她的这些诗因此带有向自然致敬的仪式特征,因为这些原初而素朴的事物正与她希望过滤生存杂质的诗性意愿相契合。
在这里我称油菜花为姐姐芦蒿为妹妹
向猫和狗学习自由和单纯
一只蚕伏在桑叶上,那是它的祖国
在江南潮润的天空下
我还来得及生育
来得及像种植一畦豌豆那样
把儿女养大
——《江心洲》(2004)
读路也的诗,尤其是她写于2004年的诗,其中有大量的植物和动物意象以及带有田园色彩的地域形象,如油菜花、爬山虎、地雷花、青苔、芹菜、番茄、辣椒、萝卜、南瓜、莴苣、苜蓿、荷花、柳树、桑叶、豌豆、芦苇、水杉、枇杷树、芦蒿、马齿苋、玉米、向日葵、白杨、蚕豆、喇叭花、紫楝树、梅花、木槿、麦穗、桂子、茉莉、枫杨、菱角、野菊花、松树、草丛、泡桐、鸭齿草,麻雀、螺壳、小猫小狗、蝴蝶、蚂蚁、野兔、小猪、蚕,蜜蜂、葡萄园、江心洲、八里洼、扬州等。诗人带给我们的简直就是生动的自然课和地理课,“她”则成了无所不知和流连忘返的导游。而路也之所以对这些自然之物情有独钟,这不能不与她的人生经验有关,更与她亲近自然(拒绝人世的虚假和科技理性对人性的挤压)的本性有关,因为美好而质朴的自然,如江心洲、八里洼,就是她理想中的瓦尔登湖。路也出生不到10个月即在山乡长到五六岁,而此后生活环境的郊区体验就使路也带有“村姑”(她自己戏谑的看法1的身份特征。)当初她工作所在的大学在路也看来就是一个绝好的郊区(实际上说是乡下也不失准确),“山上生长着茂密的柏树和黄栌。盛开着野菊,山下是果园和长得粗大的杨树林子,据有关部门统计夏天这里的平均气温比市内低四度。我看见牧羊人甩着鞭子赶着羊群经过校门口,黄褐色的野兔从文史楼旁边的草丛里蹿过,校河的桥面上在夏天的黄昏时常会有刺猬大摇大摆地横行”。这在路也的生活和诗歌写作中几乎成了她隐秘的快乐体验,这种对世俗的一定程度的偏离体验使得路也的诗带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象和漂泊特征。
路也身上的两难性或日两栖性、过渡性或如她自己所言的“郊区”性特征是相当明显的。她曾写过一篇名为《郊区的激情》的创作谈,她在其中写道:“长期以来,我感到自己身上有一种既不完全属于都市也不完全属于乡村的东西存在着,常常感到自己既不是城里人也不是乡下人,当然也不是那种地道的县城里的人。命运使我总是生活在城乡结合部,生活在郊区,仿佛一半在城里一半在乡下,往那边望望是繁华的灯火,往另一面望则是野山田畴。山寺里的桃花。”在具体生存背景上,有着城乡结合和郊区地带特征,在年龄上有着出生于1969年12月向着70年代过渡的性质,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期为大学时代(由农耕式理想主义向科技经济的务实社会的转变),性格中温和与执拗的交错,多情与任性、沧桑与撒娇的奇妙混合,生活在当下又向往古典和远方,这一系列的双重性特征就使得路也的诗歌写作具有复杂性和漂移性。她喜欢想象古典、诗意、美好的农耕时代的田园风光和浪漫场景。这其中诗人对温润的古典爱情的渴盼占有相当的比重,如《江心洲》《气候变化》《火车》《外省的爱情》《周年》《菜地》《通往江边的路》等,诗人希望把美好的爱情想象成清新柔婉而永恒的小令的样子,如“我常常想就这样回到古代,进入水墨山水/过一种名叫沁园春或如梦令的幸福生活/我是你云鬓轻绾的娘子,你是我那断了仕途的官人”(《木梳》,2004),“如果你是这山里的樵夫,那我必定是采桑的蚕娘/我们还要一起在这世上活过许多年/梵歌在菊花丛上萦萦绕绕,在我们身后/是那雕梁,是那画栋,是那一座汉朝的寺院”(《泉边》,2004),“历经无数个烟花三月的是那些阁那些寺那些亭/我说,我想把弹琴当功课,把栽花当种田/而你呢。就去做一个文章太守”(《忆扬州》,2004)等等。那么在这点上,路也这位“异乡人”营设出的诗意氤氲的绿色“江心洲”情境和意象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江心洲的郊区特征同样成就了路也的诗歌激情和对诗意生活的追求。路也写爱情都是以具体的日常生活为展开的起点,因此她的爱情诗也可以看作是对日常生活的诗意言说,其中充满了热爱也满含敬畏。
路也“江心洲”系列组诗的这种漂移的特征相当明显,她也坦言2004年注定就是要漫游的。她还说:“我一个人坐在北方的家中,却为千里之外的南方而激动着。也许我真正的家就应该在那里,我想我真的应该是那里的人,我前世一定是那小镇子上的一个蚕娘或者采莲女,也有可能是一个卖豆腐的”。作为北方诗人,路也对南方充满了美好诗意的想象,而其中的核心意象“江心洲”无疑是路也愿望的具象化呈现。江心洲,多么带有田园氛围的美好的名字,它给诗人带来了溢于言表的幸福也同样给这为“异乡人”带来了寂寞和陌生感,“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