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6期

路也:在现代与古典中发现并抵达语言的欢乐

作者:路 也

字体: 【

我走到这些油菜花的尽头,站在江堤上/风用强烈的语调表达着见解/我突然感到了寂寞/这些江南的油菜花,可听得懂我的北方口音?”(《油菜花》,2004)江心洲在现实中确实存在,但是它更多是一种诗人想象的寄托之物,更大程度带有夸大和虚拟的特征,路也在创作谈里曾多次提到过“飞翔”,提到“站在大地上,却仰望着天空”,这也正如海德格尔所言“此仰望穿越向上直抵天空,但是它仍然在下居于大地之上。此仰望跨于天与大地之间。”实际上,在路也的诗中,无论是北方还是江南,无论是山东蝴蝶和江南蝴蝶的比照,还是江南的水杉和北方的白杨的对比,都体现了路也因“仰望”所带来的两难境地或日漂泊特征。在路也的诗中,南方的事物更多属于“仰望”的地带,而北方,她的故乡则是一种扎根性的实实在在的生活,那么二者之间就形成了强烈的张力关系,诗人在其间则不断来回张望和犹疑。
  但是,路也对自然和想象之物的“偏执”追寻以及由此导致的诗歌文本的漂移特征,并没有妨害她对生活现场的介入甚至热爱。也就是说,路也的这种挑剔的眼光与情怀正是放置在温热而亲切的生活场景和事物细节的梳理中,她没有架空自己的感情体验,也避免了无病呻吟和凌空虚蹈。在《诗歌的细微与具体》一文中,作者认为“日常生活本身就够丰富的了,就是写也写不完的了,我不想把自己架空,跟看不见摸不着的未来呀岁月呀流浪呀马呀月光呀荒原呀梦呀黑暗呀搅和在一起,我害怕那种诗,在那种诗里生命大而无当,连谈一场恋爱都那么虚幻,没有皮肤的快感,……作为一个吃着五谷杂粮过着平常日子的人,即使是怀揣了一颗轰轰烈烈的心,也还是要从自己眼皮底下的事物开始做起的,要飞翔,就得有一个坚实的底座,有一个助跑的跑道或者场地。”路也的诗大都立足于琐屑和细微的生活场景,并其中蕴涵生命的真实感动,“我贤良的笑容是最好的煲汤/在谦卑的屋檐下我找到了幸福/幸福就是包围着我的/热气和油烟”(《晚宴》)。路也这种既立足大地根性和此在生活,又固执地仰望的姿态,使得她的诗一再呈现出对当下的眷恋又不断地向“彼岸”张望和想象的特征。
  离开这边广阔得让人烦恼的陆地
  到彼岸去,日子将在一棵枇杷树下
  重新开始
  ——《渡船》(2004)
  在这种立足与张望,根性与漂泊中,既体现了诗人对生活的热爱,也呈现出对精神世界飞翔的倾羡。也就是说,路也既在热情地介入生活又在自觉地排拒生活中对自由和想象压制的力量。这还可以从“江心洲”系列组诗中的《农家菜馆》一诗里得到充分的体现,在这首诗中,我们会看到江心洲给诗人带来的惬意与欢畅,因为这种欢畅正是理想中的场景所带来的,一切正如农家的小菜,清新、踏实、酣畅。这既呈现了诗人对生活的温热情怀又一定程度显现出略微超脱生活的小小渴望。
  
  关于路也  燎 原
  
  路也的诗歌从她的个人生活由双数变为“单数”之后,迅速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她原本是一个题材覆盖面积较大的写作者,在那些有关社会、家族、当代生活场景的致密铺展中,是一个领受着艺术上的现代主义理念,而又在产生了儒家思想的故乡,从“大道”写作中延伸开去的世界。而以“单数”为转折点的她的写作,犹如从《论语》的背景中一步步抽身,继而纵情于人生的第二个阳春。
  这种姿态隐含着当代女性诗歌的一种重大转折:窦娥式的、以及被夸大了的性别对峙作为一个诗歌主题已经过时,女人和男人们一样地都在学习理解命运,并在姿态的调整中把握命运。而女人的特殊表现则在于,以在贞节“牌坊下面/与季节押韵似的正在怀春”的挑衅,坚持性别写作的特权。路也的诗歌显示着柔中见刚的品相,在女性写作固有的基调上,她以不惧自嘲的勇气和意象的广阔,强调出了一种北方式的写作气质。
  
  慢与退的优雅——以路也《木梳》为例  辛泊平
  
  在许多女诗人或有意回避女性特征或故意张扬女性特征以获取读者的当下,山东女诗人路也似乎是一个异数。她的很多诗都充溢着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柔软,不掩饰,也不扩张,而是拿捏得恰倒好处。仿佛是要退守到女性的本位上,充分享受女性才会有的甜蜜和忧伤。《木梳》就是其中的代表。
  “我带上一把木梳去看你/在年少轻狂的南风里/去那个有你的省,那座东经118度北纬32度的城。/我没有百宝箱,只有这把桃花心木梳子/梳理闲愁和微微的偏头疼。”在人们都崇尚牛角之类五花八门的梳子的时代,诗人却执意用古代的木梳,这并不是消费滞后,而是情感诗意的皈依。诗人摒弃的是时代的物质化,向往的是那种纯净、安闲的远古空间。在这里,那座东经118度北纬32度的城具体是哪一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片土地融汇了扬子江、运河,拥有千百年离愁别绪的瓜洲渡口。它弥漫在古典的诗词里,情意缠绵,钟灵毓秀,和诗人的心灵世界互为映照。而诗人要梳理的,也不是生存的重负与艰辛。更不是世俗的欲望与烦恼,而是病态的闲愁和偏头疼。当然,这不是真正的肉体疾病,更不是精神的妄想,而是艺术化的慵懒与情愫,是一种无用的美。
  充分女儿化的诗人是任性的,她要想象中的爱人给她起一个属于自然又属于自我的小名:“梅花、桂子、茉莉、枫杨或者菱角都行”。但是,面对这样的任性,我们无法愤怒和烦恼,相反,心底会涌出无限的怜惜与爱恋。因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这个要求规避了世俗物质的欲望,它拒绝富贵,属于审美。
  “我们临水而居/身边的那条江叫扬子,那条河叫运河/还有一个叫瓜洲的渡口”,至此。诗人的情感越来越缠绵。临水而居,这应该是柔情的女人最理想的地方。因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她应该也有水的清澈、柔弱与缠绵。在水的映照下,那种亘古的忧伤与祈望也会愈加如烟如雾,撩人心扉。
  接下来,诗人开始安排两人空间的生活状态,不是经营琐碎的柴米油盐,不是醉心纸醉金迷,更没有关心肩负传宗接代重任的生儿育女;而是真正地慢下来,细致、优雅地“吃莼菜和鲈鱼,喝碧螺春与糯米酒/写出使洛阳纸贵的诗/在棋盘上谈论人生/用一把轻摇的丝绸扇子送走恩怨情仇。”在这里,世俗的生存是遥远的,甚至是根本不存在。因为,诗人留恋并极力挽留的,恰恰是被世俗的车轮碾过的长亭古道式的生活。诗人无意追赶时间,她钟情的,是崇尚速度的世界里的一种慢、一种退。当然,这种慢并非要无奈的放弃和绝望的逃离,它有自身的价值取向,那就是,超越物质异化的精神求索:“写出使洛阳纸贵的诗/在棋盘上谈论人生”。这是对人性的理解、宽容与解放,是本位生命的最终回归。在一切都物化、量化的当下,这种忠于心灵的生活姿态本身就是特殊的意义与价值,它不仅体现了女性的优雅,也烛照了生命的尊严。
  诗的结尾,诗人更是任情愫喷薄:“我常常想就这样回到古代,进入水墨山水/过一种名叫沁园春或如梦令的幸福生活/我是你云鬓轻挽的娘子,你是我那断了仕途的官人。”是的。现实遗忘的那种缓慢但优雅的生活不是消失,而是在古代,在那一川烟雨的水墨山水里,像一棵风姿绰约的树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有情人、多情鸟在疲倦的时候栖居。而我们能做的就是退一步,用心、灵魂去搭建那“名叫沁园春或如梦令的幸福生活”。在那种精神彻底放松的世界里,不再有粉黛,不再有功名,剩下的就是那穿越时空的两情相悦、地老天荒。
  表面上看,这是一首爱情诗,但又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肌肤之爱。它更像诗人对灵魂世界、人性空间的叩问与构建。诗人不是弃尘绝世,而是渴望在生的前提下挽留生命那“诗意地栖居”。在表达上,诗人没有刻意追求新奇的语言和缜密的技巧,而是娓娓道来。像对人倾诉,也像自言自语。就像是一个“纯棉的女人”(路也语),不施粉黛,但裙裾款款、眉目含情,细腻温暖、清新自然,让人读之动容、思绪翩然。

[1] [2] [3] [4] [5]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