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 |
作者:严 锋 文章来源:网络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9/5/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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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芝加哥大学教书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朋友跑来对我说:“想不想去纳什维尔?”
很多像我这样的20世纪80年代中国大学生,或者自认为是乡村音乐迷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乡村音乐之都呢?去吧,去一个憧憬已久的想象之地,与渐行渐远的青春记忆核对一下,看看能够对上几分。
从芝加哥到纳什维尔,足足8个小时的车程,那天又是风雪交加,连路都看不清。我则一路上大唱“乡村歌曲”,既是加油打气,也是酝酿情绪。
我当然唱了约翰·丹佛的《乡村路带我回家》,这是80年代红遍全中国的歌曲。我又唱了《高高的落基山》,这是丹佛1979年在林肯艺术中心唱给访美的小平同志听的。我还唱了《安妮之歌》、《乘喷气机离去》,咦,怎么唱来唱去都是约翰·丹佛的歌?我好像是上了去乡村音乐之都的路,才突然惊奇地发现自己号称乡村音乐迷,却仅仅熟悉一位乡村歌手的曲子。
傍晚时分,我们驶进了风雪中的纳什维尔,我下车问路,被问的纳什维尔小伙子热心得不得了,滔滔不绝讲了一大通,越讲我越糊涂,因为他一口东南部的乡音,我最多只能听懂五成。我们只好还是自己去摸索。等到停好车,发现停车场对面就是一个音乐厅。
此乃天意,我们长途朝圣,一不小心就撞进了乡村音乐的老巢。这个乡村大剧院每周末举办的乡村音乐会都要向全美直播,从1925年到今天,从未间断,号称全球历史最悠久的电台直播节目。那天正好是星期六。我去过的音乐厅应该很不少了,可是这个传说中的乡村大剧院还是让我大开眼界。第一感觉是挺陈旧简陋的,清一色硬邦邦的木头椅子,有的地方漆都磨掉了。观众大多手上拿着可乐、啤酒和爆米花,很像中国农村的赶集庙会。演出开始,气氛就更加火暴。歌手们在演唱的间歇,还要插科打诨,同台下打成一片。最古怪的是舞台的左边摆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个播音员,在热烈欢快的气氛中绷着个脸,人家每唱完一支曲子,他就立刻插进来,用机器人一般的刻板语调播一段广告。
第二天,我们去了“乡村音乐名人堂”。如果说纳什维尔是乡村音乐之都,这名人堂就是乡村音乐的神庙,里面供的都是乡村音乐史上的菩萨,按照贡献或名气的大小,给予一定的空间。小角色只有很小的角落。像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就占很大的一间房,连他那镀金的跑车和金丝镶嵌的演出服都陈列在里头。说来也惭愧,我还真从来不知道猫王竟然是乡村音乐歌手,有没有搞错?不过,纳什维尔是他的老家,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我们死活也找不到约翰·丹佛的名字。在乡村音乐名人堂竟然没有我们视为乡村音乐化身的约翰·丹佛的位置,这怎么可能?满腔的怀旧热情,到此化为满腔失落,满腹狐疑。
过了一段时间,我去哈佛大学做访问学者。有一回碰到哈佛大学出版社社长林赛先生。林赛先生是个资深乡村音乐迷。我说起在乡村音乐名人堂找不到约翰·丹佛的事情,林赛先生听了哈哈大笑。他说,第一,他个人极度不喜欢约翰·丹佛,他的歌太甜太腻太媚俗。第二,约翰·丹佛唱的不是真正的乡村音乐,要是乡村音乐名人堂把约翰·丹佛收进去,这乡村音乐可就彻底完蛋了。
看来我们当年是搞错了。不过也很难说。到底什么是“正宗”的乡村音乐,美国人民可以有他们的看法,中国人民就不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了吗?后来我又找了约翰·丹佛的歌重新听,还是觉得感动,还是觉得好听。还是觉得里面充满了浓郁的“乡村味”。就算是搞错了又怎么样呢?就像冯至先生的诗里吟唱的那样: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就不必探出窗儿来问我“你是谁”。
(宋海燕摘自《新民周刊》图/毕传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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