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从两岁时就患了小儿麻痹症。
哥成人了,却丧失了劳动力。哥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其实,我们一家都是如此的。特别是妈,哥的脚疼,妈却是心疼。妈常常念叨,两支针水就把哥的双脚打瘫痪了。妈总是埋怨自己。妈说,哥患感冒,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不见退,妈就背着哥到很远的地方打针。结果,针打了回来,哥的双脚就不会走路了,慢慢地还出现了萎缩。妈责怪自己,妈的叹息,我们应该理解,要怪就怪那个时代。
那是一个什么都枯竭的年代,不仅是缺吃少穿。妈说他请人算过哥的命,说,哥的命中就该带残疾。
虽然妈很相信命,但还是不甘心,到处打听医治小儿麻痹的人,节衣缩食,带着哥去求医。有一天,妈在街上看到一个草药医生,听他神吹海谈,妈就像遇到了救助哥的神灵,毫不犹疑地把那个草药医生,请到了家里。这个医生是常跑江湖的,来自四川,姓却。我们全家人都把他奉为上帝,有好吃的,就单独为他留着。他在我们家里吃住了半年。直到我们家里的粮食吃完了,母亲端着个筛子,一个村子的人家,几乎借了半个村子的粮。可是,哥的脚一点也没有好转。哥不愿让我们一家人,再为他受苦,就开始不配合却医生的治疗了。
无奈,我们全家也只有把却医生送走。
现在,想起却医生,也不能全怪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那个时代,他也是为了一张嘴,活条命。
哥开始识字,是在我进学堂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到家,我就教哥识文断字。我常常从教室里把老师用丢的粉笔头捡了放在书包里,带回家来。我们哥俩就在门前的场院里,埋着头,用粉笔头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大小多少,写山石土田。妈看了我们这样,常常背过身用手抹眼泪。那时,我们都不理解妈的心。长大了,我们才知道妈那时流的泪,是激动的泪!
哥比我聪明,有毅力,又坚强。哥一年四季就在屋里和场院之间,用手撑在地上,爬出爬进。有一次,我们家的车轮子烂了,父亲就换下了车轴上的两个弹子的轱辘。哥就突发奇想,自制了一张3个小轮子的弹子车。他用一截棍子做轴,用一块木板钉上,再在第一个轮子的上面钉了一截丁字形的棍子,就是方向盘了。有了车,哥就可以出门,走远一点的地方了。我们可以到村对面山脚下的地里,和妈一起回家。
一次从街上回到家,哥和我说,他可以挣钱了,他可以帮人上鞋子。这确实是条路子,因为那时人们穿的鞋子几乎都是布鞋。家里人自己做好了鞋帮鞋底,就拿街上去请上鞋匠上底,5毛钱上一双。哥拿出平时积攒的压岁钱,上街买了锥子和线。这样,遇到赶集天,哥就用糖哄着村里没上学的孩子推着他去街上。把鞋子收回来上好,第二个赶街天,又拿去还人家。
哥的手巧,上鞋上得很周正。后来,上鞋子出了名,哥就没有再去街上了,等人们直接送上门来。
但是,穿布鞋的人越来越少了。哥哥就想着学手艺了。
父亲有台收音机,收不到电台,只有哧哧哧的电流声。哥很有耐心,就拿收音机来试验。他一点一点地把零件拆下来,然后再一点一点地装上去。三弄两弄,居然把收音机弄出了声音。从此,哥对电器的东西就充满了兴趣。后来,他不但会修收音机,还会修录音机。村子里流行录音机的时候,谁家的机子不唱歌了,哥去了,基本都能解决。
哥的自尊心极强。他不希望别人把他看成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人,所以,他的手艺也与时俱进,根据农村生活的需要,他修理过自行车、开过小商店、搞过电焊、修理过电视机,做的事情很琐碎,但能创造自己的生活。
现在,我们的条件都比过去好多了,哥有了一辆助力的三轮车,这可以让他走得更远些。我搬进城市里居住以后,哥开着他的助力车,来过很多次。
(鲁兆其摘自昭通文学网,马建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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